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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庄的工作进展,上面盯着,天成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每天上报工作情况,镇长更是三天两头打电话,马上到开幕式了,大家的心情也略有紧张。
盼望着,大年二十二到了。开幕的日子。
之所以定在二十二,不是小年二十三,天成他们也是考虑了一番。习俗上,从进入腊八就迈进了过年的步伐,到小年时就开始过年了,小年俗称祭灶,当天晚上各家要团聚,吃麻花、麦芽糖,不能挤在外面,就连出嫁的姑娘都不能在娘家呆,谁还有时间去看灯盏?
二十二晚上,刚刚好。
盼望中,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
虽然有些小冷,但抵挡不住来宾和村民的热情。
五点半之后,天已经全黑了,好戏正要开场。
随着一声坚定而有力的“开闸”,李家庄瞬间灯火通明,大家小巷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为了配合这难得的盛景,家家户户也都自觉的把庭院内外的灯打开,一时间,整个村庄淹没在激动和欢笑中。
六点半,开幕仪式正式开始。
县、镇领导,新闻媒体、父老乡亲齐聚广场,先是领导发言,讲述这次活动的非凡意义,前无古人,照耀明天、光荣历史之类的。
具体的大家没怎么听清,但掌声是响彻整个黑夜的。
之后,天成带领着领导们审阅劳动成果,领导们频频点头,交口称赞。
一旁的摄像机咔嚓咔嚓的响着,天成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为了保持形象,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尼克服。
不过还好,千头万绪的事务早就让他忘记了这是个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夜晚。
总算送走了领导这些大神,天成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上头对这次活动布置得很满意,政治任务这一关差不多能过了。
但最核心也是他们最在意的经济效益呢。
由于是初次开灯盏,对外发布消息,头三天免费。
看今天的人流量,还可以说得过去,毕竟全村都出动了,也有邻村慕名而去来的,真正考验从三天以后开始。
至于门票,天成他们商议了许久,不敢妄下结论。
只好五次三番的向上请示请示,上头也烦了,透过镇长的嘴传达了下来:“你们看着办吧。”
最终,定在了二十元。
至于定价多少,村民们似乎并不关心。
一到晚上,他们无不沉浸在这美妙的幻境中,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当然,还有香飘四溢的小吃街,各色吃食一应俱全,排列整齐的立于街道两侧,迎接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孩子们欢呼雀跃着,终于在寒假的时候可以撒着欢的玩,反正也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吵闹中、嬉笑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人间繁华处,尽在李家庄。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晚上都有游客来访,到周末时,人流量达到上千人。
为了方便管理,收取门票,村里的三大出入口只留一个,民兵连轮流值守。
为了防止有人翻墙而过,除了设置物理障碍,民兵们轮班巡逻,防止有人逃票。
一切似乎都在顺顺利利中度过。
直到——
有人来告状。
天成正在家里整理通讯稿。
天成妈乐呵呵在厨房忙活着蒸馒头、花卷包子,迎接回家过年的大孙子、儿媳妇。
突然,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喊:“天成、天成,在哪呢?”
“在屋呢。”透过窗子一看,是李现大爷,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脸怒色。
“咋的啦。”
“村长,你评评理,石头他家七七八八的亲戚都能进村参观,为啥俺家的不让进,都是一个村,这灯盏又不是他自己家的,凭什么两个标准,他家有人在村部当民兵,可以不花钱进来,俺家没人执勤,就必须掏钱才能进来,这是什么......什么世道,公平.....公平吗?”
说着说着,大爷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一只手抖动着,脸涨得有些红。
老年人多半有高血压糖尿病,天成担心他情绪过于激动,忙从身边递过去一个小竹凳,拍了拍老人家的后背:“别急,慢慢说。”
天成妈也急惶惶的从厨房跑过来,一看是老熟人,“他叔呀,来,喝口水,我这还有刚出锅的包子,给你拿俩。”
说着转身回厨房三两下端过来一个圆竹篦子,上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
不一会,天成大概弄清楚了原委。
昨天晚上,李大爷家的亲戚来看灯盏,把守的石头他们照例要求买票,李大爷闻讯赶来,希望通融通融,都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只当是亲戚串门。
“那可不行,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这是村委会定的规矩,没票不能入内。”三个人铁面无私。
“谁家没有亲戚呢,都免费进来,咱们村还挣不挣钱呢?”
“是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的,什么都讲究规则、制度。”
“我们也是看门的,你有理找村长去说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双方越吵越僵,石头他们更要维持良好形象,直挺挺的站立着,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李大爷拉下来老脸也不管用,气呼呼的,都几十岁的人了,被几个毛头小子数落了一顿,气的差点背过去。关键是在亲戚面前也丢了脸。
“哼,我都不信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掏钱的。你当个民兵都了不起啦,老子年轻的时候还扛过枪上过朝鲜战场呢!”
