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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知道不可能,紫玉那压着嗓门的声音,和不自然的笑容,都在告诉皇妃,她没有怀疑错,可皇妃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这一天,她让应皇子给她找来一块木板,四面镶了框,就放在屋里端详着。丫头们问她要木板做什么,她说要作画。“木版画!你们听过没有?”皇妃说道。
丫头们当然没有听过,不过对于皇妃的这些异想天开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都笑着,要看皇妃怎样画。
皇妃布局了好几天,才开始动手,在木板上画起草稿来,涂涂画画,大致有了一个雏形,便用一把尖利的刻刀开始刻版。
皇妃做的很认真。以往画画她只是兴之所至想画什么画什么,画到哪里算哪里,但这回不一样,从画到刻有头有尾,一丝不苟。所以,进度非常慢。丫头们都看的没了兴趣,就只有紫玉始终在皇妃跟前伺候着,端茶倒水打下手。紫玉每次问皇妃画的是什么,皇妃只是但笑不语。直到有一天,看到皇妃左上角刻出一个圆圈,好像是个太阳。紫玉便问:“皇妃画的可是太阳?”
皇妃点头,“算你有眼力。”
“那右上角这个是什么?”紫玉指着右上角一个也是圆圆的,但还没有雕刻出来的圆形问。这个圆形和左上角那个一样大小,一模一样,只是一左一右,各占半边。
“也是太阳啊。”皇妃很轻松的说道。
“啊?”紫玉惊讶道,“这一个天上怎会有两个太阳?”
“怎么不会呀。”皇妃道,“最早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呢。两个太阳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人不是都说天无双日,国……”紫玉没有说下去。天无双日,国无二君。这话要是说出来,那意思就太明显了。
“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呀。”皇妃轻描淡写的瞟了紫玉一眼说道。
紫玉没有说话。皇妃跟她要水,她却拿起墨来递了过去。皇妃跟她要刻刀,她把刀刃对着皇妃,差点把皇妃的手戳到。皇妃看她失魂落魄的,问她是不是累了。紫玉不自然的笑笑,说是有些累了。
不画的时候,皇妃便用一块布罩着木板,不许丫头们动。丫头们也对皇妃的大作没有多大兴趣,她们只知道皇妃应该是快画完了。因为她们看着皇妃从上刻到下,又从左刻到右,地下的木屑越来越少,画画的一应工具也都被清理出去了,这应该就是要完工的迹象。
皇妃却好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整天门都不出,不是对着画板发呆,就是在地下来回的走。一个丫头过来悄声说紫玉又去看弟弟了,皇妃愣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在画板上刻下了最后几笔,把手里刻刀交给丫头道:“就这样吧。”
却说紫玉,几乎快把东府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人要她找的东西,心里知道无法交差,日夜惊恐不安。虽然抱定了不出卖皇妃的决心,可求生的本能却让她想尽一切办法盯着皇妃和应皇子,想要从他们身上找出那人所说的异样,以做弥补。那天听到皇妃说画的是两个太阳,她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知道这就是那些人所要的。她当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跟深入骨髓的恐惧比起来,别的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她这条命,她爹娘的命,只要能摆脱那个魔鬼的纠缠,她愿意把这所有的人都全部奉上。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是让她有勇气去见那个魔鬼。只要她能应付的过去,她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让它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成为一个印记,见证她对皇妃的一片忠贞。
可是,当她到了那里,一眼看见那张阴森恐怖的脸,顿时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尽快从这里逃离出去。
荣喜的嘴角撇的像一面弯弓,向下弯曲着,上嘴唇绷的紧紧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他冷冷的看着紫玉。知道她没有找到遗诏。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遗诏关乎重大,要是真在应皇子手里,他肯定不会轻易让人找到。可他还是想要给这个丫头点苦头尝尝,让她知道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他上下打量着紫玉,想知道怎样折磨才能让她印象深刻。
荣喜的目光就像是两条舌头,两条来自某种凶猛动物的舌头,带着倒刺,在紫玉身上来回舔着。紫玉感到被他看过的地方都是血肉模糊,她一阵颤栗,不由得抱紧了胳膊挡住前胸。看到荣喜对旁边的人示意,她也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就下意识的扑倒在地,把皇妃画双日图的事和盘托出。
荣喜满意的点点头,让人把紫玉拖了出去。
紫玉跌跌撞撞回到府里,仍感觉浑身血肉模糊,她体内的阳气,精血,她的三魂七魄,都顺着破损的皮肉在向外流散。她强撑着回到自己屋里,一头跌倒在床上,就昏厥了过去。
紫玉病倒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应皇子请了铺子里的大夫来,大夫号了脉,说是久病虚劳,心神失养,又受到过度惊吓,致使迷了心窍。
