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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还在慢悠悠的飘着,寒冷却在这一刻往骨髓里钻。
广场后面静悄悄的。
消声枪的两次响声来的突然,消失的彻底,并没有在这块角落滞留片刻。
如果不是地上的不明|杀|手|,完全看不出经历过一次性质恶劣的|枪|杀|事件。
倒像是两段感情,三个男女的首次碰面。
难言的死寂过后,萧荀动了一根手指,身后的属下上前,将地上的人带走。
他的枪法精准,也有足够的时间阻止对方打出那一枪,可就在他准备那么做的时候,他看到容蔚然跟施凉调换位置,用身体去挡。
在那种危机时刻,施凉做出和容蔚然相同的举动。
所以萧荀是在容蔚然中枪后才有动作的。
萧荀应该留活口,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是不知道。
但是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有什么轰然倒塌,那一枪打出去,是对容蔚然的警醒,还有……
萧荀的目光扫到施凉身上,对她的愤怒。
察觉到萧荀的视线,如芒在背,施凉的理智告诉她,必须马上把靠在她肩头,用力勒着她的人推开,最好在他的伤口上再撒把盐。
这么做才是对容蔚然最有利的,也是平息萧荀心头的那把火,阻止局面恶化的唯一方法。
但她仅有的一点感性在做垂死挣扎,两者都想支配她的大脑。
容蔚然咳了一声,后心被血浸湿,他吸一口气,缓缓抬起眼眸,与萧荀对视。
十几岁的年龄差距,注定萧荀的阅历和魄力在容蔚然之上,同样也注定,他没有了容蔚然的那种视死如归,以及对待感情的激烈,狠决,不顾一切的疯狂。
容蔚然扯了扯沾血的嘴角,向自己的情敌打了个招呼,他的脑袋又搭回去,搁在施凉的肩窝里,脸上的神情温柔,安宁,就那么死了,也是幸福的。
萧荀还是没有表情。
寒冷的空气凝结成冰,又四分五裂,化作冰棱,悬在上空,一触即发。
萧荀向施凉伸出没拿枪的那只手,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眼角的细纹都是温暖的,“过来。”
施凉拉住站不稳的容蔚然,“先送他去医院。”
萧荀重复一声,眼中没有波澜,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过来。”
施凉知道,萧荀动怒了,也动了杀念。
她试图去推容蔚然。
手指紧紧的抠住怀里人的腰,容蔚然咳出血,“不要……过去……”
施凉的太阳穴跳动,冷声命令,“给我闭嘴!”
她的脖子里有柔|软的触|感,之后是温热的液|体,不知道是容蔚然吐出的血,还是他眼中流下来的泪。
“容蔚然,我告诉你,你死了,我对付容家会更顺利,很快就会让容家步上盛家的后尘,到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给忘掉。”
施凉用只有容蔚然能听到的音量说,“如果不想我称心如意,就听我的。”
“我……我听你的……”容蔚然边咳边喘,呼吸如同破旧的拉风箱,“咳……你这次别……别想再甩掉我了……”
他咳出一大口血,眼皮往下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施凉怔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萧荀已经不知何时走近了,就停在她的面前,仿佛在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眼里有失望,怒意。
施凉的视线从萧荀手里的|枪|上移过,“我跟你回去。”
容蔚然死死的抱着她,根本就推不开。
施凉在萧荀看不到的角度,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容蔚然。
半响,容蔚然松开手,砰的倒在地上,他仰着头,眼睛看着施凉,那里面是一片血色,在血色背后,是飞蛾扑火的可怕执念。
施凉偏过头,拿走萧荀手里的那|把|枪,气息也随之变的平稳,“走吧。”
萧荀没动,他面朝着容蔚然的方向,侧脸线条冷冽。
施凉的唇角猝然就压了下去,就在她想出十几二十个对策,再一一排除的时候,萧荀迈开了脚步。
一路无言的回到住处。
佣人们个个都有一副好眼力,他们察觉出不对劲,连忙去叫人。
房里,萧荀坐在椅子上,单手按着眉心。
施凉清楚,这个男人在压制着脾气,她应该保持沉默才是,可她这回|八|成|是受到容蔚然的影响,没控制住,“几年前,你是不是删过我手机里的一些短信和未接来电?”
