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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里静如一片坟墓,自昨日夜里传来年羹尧已被查办的消息,年妃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茶饭不思,亦未安寝,暖阁内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翌日,掌事嬷嬷好劝歹劝,年妃才吃下半碗稀粥。嬷嬷道:“主子,今日天气甚好,不如让奴婢陪您到御花园走走,您闷了两日...”
年妃听得不耐烦,手上青瓷小勺往地底一丢,道:“如今哥哥获了罪,熹妃、齐妃就等着看我笑话,我出去做甚?”
嬷嬷伺候年妃数十年,在潜邸时就跟着她,也算忠心耿耿。她拾起小勺,软声道:“奴婢听闻十四福晋入了宫,正在熹妃跟前说话呢。齐妃前几日得了风寒,日日汤药灌着,不能出门吹风。再说...”
年妃仿佛此刻才回过神,道:“你说谁?谁在熹妃跟前说话?”
嬷嬷怔了怔,本能道:“奴婢听闻是十四福晋...”
年妃瞬间如暴起的狮子,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血液上涌道:“十四福晋?她怎会在京里?她不是去了清河镇吗?她是何时回京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嬷嬷看她脸色不对,唬得失了神,道:“奴婢...奴婢以为您知道,就没有特别回禀。”年妃赫然而起,道:“备轿,去景仁宫。”
说罢,几步已至门外。
果是春光灿烂,太阳照得人浑身发暖。年妃坐在轿舆之上,两侧有宫女撑着黄伞,浩浩荡荡的侍从随在身后,逶迤前进。宫中花草甚多,她却全无心思赏玩。眼睛遥遥望向远处,看那碧蓝的天,洁白的云,飞翔的鸟儿,笃自出神。隔着几重院落,她看见一片粉色的樱花林子,遂问:“那里是什么地方?我瞧着像是种了许多樱花。”
领路的太监看了看,道:“回主子,那是原先阿哥所的十四阿哥院子。”
听到十四阿哥的名字,年妃心中一动,不由自主道:“去阿哥所瞧瞧。”领路太监不敢违背,忙掉头去十几年前的阿哥所。
雍正子嗣不多,康熙时的诸多阿哥住所早已荒废,或另做它用。十四阿哥院子的樱花树,是阖宫知晓的,宫女太监们也常偷偷跑去赏花。
唯年妃不知一丝半点。
十四院子只有两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监看守,见有贵人到访,吓得跪在门口半天都直不起身子。年妃难得和气,道:“起来吧,不必拘礼。”
樱花漫天,风一吹,就飘落一身。地上亦铺着厚厚一层的花瓣,久未有人打扫。年妃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如今这儿随她走动,没有任何人敢拦她。想想那时,她是多么想和十四走进这里,做十四院子的女主子。
年妃笑道:“内务府这几年算是长心了,樱花树林宫里可不常有。”
老太监想在年妃跟前卖个巧,便笑道:“这樱花树林不是内务府种的,而是十四爷成婚前种下的,那时奴才还帮着挖土浇水呢。”年妃不应话,老太监自顾自道:“那时十四福晋还没进宫,十四阿哥在乾清宫跪了一夜求先帝爷赐婚,先帝爷同意后,十四爷马上就让人移了数十株的樱花树来,说十四福晋爱看。”
年妃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她从小陪我长大,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自己的名字:蔷薇。而真正喜欢樱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年妃——当年假冒我与十四见面的婢女爱莲。
爱莲几乎是逃出十四院子的,她怕自己若再呆一刻,哪怕只是一刻,她都会痛哭失声。她爱了几十年,恨了几十年,期盼了几十年的那个男人,他的真心,都在这里。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
回翊坤宫时,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十四。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他对她俯首称臣,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的神情,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牵扯。
她忍不住问他:“阿哥所的樱花开了,你可还记得?”
他低着头,遵守着宫廷礼节,并不拿正眼看她。他语气淡漠道:“不记得了。”爱莲喃喃重复道:“不记得了。”又笑:“不记得了。真好,不记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