皇妃看着脱了形的紫玉,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紧紧的抿着嘴唇,任由泪水夺眶而出,眼睛里却迸射出坚定而决绝的光芒。她要给紫玉报仇。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人对紫玉做了什么,可大夫的那句过度惊吓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她一点也不恨紫玉,想想紫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女孩子,落在那些不择手段的人手里,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她只是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出紫玉不对,没能及早帮到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应皇子也恻然。他觉得这都是因为他,是他让这么多人跟着受牵连。回到偏院后,跟撒子喝了一夜的酒。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此时除了自责,后悔,再没有别的话可说。尤其是撒子,他此时恨不得能掐死自己。明明看着紫玉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可他还觉得是为了她好,誓死要为她保守秘密。要是早一点告诉应皇子,以皇妃的聪明,何至于让紫玉走到这一步。他恨啊!悔啊!他想要去杀人。可杀谁呢?他们如今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皇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对于撒子说的这些,她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撒子知道这件事,其余的,时间,经过,她早已经了熟于心。她只是对信任的人不设防而已,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一旦被她窥破一个破绽,那些被她忽略掉的一桩桩一件件就会自动浮现,串联起来,还原出真相。所以,对于撒子的喟叹,她只是仰着头,对视着窗外的黑暗,慢慢的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没出两天,瑞皇子便突袭到访。
听到门上通传,说宫里来人了。应皇子不由得看了一眼皇妃。可他此时并不知道是瑞皇子圣驾亲临。只是觉得皇妃又一次说对了。他有些担心,不知道宫里来人是因为紫玉找到了遗诏,还是皇妃的双日图产生了作用。皇妃对应皇子点点头,让他放心。
两个人换过衣服,迎出门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新皇瑞皇子,连皇妃也有些吃惊,觉得这一回的事情肯定小不了。
瑞皇子的车架四周,侍卫如云。瑞皇子一下车,侍卫便都躬身尾随在瑞皇子身后。躬身的程度相当于从腰部对折,为了不遮挡住年仅十一岁的新皇的光辉形象。
皇妃觉得这样很搞笑。一个这么大的国家,有那么多的能人志士,谁不能做这个皇帝,偏偏让一个心智还没有成熟的毛孩子做皇帝。他懂得什么呀?知道什么是帝王心术吗?有治国安邦之策吗?能管得住自己不耍小孩子脾气吗?能斗得住大臣们的鬼心眼儿吗?把这样大一个国家交在孩子手上,这,这,不是等于让一个大傻子抱着一颗夜明珠满大街乱窜吗?这是擎等着贼来抢呢。
心里是这么想,可脸上还是得摆出最虔诚,最恭敬,最谦卑,最温驯的笑容,跟着应皇子匍匐在地。
“哈哈……”瑞皇子大笑道,“皇兄皇嫂快快请起。此番前来并没有提前知会,惊动皇兄皇嫂了。”
应皇子谢过皇恩,这才扶着皇妃起来,将瑞皇子一行迎到前厅。寒暄过后,瑞皇子对应皇子说道:“据你府上之人透露,似乎皇嫂在府中的所为颇有些大逆不道。哦,皇兄不必着急。朕今日于百忙之中抽身亲来,就是为了证明皇兄皇嫂的清白,以绝他人诽谤之语。”
瑞皇子做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可话刚一说完,就对荣喜使了一个眼色。一直站在瑞皇子身侧的荣喜便上前,对着皇妃说道:“听说皇妃近日画了一幅双日图,可否请出来一观?”
“双日图?”皇妃疑惑的说道,“没有啊?双日图是什么?我什么时候画过?”
“还想狡辩!”荣喜冷笑一声道,“你府里可有一个丫头叫紫玉?叫她前来说话。”
“叫紫玉的丫头倒是有一个。”皇妃看了一眼荣喜说道,“只是她现在病的厉害,我是她的主人,有什么话能不能对我说啊?”
“哼!病的厉害。”荣喜哼了一声道,“她只要没死,就得出来回话。若是皇妃不肯,那只能是在下让人去请她出来了。”
荣喜说到这个‘请’字时,嘴角流露出出残忍的微笑。皇妃咬了咬牙,只得让雀儿和灵儿两个去搀紫玉。
“小心些。”皇妃嘱咐雀儿。
雀儿应了一声,领着灵儿去了。不多时,两个人扶着紫玉出来。紫玉气息奄奄,虽然被雀儿灵儿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可还是软的站立不住。眼睛也不睁,急促的喘息着。
“你将这几日所看到的,当着圣上的面再说一遍。”荣喜对紫玉说道。
荣喜的那个‘你’字刚说出口,就见紫玉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随即睁开眼睛。待看到真是荣喜时,身子便像面条似的,一下软瘫了下去,雀儿和灵儿两个人都拉不住她。皇妃瞬间就明白了,威胁的紫玉的那个人就是这位荣公公。皇妃看着荣喜,想起她很久以前曾看过的一个报道。说有一个人,再凶恶的狗他也能偷的出来,还没有一点动静。被警察逮到后,问他用了什么手段。他说什么也没有,只要他一走近,不管是什么狗都会自动卧倒在地,任他抓任他杀。警察不相信,带他去了一所狗舍,他们在外面刚接近,狗舍里的狗就狂吠不止。可当偷狗的人进了狗舍,里面却顿时没了声响。警察进去后看到所有的狗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没有一只狗敢叫。警察后来分析,说可能是因为这个偷狗的人一辈子杀狗吃狗肉,身上有了某种气味,让狗子们感到害怕。皇妃觉得这个荣喜就像那个偷狗的人,他同样不用做什么,身上那股煞气就足以让人胆寒。皇妃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荣喜接触,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种寒意和杀气,可是,她不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一个小小的虫子就能吓得她惊慌失措,可面对恶人,那些欺压良善,为虎作伥的恶人,她心里只有恨,没有怕。
她瞥了荣喜一眼,又看向紫玉。紫玉早已又昏厥了过去。荣喜上前摇撼着紫玉,想让她醒来。皇妃见状便说道:“公公可是听错了?我这里没有双日图,日月同辉倒是有一副。只是还没有完成。”
皇妃说着走到画板前,一挥手将蒙在画板上的布扯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都集中在画板上
“哦?何为日月同辉啊?”瑞皇子站起来说道,“朕倒是想要一观。”
荣喜却早已抢先一步,走到画板前,细细看着。看罢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