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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若仙人的道士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来,飞燕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敬柔听得紧张,小声地说:“堂姐不可不信,加上些小心总是要好的。”
飞燕笑着点头安抚着已经拜在了道士衣袍之下的小堂妹,无意中扫了一眼卫宣氏,她竟是一反常态,没有过来与自己道别,而是静坐在茶桌上,似乎脸色阴沉若有所思。
看到这一幕,飞燕提裙下楼,心里却是也在琢磨着方才的道士之言。
显然卫宣氏乃是因为那道士的话,而乱了心境,当她坐回到马车上是,倒是稍微回味了那道士说的一番话。
翳鸟乃是《山海经》里批注过的一种异鸟,但是她分明记得以前还在别的杂书异传中看过关于翳鸟的描述:“天下有五凤,五凤皆五色。为瑞者一,为孽者四。”
而那翳鸟便是类凤的五色凤鸟之一。那道士是不是真能怀有异能,尚且不能知道,可但凡是批卦者,察言观色的本领必不可少。何况方才在茶楼上众位贵妇都是对卫宣氏恭礼谦让,那道士岂会猜不出她乃是堂堂南麓公的夫人?怎么会没头没脑地突然提出个“翳鸟之命”来平白惹得南麓公夫人不喜?
这时,卫宣氏的贴身侍女,名唤鸣蝉的,亲自端着几个礼盒送到了楼下骁王府的马车之上,对着宝珠柔柔一笑言道:“宝珠姐姐,这些是夫人为各府的夫人们备的礼盒,侧妃的更是要精致些,还望笑纳。
小姑娘说话轻轻柔柔,模样也甚是标志,飞燕觉得她的姿色倒是比邓怀柔的几个侍妾还要美貌些呢。
等那小侍女转身离开是,敬柔在一旁对着隆珍说:“隆姐姐。你看那侍女的模样可是像谁?我怎么看着眼熟?”
隆珍也是有些恍然:“可不是眼熟怎么的?看那眉眼的模样,跟侧妃倒是有些相似。”
飞燕闻言一愣,再仔细想一想,果真是有些肖似之处,不禁为这种巧合微微一笑。待她下楼来时,长街上的人群减少,远处几匹高头大马驰了过来,抬头一看,竟是原本打算去猎场的骁王。
骁王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有这样在长街策马的闲暇时间。骑在马驹之上的他也是一身精干的黑色胡服骑装,合身的衣服将健壮的身线勾勒出来,头上的飞翘的金冠衬托着整个人隐隐有着逼人的王者之风。浓黑的眉毛微微上挑,因着胡人的血统,呈现出来的乃是一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俊美。
淮南之地甚少有胡人,像骁王这般样貌的更是少有,有些在长街之上的妇人们顿时又激动起来,直呼今日真是有眼福,先是个像仙人一般的道士,如今又来了个英俊倜傥的男子,虽然不若那先前的妙闲道长那般道骨仙风,但是那种成熟男子的魅力竟是更叫人脸红心跳。
飞燕刚想抬头去问骁王为何来来这,只见二殿下弯腰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一把提到了马背之上,然后贴着她的耳边道:“听闻方才长街上来了个貌赛潘安的道士,当真是要将整个淮南府的妇人魂魄都勾没了,本王若是不来及时固宠,小燕儿移情别恋可怎生是好?且随了本王接着打猎去吧!”
然后拥着佳人双腿一催马匹,一溜烟的功夫,便从街上行人的眼前疾驰而过,惹得街上的众位女子顿时脸红心跳地惊呼了起来。
尚有几位贵妇方才也是一同下楼准备离开,见了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虽然有些贵妇先前也是见过骁王的,却从来不知他私底下与府内的侧妃竟是这般的亲切不拘小节。
自己府里男人与女子共骑一马的热情,也只有府里纳了新宠时才有,哪里会轮得到她们这些人老珠黄的正妻?想到这,自然是一股酸意直往上冒。
其中一人道:“当街便拉上马?难道这也是京城里的时鲜做派?倒是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看不懂了!”
