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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熹妃入偏厅说话,白芷将熹妃带来的白炭,拿去厨房点燃了,用铜鎏金缠枝火盆装好,再以铜丝细沙蚊罩盖住灰尘,方端进屋里。
熹妃袖中藏着画珐琅开关手炉,犹觉寒碜,她拢了拢身上的银鼠皮披风,道:“再过两日,雪总该停一停了,到时内务府来了新炭,我叫他们先往你这里送。”
我从丫头盘中端了香茶,亲自端给熹妃,笑道:“行宫人多,你先紧着大臣们送,他们年纪大些,可捱不住冷。”熹妃接过茶,放在手里捧着,笑道:“说来也是,你们好歹两口子可以挤在床榻上。”又挑眉莞尔,叹道:“我可没有一日这样清闲过...”
火盆里红艳艳的,烧得哔剥作响,映在两人脸上,如抹了满面胭脂。
十四从里间换了衣出来,道:“皇上今日胃口如何?”
熹妃回道:“他说嘴里没有味道,我命人往白粥里添了两勺糖,才好歹吃下大半碗。”十四沉默片刻,道:“糖吃多了牙口不好。”熹妃笑道:“如今还能管什么牙口?”又与我闲话几句,便起了身,道:“皇上近来总爱发起床气,我若不在跟前,宫人们没法伺候。”
我送她到屋外,寒风一扑,便打了个喷嚏。
十四坐在炕上听见声音,隔着门帘道:“叫你裹着裘衣,怎么就总是忘了?”我没理他,朝熹妃道:“知道你事儿多,我也不留你。若有闲空,只管来我这里坐坐。”
熹妃望了漫天雪花,道:“你快进去吧,省得十四爷心疼你。”
院子里的雪已深至膝盖,中间只扫除一条小径供人行走。熹妃裹着披风,戴着雪帽,由丫头撑着雪伞渐渐隐入大雪之中,不过半会,便全然没了踪影。
大殿虽暖气逼人,在熹妃看来,却比没有生火的十四小院更加冷若冰霜。
雍正还未醒来,她换了家常的明黄色绸绣绣球花棉马褂,卸了浓妆,只略略点了眉眼。她侧身坐在御榻前的香木小杌几上,望着雍正的睡脸痴痴发呆。方才去小院,本想与十四福晋说几句心里话,不料撞见两夫妻卧在榻上相眠的情形,心底深处不知怎的泛出酸楚,连茶也吃不下,便如逃命似的逃了回来。
她享用过世间女子人人钦羡的锦衣玉食,却一生都不曾真正的得到过温暖。
得之,失之,到底什么是得,什么是失?
她迷惘的望着所有的一切,陷入了无限的恐慌。
如果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死了,她的下半辈子还有谁可以期盼?
雍正忽而动了动唇,又翻身往里,依旧重重的呼吸。他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仰或是唤了某个女人的名字,对熹妃来说,都事不关己。宫里多少女人,即便得不到雍正的爱,至少也是宠过的。可是她,从入潜邸到入宫到摄六宫事,却一刻都不曾感受过他的宠爱。
他与她,相守了半辈子,但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谁。
可是除了他,她没有别的男人。
他是她唯一的男人。
在行宫里过年实在无趣,怕扰了皇帝清静,戏班子也没有,朝贺也省了,只在除夕夜里草草设了宴席,众人依着规矩给皇帝敬了酒,走完流程就散了。
十四一进院子就嚷肚子饿。
白芷与张芳芳领着宫人们去了庑房开席吃宴,身边没了伺候的人,烧水煮面都得自己动手。幸而木炭烧得火热,不必另外生火。我换下一身吉袍,卸了妆净了脸,洗手做汤羹。
不过在行宫也有方便之处——例如不必死守规矩,比宫里自由。
柜中有厨子们备好的面团,我用刀切成面片,往滚水中一煮。再从白瓮中舀出一大勺麻辣卤牛肉汁盖在汤面上,红油白面,馋得人直掉口水。
十四三五几口,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喝见了底,又问:“你不吃?”
我揉了揉肚上两层肉,正义凛然道:“不吃了,我要减肥。”十四能明白我的意思,撇嘴笑道:“又搞新花样!”又道:“减肥可以,但不许戒饭,人怎能不吃饭?稀奇了!”
白芷忽然探进头,神秘兮兮道:“主子!”见十四在,忙又福了福身。
我走到帘外,通火辉煌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黑黢黢的竹林在风里呼啸作响,怪吓人的。我问:“怎么不去后面吃酒?跑这来了?”
