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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两个死要面子的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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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重度神经衰弱了好几个月的杨广,终于可以吁出一口胸中浊气,然后仰天长啸发泄一通了。

    围困了他两个多月之后,该死的突厥胡狗终于要被撕碎了。昨日的那场绵亘血战,由朝至暮,站在雁门城的东西南三面城楼、城墙上始终都可以听到不绝于耳的喊杀声。

    午前时分,城里的隋军以秦琼和沈光的生力军率先向东出击,彻底粉碎了东面阿史那咄苾的三万多骑兵部队。随后随着萧铣、陈棱所部腾出手来,再次与城内守军合兵一处,驰援另外两个战场。

    士卒略作休整、用过仓促的加餐之后,从雁门城南和桑干河东岸出击,三面夹击了始毕可汗的主力,虽然始毕可汗本部这边因为没有桑干河这种利于汉人军队的地利干扰、打得本没有他三弟那么惨,但是陡然遭到多方夹击之后,也开始撑持不住了。尤其是守城军队在宇文述的坐镇指挥之下、由宇文述的长子、如今也捞到了一卫副将的宇文化及前敌指挥,出动了至少三四万兵力参与了这场最终收割战果的决战,一派形势向好的局面让隋军上上下下都士气鼓舞非常,无形中助长了战力。此消彼长之下,突厥人撑不住而溃退也就在所难免了。

    最终在入夜之前,始毕可汗的中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只有嫡系精锐部队还可以有组织地向西面撤退,其余人都乱成了一锅粥,当时也没法统计究竟损失了多少人马。

    在始毕可汗的对面,杨义臣与皇甫无逸、裴仁基、段达等将领的十八万隋军主力,堪称是当日一战中付出代价最惨重的。相对于东面萧铣的速胜,以及西面李渊的明哲保身,杨义臣对杨广和大隋朝的忠义堪称没有瑕疵;而且段达、裴仁基这些有的是杨广当年做晋王时候就留用的近侍之臣,所以他们这一路军队愿意拼死拼活干脏活累活也就不奇怪了。

    一整天的血战下来,据说杨义臣军的战斗减员达到了惊人的两万人之多,几乎交代了将近两成人数的总兵力;而皇甫无逸、段达和裴仁基的东都援军虽然总人数只有三四万,却死伤逃亡了足足一小半,绝对损失数也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唯有张须陀派来的兵算是此前在河南道剿匪连番血战打老了仗的,有战斗力也有战场生存嗅觉,一整天仅仅损失了数千人。

    总体来看,中路的隋军最后只能算是惨胜,总数十八万的大军付出了四五万人的代价才攫取了战略性胜利,但是仅仅从战术和战损比层面来看,甚至比他们对面的突厥军队死伤逃亡还要多。如果不是他们拥有十八万对十万人的总兵力优势,加上侧翼隋军的提前胜利后包抄支援,杨义臣只怕赢得还要惨烈一些。尤其是因为他手下的部队中占到总人数四分之一的东都军队,完全是还没有怎么经历战阵的鱼腩,极大地拖了杨义臣的后退。

    突厥人的三路大军之中,情况相对最好的是始毕可汗的二弟阿史那俟利弗设的人马——原因么也是很显而易见的,因为阿史那俟利弗设的部队在西面,距离桑干河最远,外围又没有别的隋军围堵了,各个方向都是开阔的草原,所以自然一遇到不利就可以风紧扯呼,立刻远遁。

    加上阿史那俟利弗设对面的隋军是由太原留守李渊和带领河西兵的阴世师率领的,其中李渊是主将,以李渊保存实力、避实击虚摘桃子为主的脾性,自然也不可能把阿史那俟利弗设打得太惨。

