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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小马和谢然的“一元复始有限公司”正式开始逐步规模化,暂时把谢然的出租屋当成了办公室,请了位兼职大学生专门管线上车源更新投放和微信群的维护。
谢然听了有经验的二手车贩子的话,和小马重操旧业,批发了一车高仿名牌包去夜市摆地摊,总算把头几个月给撑了过去,迎来一年中第一波二手车交易高峰期。
他们手头的五辆二手车全都有惊无险地卖了出去,其中三名客源来自谢然建的二手微信群,剩余两个来自小马蹲在交通局门口发的宣传单。赚的钱有多有少,单辆盈利在五千到一万不等,二人又一鼓作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一口气收了七台二手车。
谢然和小马分了钱,当天就去商场给谢青寄配了套电脑主机和屏幕,又去给王雪新和谢婵买礼物。
这些东西他不想通过自己的手给谢青寄,只好拜托谢婵,说是谢婵给他买的。
“知道了……我最近找机会给他。”谢婵在电话那头无精打采,听到谢然给她买了礼物也没有很高兴。
自从和唐思博旅游回来,谢婵就搬出去住了,不过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过年以前就和王雪新打过招呼。
谢然隐隐不安,问谢婵和唐思博最近还好吗?
谢婵倒是大大方方,说没什么问题,叫谢然不要担心。
谢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谢婵有些奇怪,他不放心,给唐思博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有接听。
谢然还想再打,然而却碍于二人过往,不好再跟唐思博私下联系。
张真真有着丰富的互联网经营经验,给谢然出了个主意,叫他尽早把“一元复始”这个名字商标化,谢然从中得到启发,以此注册了不少各大线上线下交易网站的账户,把他们的广告打在上面,又找人写了份正经企划案,拿着去找大哥。
他向大哥说明来意,给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股份白给,只帮他们解决车源问题就好。
大哥企划案没看明白,但谢然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嘟囔道:“弄得还挺正式。”
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故意让谢然等了他一周,等到谢然再次上门,才谨慎地答应下来,相反还提出另外一个要求。
“如果以后有弟兄们不想干这行了,想干正经生意,你得答应我给他们个去处,帮他们一把。”
谢然明白了什么,答应下来。
大哥并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入股,而是把老婆喊来,让她跟谢然去签合同。
大嫂拿着户口本身份证,以及一张存着三十万的银行卡,谢然一惊,忙道:“跟大哥说好了不用你们拿钱。”
大嫂不耐道:“拿着,赚了年底就按股东给我分红,赔了也不把你怎么着,磨叽什么。”她接过谢然找律师拟好的合同仔细阅读,又就条条框框问了些问题,看样子是真对谢然这个公司感兴趣。
谢然去复印大嫂户口本的时候,才发现她婚姻状况上居然是离异。
这位做事爽快的女中豪杰一脸轻描淡写,努力忍住话中的担忧语气。
“假离婚,还住一块呢,这孙子又犯病了,怕回头出事把我牵扯进去,非得把离婚证先扯了,还把名下房产地产都给我,真是神经病,早跟他说早点做回正经生意他不听,真是的……”她强颜欢笑地一抹湿红的眼睛,跟谢然说还要回家辅导女儿写作业,大哥太笨了连小学生作业都搞不明白,她得先走一步。
谢然亲自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一踩油门飙了出去,车技就像她的行事作风。
面对大嫂对大哥的埋怨,对这份生活的担惊受怕他何尝不懂,可他更加明白,当一个人被驾到一个位置上时,是进,是退,都不是自己说的算。
就像当初大哥进去以后,谢然跑外地躲了半年,再回来时就被架到大哥曾经的位置。他坐着那个属于大哥的老板椅,一百多号人翘首以盼,寻求庇护,干他们这行的,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洗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谢然压根没有办法打退堂鼓。
他也只来得及茫然一瞬,就步履薄冰地被推向不可预测的未来,谢然从不后悔为了保护王雪新和谢婵干了这一行,只是偶尔看着从警校回家的弟弟,也忍不住会想:那谢青寄怎么办?准备当警察的谢青寄怎么办?
