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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勒镇, 坐落在纽约最外围区域,存于水牛城和费城交界,有八十年历史, 是一个盛产苹果的地方。
它有千里沃野、万亩农场, 美式风的别墅散落在山间。在山地交接处,是四通八达的道路,也是建筑密集的街市。
不久前,小镇的八千人口还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酒吧有酒, 餐馆有肉, 冷藏室储备着水果, 纵使外面的世界水深火热, 罗勒镇依旧称得上“桃源”。
可现在, 世外桃源变成了地狱深渊。
土壤泛着腥味,很浓重, 像是饱浸鲜血。屋舍大面积坍圮, 断壁残垣中压着刨不出的尸体。
路边躺着报废的车辆,田野里留着作物焚烧的痕迹。空旷萧索,四下无声, 只剩林间的阵阵阴风, 吹来死亡的气息。
没有活人了, 一个也没有。
在纪斯和司诺城的感知中,罗勒镇像是被降了几层色调, 弥漫着一股流动的、灰蒙蒙的东西。它时而构che:n-g人形的虚影,时而崩溃如塌方的多米诺骨牌。正游走在他们身边, 飘得越来越多。
“这是怨气?”
“嗯。”纪斯颔首, “死于非命的人, 往往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有些死了, 却不知道自己死了,只当还如活人般游走世间。有些死了,死前爆发出强烈的情绪,就会与大地的磁场产生共鸣,进而凝成怨灵。”
“未成形前,它们都是‘炁’的一种。因为是死物,所以会对生者向往。本能地靠近、掠夺、附体,迫使人类为它们完成未了的心愿,再一步步膨胀欲望,沦为鬼物。”
“而成为鬼物之后,它们的‘未来’真是一眼能望到头。”
黑影幢幢,虚幻的黑雾化作枯手,不知是求救还是挽留,往他们身上一下又一下攀着。散了再聚,聚了又散,堪称锲而不舍。
司诺城俯身,伸出手指轻勾雾气:“你打算怎么做,净化吗?”
“我为什么要花力气帮别人收拾烂摊子?”纪斯挑眉,“你都不允许别人赚你一厘钱,难道我还允许别人占我一分利?谁扔的烂摊子,当然是谁收拾了。”
司诺城沉默片刻,嘀咕道:“你**一扒,芯子就是个魔鬼……”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慨披着**的不一定是人,没准是魔鬼。”司诺城像模像样地转移话题,殊不知一语成谶,“有些人看上去比魔鬼可怕多了。”
纪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确实,人性远比鬼神更可怕。相传住在罗生门的鬼,因为害怕人性的残忍而选择逃入地狱。”
司诺城一愣,总感觉纪斯在暗示一些事情。但很快,他拉回了思绪,全身心都被纪斯在做的事所吸引。
只见纪斯缓行上山,进入果林。他挑了一棵血迹斑驳、拦腰截断的苹果树,伸手摘下了尚未长成的果实。
果实只半个手掌大小,一面是稚嫩的青色,一面是狰狞的暗红。有人死在这棵树边,树的命运正是那人的命运。对方用浓烈的恨浇灌这枚生机尚存的果实,以期能借此“转生”。
它被炼成了一枚妖果,阴差阳错。
纪斯托着果实,轻声唤道:“都过来吧,到我的掌心来。”
倏忽间,阴风起卷,吹起他宽大的白袍。笼罩着罗勒镇的黑雾开始旋转,慢慢以苹果为圆心,不断凝聚。
风来,纪斯的黑发飞扬。他左手握着权杖,右手托着果实,半是神圣,半是魔魅。厚实的维度壁垒叠加,无形之物慢慢显出了原形。
司诺城“看”到,有孩子掀开石块站起,有仅剩半截的男人爬来,有失去头颅的老人摸索前进,有被劈成两半的女人环住自己走来……
他们走向纪斯,伸出千万只手。下一秒,他们被纳入了果实消失无踪。
而这枚青涩的苹果,几乎是立刻褪去了雏形,变得红润圆满,变得芳香四溢。紧接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干瘪成团,零落成泥。
末了,纪斯的掌心只剩下一枚小小的种子,他将它搓在指腹间,举到司诺城面前:“直觉告诉你这是什么?”
司诺城怔怔出神:“一树一菩提……”
一花一世界。
种子落地,长出了苹果树;枝丫开花,孕育了青苹果。花生了果,果容纳了整个罗勒镇,可不正是一个世界吗?果结出了籽,籽会变成大树,可不正是万物生的菩提?