萧荀没有任何变化。
男人的沉默就是答案,施凉翻出烟盒,发现里面空了,她烦躁的把烟盒捏扁,大力扔了出去,烟盒可怜巴巴的掉在角落里,和其他家具一起,承受着房里的沉闷。
施凉在房里乱翻,发泄着什么。
萧荀叹息,“我这还没发火,你就开始扔东西了。”
施凉紧抿唇,牙齿深陷进去。
“这就跟我较上劲了。”萧荀摇摇头,“烟在架子上。”
施凉去拿烟,背后传来声音,“给我一根。”
她下意识的问,“不戒了?”
萧荀的目光深沉,“你想让我戒吗?”
施凉低头拿烟,自己点了一根,没给萧荀,“身体健康了,就能活的长点。”
“如果没有了追求的目标,”萧荀望向虚空一处,低低的说,“那活长点,又有什么意思。”
施凉隔着缭绕的烟雾看过去,她从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伤感,还有一丝寂寞。
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在施凉的记忆里,好像每年的冬天,萧荀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你对那小子上了心。”
耳边冷不丁出现一句,施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萧荀并不给她开口辩解或承认的机会,“在离开c市之前,你没有接触过其他异性,突然接触了,产生好奇,受到点诱|惑,一时犯迷糊也是正常的。”
“差不多就行了,别在上面浪费更多的时间。”
那副口吻,好似是在教导偷|食|禁|果的小朋友,尝过味道是酸是甜以后,就该丢掉了,别抱着不撒手,不然作为家长,会采取必要的措施。
“我知道怎么做,”施凉垂眼抽烟,“这件事就到这里,以后不要再干涉进来了。”
萧荀说,“那要看你。”
“我不是你的东西。”
“我没当你是。”
“可你这些年做的,哪一件不是把我当你的东西对待?”
施凉脸上的神情被烟雾遮的模糊不清,“萧荀,我不想把外面的那副面孔拿来对你。”
“还想说什么,一次全说出来。”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会拿我这一生来报答你,也毫无怨言,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擅自……”
萧荀挥手,桌边的烟灰缸掉在地上,打断了施凉的声音。
“命是我的?五年前你给容然挡刀,我可以认为那是你的一计,是你那盘棋中的一部分,今天你要我怎么想?”
“你知道我看着你要给容蔚然挡枪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萧荀的手猛地一收,手指骨节突起,“我在想,等我老了,给我送终的人都没有了。”
指间的烟掉下去一撮灰,施凉哑声说,“当时情况混乱,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萧荀站起来,那身强大的威势散发出去,“假如今天是你跟我遇到那种情况,你也会那样做?”
施凉抬眼,“你不会让自己和我面临束手无策的险境。”
她的信任让萧荀有些哭笑不得,“丫头,我再强大,也是人,难保不会有疏忽的时候。”
施凉抽一口烟,“你没及时出现,我跟容蔚然都会死。”
“哪天你疏忽了,我们遇到类似的情况,结局也是一样。”
萧荀冷声说,“你倒是想的开。”
他摸了摸施凉的头发,“今天我要是动了容蔚然,你会跟我闹吗?”
施凉夹开烟,“你不会那么做的。”
“今天我不会,”萧荀的嗓音冰寒,“下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施凉差点被口腔的烟味呛到。
萧荀把施凉抱在怀里,“如果将来在我跟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活,你选谁?”
“我选他。”
施凉平静的给出答案,“再跟你一起死。”
“这条命是你的。”
“够了!”
门外,陈沥沥跟曹峰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动静,父女俩都吓一跳,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那两个人这么僵过。
“爸,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姐跟萧大哥会闹的更厉害。”
曹峰沉吟,对陈沥沥说了几句。
陈沥沥把他推回房间,就跑过去敲门,“姐,不好了,我爸他晕过去了!”
门打开了,施凉担忧的问,“怎么回事?”