上辈子大哥在两年后入狱,被判刑九年,大嫂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
谢然不知这辈子他们的境遇是否会有所改变,但就大哥提前离婚,转移财产的举动来看,他应该一早就料定自己最终的结局。
他和小马用大嫂给的三十万又收了几辆二手车,连着之前没脱手的车,一起卖给了远在宁波的二手车批发商。由于是第一次涉及长途运输,谢然有些不放心,亲自跟着运输司机跑了趟。
一向好吃懒做的小马终于痛改前非,在谢然不在的这几天里,一根筋的脑子罕见开窍,不再等着兔子主动撞死在桩上,而是带着谢然先前叫人搞的企划案去挨个跑4S店拉合作,在谢然从云南回来的第一天就把合同拍在他面前。
马贝贝得意道:“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我小马也不是只拿钱不干活。”
谢然啧啧称奇,没想到还真给马贝贝拿下了两家。
他调侃道:“知道出去拉合同的苦了?没少受奚落白眼吧。”
小马一脸憋屈,忍了半天,还是一句脏话飙出口,嘀咕道:“……说越来越多的三教九流开始干这行,把行业名声都搞臭了,有两家直接把我给轰出去了,早知道就多读两年书,我看起来那么不像好人吗?”
谢然忍笑,带着小马出去下馆子庆祝。
小马说的情况他也遇到过,很多人对二手车贩的偏见颇深,觉得都是坑蒙拐骗,特别是他们这种学历不高,又没有正经工作经验的,根本不被人所信赖,小马能拿签下一两家已实属不易。
二人吃完饭,小马罕见地扭捏起来,说要早点回家学习。
谢然惊道:“学习?这不是我们家谢青寄爱干的事情吗。”
小马恼羞成怒,支支吾吾:“……我回家学习怎么了!最近正搜集资料研究车型呢,我发现了,不管干什么,只要想靠头脑不靠力气,就得有点知识储备。”
谢然一乐,搭着小马的肩膀,外套痞痞地往肩膀上一搭,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二人在谢然家门口道别,谢然抬脚往里走,还没进屋就察觉到家中有客人来了。
他探头往里一瞧,才发现这位客人穿着跟谢青寄一模一样的校服,正一脸好奇地坐沙发上打量。谢青寄坐在旁边,袖子高高挽着,正在给同学切水果。
他有些不耐烦道:“齐明,你还要不要我给你讲卷子了。”
那名叫齐明的同学哦了一声,转头去掏书包。
谢然一愣,齐明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谢青寄读的高中,连着两年都发生了三件大新闻,谢青寄比较倒霉,读了两次高三,三次都被他撞上。
一次是本校某学生家长以巨额现金贿赂冲刺班老师被校长当场撞破,谢青寄非常不幸,该当事人正是他的亲哥;一次是谢青寄重读高三那年,临高考前半月,冲刺班有学生跳楼未遂。
谢青寄非常不幸,重读高三时当了班长,去收该生作业,成了他跳楼前的和他最后一个说过话的人,被小报记者堵着,想要第一手独家新闻。
该记者在几日后被黑暗势力谢然约谈,从此看见姓谢的都绕着走。
剩下最后一件大新闻,就是在谢青寄读第一次高三时,冲刺班的男学生,在洗手间把化学老师给搞了。
具体谁搞谁谢然不清楚,只知道最后化学老师被开除,这个学生也被家长送去了国外,而他的名字,好像就叫齐明。
谢青寄上辈子最开始是平行班,遇不到齐明,现在却和他成了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齐明拉过书包,拿出的却不是卷子而是手机,趁着谢青寄不注意,背对着他打开摄像头准备跟谢青寄的后脑勺合照。
齐明找好角度,小心翼翼凑近谢青寄,刚打开前置相机,就从镜头中看见门口默不作声站着,直勾勾往这边看的谢然。
他吓得大叫一声,手机飞了出去,摔得四分五裂。
只见赵高快成一道残影,留下一屋猫毛,如离玄的箭一般飞出去,三两下攀住谢然的裤腿爬到他怀里,委屈地扯着嗓子嚎叫,以此控诉齐明刚才对它惨无人道的蹂躏。
关键时刻,连赵高这只猫都知道究竟谁才是自己人。
它神气活现地趴在谢然怀里,狗仗人势地看着齐明,和趴在谢青寄怀里一模一样。
谢青寄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谢然在门口站着,而齐明离他又很近,几乎是紧贴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齐明飞出去的手机上,立刻明白这个思维跳脱的坑货刚才想要做什么。
他沉默一瞬,对齐明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自习你早到半个小时,我再给你讲题。”
齐明赶紧捡起手机,又心有余悸地往谢然身上瞄两眼,转身跑了。
谢青寄坐在桌边,手边摆着他刚洗好的水果。
今年的冬天很长,三月底了雪才停,冻在屋檐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化,听得人心烦意乱,饶是如此令人头痛的,节奏不间断的噪音,也比现在的沉默令人讨喜。
谢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知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什么。
外人一走,赵高就立刻从谢然身上下来。
谢青寄侧着头,突然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谢然一顿,若无其事地回答:“……是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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