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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当死者,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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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子只是向前挪了一点。

    他上身前倾,似乎正在犹豫,但是依然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四继续骂道:

    “收起你们假惺惺的嘴脸!我们一路拼杀、可不是为了像你们几个一样,往脖子上套绳子、给人当狗的!

    “什么这个丹那个丸,在矿场里头没待够,换个笼子待?若是想要这种活路,我们还叛个甚!”

    不一样的。

    祝无邀这样想到。

    她敏锐察觉到了人群中的意动。

    已经有人起了念头。

    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不见天日的生活,这些人过了太久,如果能吃得好、活得好,像张燎等人一样重见天日,对某些人而言,只是脖子上拴条狗链子而已,并非不能接受。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虚无的傲气,舍弃近在咫尺的「自由」。

    他们曾手持刀兵,一路上相互扶持,眼见着临近出口了,可就是这出路,才是真正的生死关。

    张燎继续说道:

    “你们可要想好了,我手中只有十八枚丹药。”

    随着这句话落下,祝无邀的身后,有更多人略带不安地动了动。

    张燎的劝降还在继续,他对祝无邀说道:

    “你虽然只是个筑基中期的小辈,但能走到这里,很有天赋,若到宣城主手下、必受重用,若是立了功、金丹期也不是不能肖想的,如何?

    “若你愿意归降,我手中的丹药,有你一颗。

    “你要怎么选,生,还是死?”

    祝无邀从思索中回神。

    听到张燎给出的选择后,她笑了笑,反问道: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明白,人要是死了、所谓的尊严也不过是妄谈。”

    “我会怎么选……”

    原来是这样。

    祝无邀嗤笑一声,再抬眸时,笑容消失不见,无锋剑传来微弱的寒意,似乎在试图浇灭她的怒火。

    下一瞬,手中的无锋剑骤然飞射而出,随着那道快到极致、拖出白色尾芒的剑痕——

    有人头落地。

    剑刃斩去的方向,是一路走来,被她护在身后的人。

    滚落在灰尘里的头颅,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芒,临死之前睁大的眼睛里,半是贪婪、半是错愕。

    当死者,一十八。

    利益当前,无信无义之辈,可杀!

    今日套上枷锁,来日举起屠刀,为虎作伥者,可杀!

    为争夺活命的机会,终将掀起内斗、将利刃送入同伴胸膛的背叛者,可杀!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谁也没料到这番变故,谁也没想到、祝无邀会在此时突然出手。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当穆长英浴血拼杀走到这里时,面临了同样的选择,她相信了誓血为盟的同伴。

    十八个活命的机会。

    可跟随穆长英浴血奋战,走到此处的人,至少几百。

    难道只有十八人对这一条活路动心?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同伴;可在有限的活路面前,他们,将成为敌人。

    若是穆长英能活下来,张燎则不可能在接下丹药后依然活着,若要夺下丹药,穆长英必须要死。

    所以,送进她心脏的、是同伴的匕首。

    在她死后,那些人为了争夺给人当狗的机会,彼此残杀,或许有人想趁乱出逃,却因为已经溃不成军,被等在门外的修士如宰鸡般轻易灭杀。

    无非二桃杀三士的旧谈。

    穆长英,自始至终都没有踏出小洞天,她死在背叛之下。

    但祝无邀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仅是因为她算出了卦象,还因为,时日尚短,她未曾和矿场里的人建立起深厚的情义。

    祝无邀从来都不信任这些人。

    她的面前是敌人。

    如果任由张燎动摇人心,她的身后,也会是敌人。

    无锋剑绕过一圈,重新回到了祝无邀的手中,红色的血液顺着黑色的剑身缓缓滑下,最终滴落在地。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

    “对丹药动心者,死。”

    荣四对张燎满腔的愤怒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亲眼目睹耗子在危机来临时,救下了同伴,她想问祝无邀是不是杀错了人,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问这些是不明智的。

    可荣四不说,却有别人愤怒——

    “你根本没想过让我们活下来,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自己找活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体猛然僵直,看着横在脖子处的黑色断剑,脖颈几乎与剑刃相抵,似乎能够感受到,那把剑上传来的杀意与寒意,他咽了下口水,乱糟的头发里渗出了冷汗。

    想说得话全部咽了回去,呐呐无言。

    直到横在脖子上的剑回转离去,才两条腿一软,跌倒在地。

    “呵,废物。”

    就算夺去那十八枚丹药,也活下不来的孬种,还好意思叫嚣?

    祝无邀没再杀身后之人。

    她知道真正的症结,在于眼前的这十八枚丹药。

    当无锋剑重归于手中的一瞬间,祝无邀立刻转身抽剑,直击向前,要斩之物、正是张燎手中的白色瓷瓶,从她出剑、收剑、再到突然向前斩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张燎是怕死之人。

    他本能地向后退去。

    随着「咔嚓」一声,他手中的瓷瓶应声而裂,火焰凭空燃起,那十八枚丹药彻底化为灰烬。

    在祝无邀出手的瞬间,跟在张燎身后那几人亦护住了自身。

    张燎那从容不迫的劝降气度彻底乱了,他持剑挡去,抬头对上了那双静如潭水的眼睛。

    他突然想到了穆长英。

    想到了那双赤诚的、永不熄灭的双眼,那双让他不敢入睡、唯恐梦见的双眼。

    张燎曾经想过,当轮到他来劝降时,走到这里的叛乱之人,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会有一双悍烈的眼睛。

    也许带着滔天的杀意。

    也许是残忍的,冷寒如铁的。

    也许看到并肩作战的同伴举刀相向时,同样会错愕、绝望、愤怒、不敢置信……

    那把古朴的黑色断剑消失不见,下一瞬,危机感罩头而来,似有冷厉的杀意从侧后方突兀袭来,他猛然一惊,急速向后退去。

    然而,那把剑却蓦然出现在叛乱者的手中,正向他直追而来。

    似重若千钧,似轻捷如风。

    张燎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沉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