陈沥沥飞快的往里面瞥了眼,没进去就能感觉到那股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她赶紧把施凉拽走。
“是我爸想的招,我们担心你跟萧大哥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施凉脚步一顿,“谢谢。”
“萧大哥平时和和气气的,脸上总带着笑,刚才真把我们吓到了,”陈沥沥也没问是什么事,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很复杂,“你们先冷静冷静。”
施凉撑住额头,指尖还有点抖,差点就跟萧荀吵起来了。
也许是在此刻,或者是很早以前,施凉知道容蔚然和萧荀这两个人在她心里的不同定位。
她可以对容蔚然打骂,也可以跟他调侃,逗乐,冷嘲热讽,多的是心思,对着萧荀,却只有尊敬,畏惧,仰望。
施凉再回去的时候,萧荀不在房里。
她问过佣人,才直到在自己离开后不久,对方就出门了。
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施凉的眼睛扫视四周,停在桌面上,她拿手摸了一下,手心湿湿的,全是血。
施凉给萧荀打电话,提示已关机,她微愣,想象不到那个男人会做出这样赌气的行为。
思虑过后,施凉给周长明打了电话,又给刘诺打过去,同样的交代了声,“他要是去找你,你就帮我看着点他,我怕他出事。”
刘诺不比周长明的淡定,他在那头惊道,“你又对老萧怎么着了?”
“阿凉,也许你会遇到比老萧更爱你,更懂你的,但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他那样,毫无保留去包容你的人了。”
“挂了。”
施凉搁下手机,觉得自己深陷泥沼,这回没有人会伸过来一双手,把她拉起来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要么爬出来,要么被埋。
医院里,容蔚然刚做完手术,失血过多,他的气色很差。
病房外,容振华问容斌,“查过了吗,是谁送老六来医院的?”
容斌说,“是他自己打的120。”
“爸,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施凉有关?”
容振华背着手来回踱步,“除了她,还有谁可以有那个能耐,让老六不人不鬼?”
容斌揉额角,“我以为老六想开了……”
“你爸我也那么以为,”容振华说,“离婚了还不能结束,那要怎么样?非要闹到你死我活,才能收场?“
“五年了,我们容家欠她的,不家破人亡,她是不会罢休的。”
容斌犹豫道,“爸,要不让老六去劝施凉放下?”
“放下?”容振华就跟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那孩子目标明确,睚眦必报,她对自己亲爹都能下手,怎么可能放下!”
他沉沉的叹息,“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老六的安危,你觉得萧荀能在一边看着他往施凉身上凑?”
容斌面色凝重,老六受伤,会不会就是萧荀干?
应该不是吧,如果是萧荀,老六恐怕就没有运气躺病房了。
容振华叫大儿子回去,他自己推门进去,“老六,你是怎么会受的枪|伤 ?”
容蔚然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容振华重重的哼道,“你不说爸也能猜到。”
容蔚然还是那样。
“我听你大哥说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就应该明白,施凉要我们容家走上盛家,赵家的那条老路。”
容振华见小儿子那副漠然的样子,气的手都在抖,“她想要你爸的命,你是不是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容蔚然没有血色的嘴唇动动,“爸,能让我休息会儿吗?”
“那你休息吧,休息好了,我们父子俩再好好说说话。”
容振华转身出去,他开门时丢下一句,“儿子,这都是命。”
病房安静了短暂时间,又响起脚步声,来人刻意放的很轻。
“人都走了。”
“还差你。”
“没良心。”
楚禾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会烦你。”
容蔚然的态度冷淡,“你现在就在烦我。”
楚禾瞪眼。
可惜对方眼睛闭着,也看不到。
“容蔚然,你连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你的都要赶走?”
“慢走不送。”
楚禾气结,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几瞬后,容蔚然抿紧的唇线缓缓放松,什么声音都会让他暴躁。
他就想安安静静去回忆过去那段时光,谁也别来打扰。
施凉得知容蔚然的伤情,她松口气,又蹙紧眉心。
五年后,还是要面对最棘手的局面。
现在已经不是她想回头,就能回头了。
第二天还是没有萧荀的消息。
他不想见任何人,谁都不可能找的到他。
除了施凉。
但是施凉没去找。
萧荀在生气,发怒,不想伤她才一个人离开的,她现在过去,就是给双方找不痛快。
周一上班的时候,施凉听陈沥沥说,有个称是楚禾的女人要见她。
“让她上来。”
陈沥沥去通知前台。
不多时,楚禾站在诺大的办公室里,“施小姐,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吗?”