因成就了果,果影响了因。自然界的小循环不止,宇宙中的大轮回不息。
头接着尾,尾入了头。像一条衔尾蛇,也像一个……莫比乌斯环!
恍惚间,司诺城的感知仿佛穿透了时光的罅隙,摸到了真相的边界。新的认知引发了新的体悟,他感到灵魂在沸腾,全身在升华!
潜意识内的冰山皲裂、融化,慢慢变成温暖的水,滋养着他的身心灵。
这种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体会过?
这是?
“嚯……”难得的,纪斯轻嗤一声,“居然升维了。”
换成修仙的说法,便是“道友渡劫了”,让修为和身体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只是如今并非大修时代,在缺乏灵气的末法世界,身体随灵魂同化名为“升维”。
看个苹果枯荣就能升维,他果然跟气运之子合不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总是很诚实。纪斯抬手一拍司诺城肩膀,“令”他盘膝坐下,其后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边,替他护法。
纪斯:“啧,你**一扒,芯子就是个魔鬼……”
……
索蒙带回了莱恩队长的尸体和破损严重的吉普车。他沾了满身的血,在队友的惊呼声里,他哆嗦着抱紧了自己,血手插在发间,疯狂搓起来。
微长的指甲划过脸,抠下几道血痕。
“……蒙!索蒙!”红发青年一把拽下他的手,“冷静点,索蒙!听着,在变样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死,莱恩队长走了,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如果我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索蒙神色狰狞,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猛地握住红发青年的肩膀,“我找到他时,他的血还是热的!就这样滴在我的额头,是人的温度,只差那么一点!我本来可以救下他!”
“你尽力了,那可是妖魔……”
“不是妖魔!”索蒙大声喊道,却又猛地压低了声音,“妖魔不会丢下自己的食物,也不可能放过送上门的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低语道:“有人伪造了妖魔袭击的现场,像妖魔一样残杀了莱恩大叔。埃迪,纽约不安全,人类之间有叛徒。”
埃迪面色一紧,四下张望一番,赶紧把人扯进角落:“车头那么大的撞痕,你告诉我不是妖魔?”
“可草丛里的脚印不是凌乱的。”索蒙深呼吸,“一路从敞开的车门到密林深处,没有跑动的痕迹,我顺着脚印走,找到了他的尸体。懂了吗?莱恩大叔——他被人拦下,引进了树林。如果遇到的是妖魔,那么草丛不可能保存得那么完整。”
听到这里,埃迪脸色更白了。
“你信我吗,埃迪?”
“信……”
“好,你听着!”索蒙语速飞快,“叛徒来不及整顿现场,而我是第一个目击者。我能猜到的,他一定也能猜到,所以他们早晚会找上我,我是不安全的。”
“但我要引他们出来!”索蒙郑重叮嘱,“你跟我一起行动,他们不一定会动手,我必须落单。而你,去利卡萨身边,他那里最安全。”
“可是你……”
“没有可是!”这一刻,索蒙的逻辑非常清晰,完全没有平时的跳脱和不靠谱,“这不仅是为了莱恩,更是为了纽约。他们会杀一个,两个,就会屠杀成百上千。我不去做,或许我们都会死。”
“利卡萨是个强者,虽然冷得像北极,但我像信任你一样信任他。埃迪,去他身边!那是全纽约最安全的地方。”
话落没多久,专门负责管理觉醒者的警部带走了索蒙。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者,索蒙必然会被带走询问,可他会遇到谁、能不能安全,未可知。
纽约不安全了,埃迪冷汗直冒。
他不再犹豫,代替索蒙奔向了利卡萨的别墅。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见到的根本不是“外冷内热”的强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甚至,还有比魔鬼更可怕的存在……
莱恩队长的挚友奥力,如今纽约的新高层之一,正与几名中年人士一起站在别墅的大厅内,略带拘谨地注视着沙发上的利卡萨。
而利卡萨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只铜盘,盘里躺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
“请您收下。”奥力笑道,“这是我们的诚意,愿为您差遣,愿为您效力。只要您愿意留在纽约,我们就……”
利卡萨注视着他,笑了。
笑得很僵硬,又莫名带着些兴味:“真是肮脏的灵魂啊。”像暗域地底的魔蛆,散发着跟它们一样的味道,像是同类。
利卡萨却突然转过了视线,直勾勾地对上了窗外的埃迪的眼。
那一瞬间,里外的人一起脸色大变。
……
纽约警署部的索蒙正在接受审讯,可突然之间,他感觉心口一疼,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名地,他喃喃道:“埃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