    当然了,李渊也是要防止杨广脱困之后找他算账清查的,所以明面上自然都做得颇为过得去。一整天血战下来,杀敌伤敌万人以上的战果自然是随便报,缴获物资也着实不少,唯有可以上缴兵部报功的首级可能略微不够一些,两三千级都凑不够,但是李渊自然另有办法。他当太原留守也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他和平年代负责镇守的地盘,本来就是今日来勤王各将领之中最靠近突厥人的地方,平素李渊就有不少机会遭遇小股碰运气的突厥牧民部落,收罗一些首级提前用石灰腌渍了以备不时之需,自然是谁都会做的事情——而且为了统一起见,后来此战结束之后报功的时候,李渊军上缴的突厥人首级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石灰腌渍保存的,哪怕是新鲜砍下来的也一样预作处理,美其名曰防止疫病流行,兵部官员们对此还很是赞赏唐国公的细心,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改作行宫的雁门郡守府内,杨广从昨日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昨天的那一战,末尾阶段其实他是亲自登城远眺,在城楼上望见了大隋将士们的血战的,那种惨烈的场面,纵然是见惯了血腥的战场杀戮、经历过对高句丽的灭国之战,依然令他有些震撼。不过突厥人并没有彻底覆没,如今接见各路勤王将领的时候,余怒未消的他依然要下令让诸将准备追击的事宜。

    “诸位爱卿前来勤王,足见忠勇可嘉,朕盼望多日,终于等到我大隋有破贼之日,来,今日朕赐宴,不必拘礼,且先痛饮这得胜的美酒。”杨广难得地感恩客套了一番,与诸将痛饮数寻,舒缓了一下神经之后,便切入了正题,“不过始毕贼酋狼性未泯,昨日虽然被朝廷大军击败,犹然有十万之众成功北撤,逡巡不去;诸位爱卿可有继续北上,毕其功于一役、斩杀贼酋的方略?”

    杨义臣听了杨广的问题,也是一声叹息,思忖了半晌措辞,委婉地开口道:“陛下,始毕贼酋大逆之举,天下人神共愤。但是昨日一战,我军虽然大胜,臣也不敢独揽为征战之功——正如史家所言,项王之败,非战之罪;我军昨日只剩,也非阵战之胜,反而是多有仰赖了始毕贼酋此前不敢妄自撤退、舍不得围困陛下的契机,所以被我军逼着在雁门城下打了一场硬仗,这才败了。

    如今始毕贼酋虽然兵力因为昨日之战折损了半数之多,但是却也因此抛下了包袱:既然他已经再无围困陛下的可能性,自然自此而后可以充分发挥突厥骑军的速度优势,来去如风,我进彼退,我疲敌扰。何况突厥人本无必守不可的城池营寨,我军贸然北上决战,无非给突厥人疲惫我军的机会罢了,只怕于战局无补。”

    才刚刚对诸将怀有感恩之心不过一天功夫的杨广,听了杨义臣的推脱之后,马上就变了脸色,足见杨广还真是个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主儿,记过不记恩这一点还真是没跑的。

    “开皇年间,先帝在位的时候,我大隋多次击破突厥,或挑唆诸部与突厥为敌,加起来也让突厥人残杀死伤二三十万众了,怎的如今便没了诛杀此獠的办法了么?突厥人会跑,咱便不能步步为营压缩他们的领地?如今隆冬时节,北疆并无草场,突厥人要想过冬也唯有靠囤积的粮草维持,又不能随处放牧。我大隋军马批亢捣虚,直抵贼巢,难道始毕贼酋还有那么多人力把全族牲畜战马过冬的草料都运着跟着跑不成?”

    杨广的斥责虽然天马行空,但是不能不说很有想象力,而且似乎看起来算是一号兵棋推演的专家,能想到这么细致。然而听了杨广的斥责,无论是杨义臣还是萧铣还是李渊,都唯有口中发苦,无可奈何而已。

    既然知道寒冬腊月的突厥人也没得好过,大隋军队难道冒进贪功就能讨到好处去了?突厥人要面对的后勤转移困难固然不假,但是这一点上,隋军只有比突厥人更苦才是!大隋的天下如今都糜烂成啥样子了?

    远的不说,就说杨义臣带了河北道大部分主力来这儿勤王救驾俩月功夫,本来都快被打断气了的窦建德,现在已经生龙活虎地反过来压着杨义臣留守的副将薛世雄了。便说萧铣军带着江南道精兵北上,现在整个江西地界听说都已经被农民军领袖林士弘占了,而且林士弘贪心不足,居然在发展到了赣南之后还试图招降闽地的州郡,也亏得闽南还算有几分蛮荒,林士弘也没功夫在那里直接发展嫡系势力重建班子,只求一个名分,才不至于酿成太大的祸乱。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让大隋兵马不作休整,直接寒冬腊月继续北上,无疑是自杀,虽然隋军此次勤王的部队在萧铣和陈棱的慷慨努力下基本上都配备了棉衣,但那也不是让人寒冬深入大漠雪原的理由。