施凉靠着真皮椅背,“为的容蔚然。”
“没错。”楚禾说,“那你知道容蔚然在国外的这五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事业有成,英俊多金,你是不是也和外界的人一样,都这么以为?”
施凉不答反问,“难道不是?”
楚禾靠近办公桌,一字一顿,“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她看到椅子上的女人露出震惊的表情,尽管只是转瞬即逝。
“我第一次见到容蔚然的时候,他快死了。”
办公室仅有楚禾不快不慢的声音,“那是个雨天,我穿过大铁门,听见了一个人的嘶吼声,之后我就在花园里看到了容蔚然。”
“当时有几个人在试图钳制他的行动,他像一头发疯的困兽,逮着谁就拳打脚踢,嘴里翻来覆去的吼着,他要回去。”
楚禾停顿了一下,“是他眼睛里的东西震撼到了我。”
“熄不灭的火,透支生命燃烧,你见过吗?”
施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楚禾。
“从那天起,我对他产生了好奇,我观察他,接近他,跟他做朋友。”楚禾说,“慢慢的,我就对撑起他那股意念的人有了兴趣。”
“也就是你。 ”
“你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强势,虚伪,自私。”
施凉没理会这些评价,只是问,“病因是什么?”
楚禾淡淡的说,“容蔚然出车祸,受伤期间日夜都想逃跑,伤口好一点就裂了,一直好不了,他的母亲累倒了,发生的意外。”
“家里人伤心难过,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怪他,容蔚然自责愧疚,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对他们。”
“让他彻底陷入绝望的是,他答应自己的母亲,要忘了你,重新开始生活,可他却做不到,于是他挣扎,自我厌恶,折磨,痛苦,压抑。”
施凉听到背后的声音,“支撑他这五年的,根本不是对你的恨。”
办公室静了下来。
楚禾坐到沙发上,话说多了,嗓子不舒服,还有点缺氧,她从包里拿出块薄荷糖,剥了糖纸,把糖g嘴里。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很羡慕你。”
“容蔚然一年四季都穿长袖,我从来没见过他把袖子卷起来,我想他的手臂上应该有属于你们的定情记号,比如彼此的名字这种幼稚的东西。”
施凉的左臂上一处条件反射的发麻,袖子遮的严实,还是觉得凉丝丝的,被扒出来放在冰天雪地里。
“他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楚禾的一边脸颊鼓出一小块,“我告诉他,只有变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
“病情好转以后,他就开始不要命的创业,短短五年拥有自己的公司,一份很好的事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施凉捏着手指,“国外更适合他。”
楚禾突兀的问了声,“施小姐看过飞蛾吗?”
施凉的呼吸轻微一滞。
“容蔚然在自我欺骗,用谎言麻痹自己,他说回来是看看家人,待几天就走,”楚禾冷哼,“订的是前天的机票,我在机场等他,他跑去见你了。”
“事实上,在他回国后,他的病情就加重了。”
施凉想起第二次去民政局那天,容蔚然额头的伤。
楚禾似是猜到她所想,“就是容蔚然自己撞的。”
“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像他那样外形出众,家世显赫,事业有成,受众多女士青睐的男人,会为了谁痴狂到这个程度。”
施凉没有情绪的开口,“说完了?”
“如果已经说完了,请楚小姐离开,我还有个会要开。”
楚禾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盯上去,像是要在施凉的背上盯出俩个窟窿。
“五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你操控全局,你根本就没考虑过他的意愿和感受。”
施凉心想,都知道?你能知道什么?
“楚小姐,这次说完了吗?”
“容蔚然原本过的逍遥快活,就因为你的出现,你对他处处算计,他才会有今天。”楚禾拔高声音,嘲弄道,“你把他毁了,又不想管他,论起残忍,我没见过能超过你的。”
施凉心里的那根刺又隐隐作痛,她转身,冷冷的说,“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楚禾同样也是没给好脸色,“看来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她从沙发上起来,“楚禾,容蔚然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