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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如雷、马踏人翻,哭喊一片,百姓在奔驰的马蹄下无助地奔逃。
杨安玄心如油煎,却知道此时心软不得,急催战马朝秦军迎去。
作为部将,高晔一马当先,率轻骑冲在前面。
他是氐人,部落被姚苌吞并后跟随族人在其麾下争战,从普通的士兵晋功为扫逆将军,二十年的时光转瞬过去。
手中马刀微微颤动,刀已经成了高晔身体的一部分,这是第九柄马刀了,二十年来征战不断,刀下不知有多少亡魂。
看着狼奔豖突的晋国百姓,高晔脑中想起久远的记忆,那是自家部落被羌人攻破时,族人也是这样哭嚎着逃命。
目光射向不远处的晋军,高晔眼中闪过凶光,似乎晋军就是当年那伙杀入族中的强盗。
杨安玄手中马槊轻巧地将挡在马前的百姓拨开,寒光一闪,马刀斜削而来。
马槊立起,将刀封住,杨安玄往外用力一推,双马错身,反手一槊扎去。
那名秦兵没有提防,被槊尖刺透后心,从马上摔下。
刚收回马槊,高晔便赶至,马刀刁钻地从下往下挑起,从杨安玄的腰间往上划。
秦军人数众多,杨安玄不敢缠斗,身形侧躲马槊的末端向着刀身撞去。“钉”的一声,马刀被槊尾撞开。
杨安玄恼怒高晔阴毒,顺过槊锋朝侧旁的高晔划来。高晔以刀相迎,发出一声“铮”响,颤音发散。
高晔感觉手中刀仿如变成活物,紧密地颤动撞击着虎口掌心要脱控逃去。
征战二十余年中高晔有几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立知不妙,对手的马槊暗藏玄机。
不及多想,高晔立时向前趴去。槊锋带着凉意从后脑扫过,将他头上尖帽扫落,双马错开,高晔已是一身冷汗。
号角声密集响起,姚崇带着二千轻骑和三千步卒从左右朝晋军围来。
穆平见杨安玄十分骁勇,命令麾下秦军借助晋人百姓掩护游斗,为姚崇率军合围争取时间。
见到有六七千秦军出现,除了与辛恭靖缠斗的秦兵外,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到了发动的时候。
严恪就跟随在杨安玄身侧,杨安玄高喊道:“严恪,鸣锣。”
为区分开战场上的号角,严恪与父亲严安约定鸣锣为号。数面铜锣发出“镲镲”的声响,即使在战场之上也传出老远。
十万百姓,被驱于阵前就有一万多人,剩下的八万多人茫然无措,不知是进是退,战事一起,定将祸及池鱼。
裴博和严安聚在一起,有两百余名秦军看守。听到锣声传来,严安以目示意长子严泓。
严泓愤声吼道:“父老兄弟们,秦人视我等如猪狗,我们不能跟他们去秦地,现在朝庭的十万大军已至,咱们杀秦狗迎大军。”
裴强也高喊道:“杀胡狗,迎朝庭大军。”
严、裴两家千余族人散在四周,这些人早得到了叮嘱,见状跟着鼓噪起来。
秦军发现异状,高声呼喝道:“做甚么,赶紧蹲下,谁敢妄动立斩不饶。”
带队的秦将抬手将一名奔走的百姓砍倒,扬起带血的刀威胁道:“谁敢不听,此人便是榜样。”
裴胜将一只未搜走的短矛藏于背后,见那秦将发威,抬手将短矛掷出,两人相隔不过两丈,短矛狠狠地扎进秦将胸口。
裴胜大声吼道:“秦人攻不下洛阳城,想让咱们去城下送死。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了,找条活路。”