石头他们三个一听,也不示弱:“那您更应该知道军令如山呢?!”
一旁的亲戚见状,忙掏出钱,买了门票,拉着老李急匆匆的走了。
本来乘兴而来,弄了一鼻子灰,亲戚们也没了看灯盏的兴致。
老李回家给老伴诉了大半夜的苦,什么年龄大了,被人看不起了,骑在头上拉屎之类的。
老伴劝了好久,老李的气才渐消了些。
谁知,第二天,在人堆里听见了一些议论。
“谁说都得买门票进来,栓子他大舅一家五六口昨天不过来了吗?没听说买票呀。”
“前几天来参观的人,都是拿着票直接进来的,那票肯定不是现场买的,八成是村里送出去的。这人情嘛,到哪都得通,但不能把自家亲戚拒之门外呀。”
“是呀,挣钱也不能在自己身上拔毛呢。”
“一张票二十,就能买七八袋盐呢,够我们老两口吃大半年呢。花那钱,心疼。”
“对别人大方,对自己人苛刻,这村里可真会算账。”
“是呀,我们家亲戚也都想看看热闹,让他们来吧,还得自己掏钱,不让人家来吧,谁说得出口。”
“要怪呢,只能怪你自己,没去当民兵把门,否则,让多少人进来还不是你说了算,县官不如现管嘛。”
“可不是吗,老金家的亲戚都来了好几趟了,就老金那抠门样,肯定半毛钱不会掏,还不是他儿子在村委会值班,悄悄放进来的。”
......
老李头越听越气恼。
这不,坐在凳子上,递过来的包子也不吃,非得要一把手给个说法。
天成一听懵了,没想到在平静祥和的外表下还有暗流涌动,关键时刻竟然冒出这茬子事。
关于门票的事情,他在会上三令五申,规则第一,纪律第一。
他立即给阿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似乎也有一肚子委屈要争辩。
果真如此,无风不起浪,逃票的事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只有他还蒙在鼓里。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一边安慰着大爷,一边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立即马上到村委会开会,商议此事。
“大爷,你先回去,这个事不是小事,我们现在就去开会,讨论一下情况,你放心,肯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而且要公平公正,要么都让进,要么都不许进,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最快今天给大家通知,您先回去吧,没人会欺负您,您多虑了。”
老人还是纹丝不动,显然气还未消。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几十年的老脸往哪搁。“天成,你也别给我整那官腔,我就不服这口气,凭什么人家让进,偏偏拦住我们家亲戚。”
“你没见那三小子,趾高气昂,把自己当成多大的官,不把我这老头子放在眼里,想当年,我扛枪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嘎啦呢,没我们这老一辈打江山,有你们现在这好日子过吗?”李大爷越说越起劲,开始讲起他们那个年代......
天成见这架势,没有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忙打断到:“我们现在就去村委会,把石头柱子他们也叫过去,好好给你赔礼道歉,行不?”
老李随即刹住了话闸,顿了顿,“行吧。”
不一会,众人都集合到村委会。
石头他们一看到李大爷也驾到了,立即明白了咋回事。
李大爷瞪了他们一眼,吓得几个人一哆嗦,似乎在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
“站好。”天成低沉又严肃的喊道,石头他们立马并排站立,等候指示。
“老实交代,有没有偷偷放人进来。”
“那怎么可能呢?我们按照村里的要求,严防死守,没有票一律不准进。”石头把脸一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铮铮铁骨”。
一旁赶来的胜叔他们也围上来,“石头,你二舅我可认识,他都来了好几趟了,都掏钱来呢?我可不信。”
听了胜叔这个证人的话,石头瞬间没了气焰,半晌憋出了俩字:“哪有?”
“你们俩说有没有?”天成指着一旁紧张的柱子和三儿厉声道。
这俩孩子小,什么事都听石头的。
一见村长发飙了,谎话也不会说,点头如捣蒜一般。
石头见大势已去,忙委屈地说道,“又不单单是我们这么干的,巡逻的人也有放水的,从南边小胡同里放进来的也不少。”
“是呀,是呀,前两天光哥他们值班的时候,也放了亲戚朋友过来。”为了洗刷身上的委屈,柱子他们急切的向天成表功。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听了这些,站在一旁的李大爷更是火上浇油,牙咬得滋滋响,恨不得给石头他们一巴掌。
天成见状,拉住大爷的手,“你们私自放人这事是不对,村委会会讨论的。
“好了,先说李大爷这事,你们当天的态度很不好,给大爷道个歉吧。”
自知理亏的石头三人忙恭恭敬敬的走到大爷面前,齐刷刷的说了句:“对不起”,低下了头,等着挨训。
看着一脸严肃三分滑稽六分正经的三小孩,大爷的气消了一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甩了一下胳膊,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也”,扬长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