另一位夫人接口道:“有什么看不懂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罢了,今日男人如何恩宠,明日得了新鲜的,也就被丢弃在了一旁,倒是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
卫宣氏也下了楼,听着这些个妇人们的闲言碎语,望着远处的马蹄扬尘,隐约可以看见伉俪相拥的情形,目光微微地转冷。
她立在街边站了一会,便转身上了马车回转,回到府中时,南麓公也不在府中,时直年关,淮南上下便是有数不清的应酬宴席。如今因着骁王的搅局,稳定民心不易,邓怀柔也是一刻松懈不得。
卫宣氏回府时,几个侍妾皆是出门相迎。
那白氏再不复初入府里的鲜嫩,平复了当初猎场的惊吓,将养好了伤势后,现竟然是已经怀了身孕,害喜得厉害。按理说,这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该是更加精细。
可是自从她开罪的卫宣氏后,自己的月例用度俱是削减了不少,如今正值隆冬,屋里若是没有炭盆,阴冷得很,这几日她害了寒症,咳嗽得厉害,便是央着管家看在腹内公侯骨血的份儿上匀出些个木炭来。
可是管家也是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与其求我,你还不如去求那鸣蝉姑娘,她倒是能在夫人面前说得上话……”
看着眼前如同过了花期,迅萎靡的妙龄女子,管家也是心内摇头:“也是蠢得自找的,得罪了夫人还妄想着平安产下腹内的胎儿,依着夫人的意思,便是孩儿生下了,她也是不会留在府里了,造孽啊……”
白氏闻听了此言,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感激涕零,便是趁着卫宣氏回了院落时,一把拽住了跟在后面的鸣蝉,小声地求道:“鸣蝉姑娘,最近我的屋内实在是阴冷,可否请姑娘想想法子,多通融些木炭火盆,不然我这腹内的孩子实在是顶靠不住……”
说着,便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塞到了鸣蝉的手里。
鸣蝉用眼睛扫了下手里略带瑕疵的镯子,笑着又把它套回到白氏的手上:“说到底,您也是这公侯府里的主子,怎么可以这般?不过是火炭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府里的下人惫懒该打,一会奴婢安排人送去便好了。”
白氏压根没想到竟是般的顺利,心内对这鸣蝉自然是感激不已。待得松了握住鸣蝉腕子的手,才瞧见这个侍女手上戴的那对羊脂玉的镯子,竟然是上乘通透得能滴出水儿来,一看便是价格不菲,就算是一般乡野官宦人家的正妻都不见得有这般的美玉……
看到这,再看看自己腕子上那对镯子,顿时心里酸楚难言,原以为入了侯府做了南麓公的侍妾,便可以是人上人,没想到居然是胡混得连个夫人身前的侍女都不如……
安抚完了白氏,鸣蝉才入了院子。先命外院的婢女打了温水净手,才入了屋内,开了衣柜,取出卫宣氏的便衣,拿来替夫人换上。然后扶着她躺在软榻上,替她轻轻捶打着小腿,轻轻说道:“方才那白氏冲着奴婢讨要木炭,夫人您看……”
卫宣氏漫不经心地道:“看她那模样倒是病得厉害,想必生出的孩儿也是难以健康聪慧,原先想着她知书达理,现在看来倒是蠢得厉害,这孩儿……不生也罢。”
鸣蝉笑着言道:“先天固然重要,也要看教养他的是谁,依着奴婢看,府里侍妾之前所出的公子不够聪慧,俱是教养之人不够得法。这白氏要是生产完便殁了,正好可以将那婴孩抱来给夫人教养,自己贴心从小养出来的,自然才能对夫人忠心孝心兼备,以后才可继承公侯的大业。”
卫宣氏工于心计,醉心权术,但是向来懒理后宅的事宜,对婴孩也向来不亲近,所以从来没有动过抱养的念头,可是听鸣蝉这么一说也深觉有理,倒是动了“去母留子”的念头,便是点了点头:“这些个后宅琐事,你看着办便好。”
说完,卫宣氏微微闭着眼,突然伸手握住了鸣蝉的手,鸣蝉笑着问:“可是奴婢捶得重了?”
卫宣氏懒洋洋地道:“老是不歇着,仔细一会子又嚷着手疼,且停停,让后厨烧了了水,我要去后面的温池子里泡一泡,你也跟着一起活络下身子……”
鸣蝉闻言脸色微红,歇了手去,转而坐到了卫宣氏的身旁,俯下身子替她揉捏着头部的穴道,柔声低语:“夫人为何这般闷闷不乐,可是因着那妖道的胡言乱语?若真是如此,奴婢只管入了夜,领几个人摸入道观宰了他便是了。”
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白日里的轻柔,可是话里的狠厉却是让人汗毛微微竖立,让人不寒而栗。
卫宣氏慢慢地移动下身子,将头靠在鸣蝉的大腿上,缓缓地睁开了眼,伸手轻抚着侍女的眉眼道:“且先留他一命,这人……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