    杨义臣本人不敢太过反驳,看了看萧铣,又看了看李渊;前者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却没有打算先开口劝谏的意思,后者则是老神在在,始终一派杨广让他干啥他就干啥的打酱油状,看得杨义臣心中也是暗暗叹息。

    气氛压抑了许久,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没有开口的萧铣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放弃藏拙对杨广禀奏说:

    “臣启陛下,寒冬时节,贸然追击突厥人,果有许多违碍难处。不过既然陛下报仇心切,臣以为倒是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如今始毕贼酋大败而回,草原上人最强调强者为尊,历来各代可汗若是没有强横一时的绝对武力,往往不能压服部众。既如此,咱大隋为何不考虑重新使用开皇、仁寿年间的分化瓦解之法;纵然此前因为无人可以挑衅始毕贼酋的权威而不敢妄动,如今他大败于我大隋之后,想来也能酝酿出几个野心家了,如此一来,只要最终始毕贼酋因此败亡,陛下被围之仇、大隋被属邦反噬之耻,不就彻底洗刷了么,到时候究竟是否彻底全歼其军队,已经不重要了。”

    听了萧铣的话,杨广面露一丝喜色,不过随即又有些尴尬:很显然,他意识到了萧铣已经认识到他非追击突厥人不可,完全是出于找回面子的需要,只是萧铣没有直接用这样的字眼明说罢了。而且萧铣看出来了,很有可能别人也看出来的,然而这种事情大家只能君臣当做不知道。

    也亏的杨义臣和李渊此前都被杨广一意孤行让他们冒着大雪深入草原追杀这种事情吓怕了,所以赶紧纷纷附和,不给杨广尴尬多想的时间。连一直老神在在的李渊都巧妙地帮腔说:“萧经略之策思虑深远,臣深以为然。不过听说陛下此前曾经派遣黄门侍郎裴矩出使威慑突厥蛮夷,裴侍郎目光如炬,想来如今对突厥内部的派系情形,我大隋朝臣之中,唯有裴侍郎最为清楚,陛下何不召见裴侍郎一并商议此番对策,也好过咱一些不通谋略的武夫、留守单独为陛下出谋划策,难免有不到之处。”

    李渊这么一番话,不但把自己的智商摆在了一个比较低的位置,还把裴矩给拉了进来,如此一来想办法给杨广彻底找回场子的任务担子就不单单是挑在他们几个带兵勤王的武将肩膀上了。杨广虽然也不至于看不出他这个表哥的心思,但是毕竟在他心中此刻报仇找回脸面是最重要的,臣子之间如何相互推卸塞责他并无所谓,也就马上准了李渊之言,派遣宦官去把裴矩也立刻召来商议。

    不一会儿,裴矩来了之后,仅仅是略作故作思索,便做出一副勉为其难、但是为了为君分忧再难也要试试看的表情,答应了杨广的提议,表示分化突厥人的法子可以一试——尤其是诸如始毕可汗的二弟阿史那俟利弗设之流,就是明显的此次和大隋作战中其嫡系部队损失不大、威望名声受损不明显的代表人物。

    杨广是干什么起家的?就是把他的前任太子兄长干掉起家的,所以对于这种事情自然很是敏感,马上就明白裴矩的意思了。而在场的众人,显然也是恍然大悟。

    所有人里头,唯有萧铣表面上依然是和别人一样,此刻才恍然大悟,然而事实上,只有他在裴矩说出这个细节之前,就已经知道裴矩要干什么了。

    倒不是说裴矩如今已经开始抱萧铣的大腿、抱到了不忠于杨广的程度,而是实在连裴矩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被利用了一次——当时,在萧铣通过罗士信给裴矩献策、让裴矩用外交手段敲打突厥人的时候,萧铣已经提前数月把一件礼物准备好、由罗士信在突围入城的时候带进去。然后在裴矩出使的时候,又作为礼物送给了突厥人。

    那一批东西有好几件,只是外交上的普通礼尚往来,给谁的都有,基本上突厥人的王子们都有意思一下。但是其中有一个收货人,便是突厥可敦义成公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