白芷面露愁色,紧紧攒着手中帕子,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难处。
我素来当她是自己人,且从未见过她如此不安,急道:“到底怎么了?”
白芷低着头,小声道:“如果主子不嫌弃,请随奴婢去一趟庑房,主子一见便知。”十四见我半响都不进屋,在里头大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扬声道:“我去一趟庑房...”又不想十四担心,便道:“他们要给我敬酒,请我去呢。”
十四不疑其他,嘱咐道:“你抱个手炉子去。”
我随口应付:“白芷替我拿了。”
白芷在前面引路,我随在后面,因是除夕,整个行宫里的灯都点亮了,再加上满地雪光,衬得四处一片通亮。转过两道小黄门,至一处夹门处,跨过门槛,只见廊下漆黑一片,我正要问白芷话,不想一回头,方才还在身侧的白芷竟不见了!
寒风扑面,我冷得打颤,哆嗦道:“白芷!”
白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道:“主子,奴婢在这呢。”又隐约闻见嬉笑声,我侧身看去,却是廊下有数座假山,山后隐约有灯光照着。我循着灯光走去,踩在雪地里,心里忽而生了疑虑,但此刻已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只是径直往前走。
不想转过假山后,竟空无一人,唯有一个挂在枝桠上的羊角宫灯。我有点害怕又有点紧张,揾怒道:“白芷!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出来!”
白芷的声音竟又跑到了走廊上,道:“主子,我在这里...”
我还未动身,却听见张芳芳的声音道:“你们别逗福晋了,小心爷知道,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另有人道:“明日是大年初一,主子不会生气的...”我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在逗我玩呢。我一下子松懈下来,无奈道:“看在今天除夕的份上,我且饶你们一次,快点出来给我打灯,我看不见,都不知往哪里走!”
过了会子,廊下猛地扯下一块黑布,露出一大帮子人来。
我又气又笑道:“好大的胆子,都敢戏弄主子了...”
话没说完,人群里忽然扑过来一个身影,他狠狠的撞在我怀里,抱住我的腰,唤道:“额娘...”我低头一看,竟是我的康儿。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捧住他的脸,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康儿道:“弘历哥哥带我来的。”
我都不知道弘历啥时候回的京城,但此时也懒得管了,拉着康儿左看右看,问:“阿醒姐姐好不好?”康儿长高了许多,差不多到了我的肩膀,他道:“阿醒姐姐原本带了我去外婆家过年,后来弘历哥哥到完颜府请安,是我求他带我来的。我想额娘和阿玛了。”
是的,康儿虽出生在清河镇,并不是含着金勺子出生,但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未与我分开过。这次我与十四随驾木兰秋狝,原想要带他一起,后来因为担心阿醒在家没人做伴,便留了康儿在家陪她。谁料到,捕鹿捕鹿,竟捕到了过年。
我牵着康儿往回走,将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问了一遍,康儿懂事,耐心回答我。
十四背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见白芷提着灯过来,不耐烦道:“你们干什么去了,去那么久?”康儿松了我的手,依葫芦画瓢作势往十四身上扑去,结果到了跟前,他还没抱十四,倒被十四瞪眼道:“你不在家好好守着你姐姐,来行宫做什么?”
吓得康儿眼圈儿都红了。
比起康儿,十四觉得自己对阿醒的亏欠更多。
例如当年反对她与吉兰泰交往,例如没能给她找个身体健康的夫婿,例如现在没有本事让她与吉兰泰快快乐乐的成婚,更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
我了解十四,知道他的内疚,遂把康儿半揽在怀里,柔声道:“阿醒和弘暟在一起,不会孤单。康儿来了我高兴,你杵着脸做什么?”又拉着康儿往屋里走,问:“你吃了饭没有,点心要不要?今晚上跟阿玛额娘守岁吗?你的行李呢...”我有一大堆话想跟我的儿子说,一点也不想被十四搅了兴致。
但康儿却想跟十四玩,他抱着棋盘跑到十四面前,道:“阿玛,咱们下棋好不好?”
十四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康儿太过苛刻,早已生了愧疚,见康儿不计前嫌,便也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道:“输了就输了,可不许悔棋。”
康儿笑得眉眼弯弯,和阿醒一模一样,道:“不悔棋就不悔棋!”
他们两父子下棋,我也不能闲着,大的可以半夜不吃东西,小的却不行。我与白芷在小厨房重新点了炭火,打算揉黑白花生糯米汤圆。花生芝麻都是我自己用木锤子碾碎的,怕不够碎,还让白芷给我重新碾了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