“拼了”、“杀秦狗”,在鲜血的刺激下,群情激愤,裴、严两家部曲举着木棒、锄头呼喊着朝秦军冲去。
这些日子受尽屈辱,每个人心中都憋着怒火,总算到了爆发的时候。
秦军挥舞着刀枪砍倒冲过来的百姓,可是人数太多,转瞬之间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淹没,被木棒、锄头击成肉糜。
裴博高声指挥着,“抢夺秦军兵器,咱们往阵前冲。”
八万余人中有近二万多青壮,夹杂着些老人妇人,潮水般汹湧向前,势不可挡。
穆平正调兵遣将阻挡晋军冲杀,突然身后大乱,百姓从阵后杀来,猝不及防。秦军慌乱地转身抵御,瞬间被淹没在人流之中,根本建不起防御阵型。
秦军在装备、训练上占着上风,但百姓的数量太多,砍倒一名百姓,便有五六根木棍砸来。此时百姓杀红了眼,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战场上秦军有万余,石真率两千冲阵,啸龙领三千接应,穆平以三千抵挡杨安玄,还分出千余看守晋人、保护辎重,姚崇前来接应穆平的兵丁以轻骑为主,不过二千余人。
姚崇将麾下撒开,布下一张罗网,眼见晋军成了网中之鱼,心中欢喜。突见西侧响起轰雷般呐喊,烟尘滚滚而起。
西面是囚禁晋国百姓所在,姚崇心中大惊,他没有想到晋国百姓会临阵造反。
姚崇没有把晋军放在眼中,至于十万晋国百姓在他眼中更如土鸡瓦狗一般,只是此时敌我胶着在一起,根本无法组织起进攻。
当机立断,姚崇放弃围困晋军,下令道:“呜号,树起纛旗,退军五里集结,结成阵势与晋人决战。”
号角声响起,秦军听到号角纷纷朝纛旗方向移动,便连与辛恭靖所率晋军争斗的石真和啸龙出不敢怠慢,潮水般地朝后退却。
豆田壁前,辛恭靖大声呼道:“秦军已败,杀。”
晋军士气大振,向前推进。孟龙符勇不可挡,大刀朝秦军头上砍去。
杨安玄听到秦军号角响起,紧接着看到纛旗树起,秦军不再恋战,而是潮水般地向纛旗方向退去。
情况紧急,若让秦军汇聚在一处结成阵势,即便人数占优也不见得能胜过秦军。
“二哥,你率人截击秦军,不要让秦人顺利集结。”杨安玄道:“安玄军,随我来。”
纛旗所在,便是敌酋所在,杨安玄毫不犹豫地朝着纛旗方向冲去。
姚崇立马在纛旗之下,心中暗暗焦急。方才为了困住晋军,包围圈撒得较大,麾下分得散,号角召聚部众却被百姓羁绊住,此刻身边仅有两千人不到。
杨安玄战马急驰,争一线之机,若是时间耽误久了秦军杀戮太多百姓,纵然胜了心中也难安。
马驰如箭,杨安玄手中马槊翻飞,左侧俞飞,弓响不断;右侧蒯恩、徐孝重,飞矛不断掷出;身后赵田、阴绩以及安玄军众将士,如狼似虎。
姚崇注意到气势汹汹而来的晋军,沉声下令道:慕容森,你带人挡住这伙晋军,为大军聚集争取一刻钟时间。”
慕容森是鲜卑人,算起来与慕容垂是远亲,在淝水大战后跟随姚苌,成为了秦将。
闷声应是,慕容森扬起手中短矛,麾下五百鲜卑骑士随同他向前驰去。
鲜卑将士精于骑射,骁勇善战,姚崇目送慕容森迎敌,心中想着燕国如今被代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等此战结束不妨派人前往燕地,再招揽些鲜卑将士到麾下效力。
杨安玄看到对面有秦将迎来,为首之人铁箍勒额,一头披肩黑发随风起伏,深陷的双目闪着幽光,有如鬼神临世。
马槊斜挑而起,杨安玄计算着交战的时刻,心中念头一闪,对俞飞道:“三丈远射他眉心。”
又对右侧的蒯恩道:“道恩,你来接战那名秦将。”
相距三丈,俞飞弯弓一箭射出,慕容森偏头避过,战马已经接近。
杨安玄微微向左驰开,将正对慕容森的位置让给了蒯恩。慕容森心中冷笑,看来晋军小白脸怕了自己。
短矛撞在短矛之上,慕容森的身形在马上一歪,杨安玄的马此时与他的马交错,手中马槊横刺而至,慕容森还未从巨震中恢复过来,被马槊从腰间插入。
杨安玄一抽马槊,槊尖带着血串朝下一名秦军刺去,慕容森死尸从马背摔落。
赵田、阴绩等人赶至,挥动槊、枪,朝秦骑杀去。鲜卑轻骑见首领死了,来敌凶狠,哪有战心,纷纷纵马向左右避开。
姚崇刚率军缓缓后移,纛旗跟在他的身后,刚走出二十余丈,便听到了身后急促的马蹄声。
晋军这么快就追来了,慕容森真是没用。姚崇发觉交战以来,自己屡犯错误,战场形势对秦军越来越不利。
首先是没有料到晋人百姓造反,陷于被动;其次是急于聚兵结阵,乱了指挥;三是没想到这伙晋军勇不可挡,挫动军威。
不能再撤,姚崇旋马高举起手中钢刀,大声吼道:“汉奴也敢犯我大秦天威,儿郎们,随本公杀了他们。”
秦军凶悍,抽出弯刀嚎叫着跟着姚崇,旋转马头朝晋军迎去,大纛旗紧紧跟在其后。
虽然形势暂时于晋军有利,但拖久了变数增大,从整体素质上来说秦军强过晋军,杨安玄最担心的是时间长了百姓的伤亡大。
看到二十丈外的纛旗,杨安玄斩钉截铁地下令道:“夺旗。”
马槊“呼呼”挂风,左是阴绩右是蒯恩,两人如狼似虎,有如快刀割肉,在秦军的阵型中切出个口子。
俞飞的马跟在杨安玄的左后侧,瞅冷向前发箭,弦响便有秦军落马。
战至现在,杨安玄对安玄军的战力大为放心,看来赵田没有辜负自己所托,对安玄军的训练未放松,战斗力很强。
两年时间,杨安玄从国子学学生到东宫侍读,再到巡江从事,伏波将军,赵田知道主公重回军营的时机不远了。
来援偃师,意外与主公相逢,赵田乃至整个安玄军都十分欢喜。
袭扰秦军,夺得五百余匹战马,安玄军中超过半数换成了轻骑。
今日之战,安玄军将士都卯着劲,有意在主公面前表现一下,那些吃食没有浪费,这两年来的辛苦操练终有用武之地。
晋军表现出的悍勇让姚崇大吃一惊,特别是作为锋锐杨安玄、蒯恩、阴绩等人,出手凌利,骁勇异常。
姚崇看到蒯恩脸上的黑须,认为统率是蒯恩,长刀指向蒯恩道:“将此人斩杀。”
身旁部将吕会、封林等人纷纷跃马朝蒯恩杀去,围住蒯恩困斗。
杨安玄知道蒯思勇力过人,秦人一时间伤他不得,趁机跃马朝不远处的纛旗冲去。
护卫纛旗的二百秦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看到杨安玄杀至,盾挡、枪扎、箭袭,分成数层护卫纛旗。
杨安玄将马槊舞成光团,劈刺挑扫,依旧无法突破秦军护卫。
俞飞策马赶至,杨安玄高叫道:“俞飞,射死那个拿纛旗的。”
秦军纛旗高约丈许,宽约半丈,金枪罩顶,寸许粗的红油旗杆。黄缎红字,绣一个斗大“秦”字,是姚崇的指挥旗。
俞飞在马上探起身来,看清持旗之人,一箭射出。幸不辱命,持旗之人被射中咽喉,“呯”然倒地。
杨安玄高喊道:“姚崇死了,纛旗倒了。”
安玄军将士跟着高喊,“姚崇死了,纛旗倒了。”
声音有如波浪般向四周传开,先是晋军,然后是晋国百姓,战场之上一片”姚崇死了,纛旗倒了”喊叫声。
秦军队伍分得较散,众人举目向纛旗望去,果然见飘扬的纛旗不见了。
姚崇急得大叫,“速立旗,速立旗”。
纛旗长三丈有余,不是那么容易竖起,此时战场上秦军乱成一团,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