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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家地头上发现无名白骨不是小事, 尤其是在刚经历了连环袭击致死案之后,百姓们尚未完全从惊恐中脱离,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民间恐慌。接到消息后,图磬立刻就带人过来了。
吩咐手下将这一条上山的路守住后,走上前的图磬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熟练指挥众人的庞牧,而是满脸崩溃抱着脑袋蹲在一边的晏骄。
古树那样高大挺拔,越发衬的下头一团……有些滑稽。
“你的箱子。”
正嘟嘟囔囔不知翻来覆去说着什么的晏骄茫然的抬起头, “啊?啊,多谢。”
说罢, 她搂着箱子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冲着自家人神经质的嘟囔说:“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人家那些小情人整天玩儿的不着家都屁事儿没有,真是活见鬼, 我跟老庞好不容易出来溜溜, 怎么就有无名尸体呢?朗朗乾坤、大好河山, 哪儿来这么多枉死之人?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人家”
慢一步上来的齐远看着她的眼神无疑十分复杂,恼羞成怒的晏骄直接跳起来, “看鬼啊!”
她抽空约个会容易吗?
齐远爽快的摇头叹息, 啪的一声抱拳,“鬼哪儿有你灵!”
晏骄迅速涨红了脸,据理力争道:“我不过是有”
“一双善于发现案情的眼睛。”齐远和图磬异口同声的接道。
男声二重唱瞬间将许多衙役的视线吸引过来, 显然都想瞅瞅什么眼睛这么神。
黄字甲号晏捕头觉得坚决不能让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名声继续肆虐到峻宁府,于是抿了抿嘴,试图以情动人,“天道不公,我不过,你们躲什么!”
齐齐战术后退的齐远和图磬默然不语,后者沉默片刻后才抱了抱拳,非常诚挚的说:“晏大人,念在你我好歹同僚一场的份上……我才刚成亲。”
言外之意,您这特别善于发现那啥的眼睛,就先别看自家人了成不成?
“行了,都别欺负她了,”吩咐手下人小心将尸骨附近的泥土扒开,听见这边争执的庞牧啼笑皆非道,走过来一手一个掐着齐远和图磬的后脑勺开始磨牙,“当心老子手痒。”
齐远哇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大人色令智昏的如此明目张胆!”
话音未落,就被庞牧狠狠捏了一把,嗷的一嗓子原地蹦起来。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办正事吧。”把两个人提溜着教训了一顿之后,庞牧这才拍拍手道。
其实像这种一看就有些年头的陈年命案,虽然重视,却不太会有压迫感,甚至可能还比不上现成的伤人案。
首先,左右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今天他们能给发现了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
其次,说句不好听的,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等三五日……
那边方兴已经带人把表层泥土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来下头腐烂的看不清原貌的疑似布帛等物和大量白骨,因众人担心弄坏本就不多的线索,都不大敢动了,忙过来请示。
晏骄瞬间抖擞精神,一抬手,“走!”
比起那些血肉模糊、蛆虫遍地的腐尸,眼前这种白骨森森的模样显然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于是齐远和图磬都一反常态的主动凑上前帮忙。
晏骄用小铲子和小镊子一点点小心清理着尸骨缝隙中的杂物,期间连连叹气。
庞牧怕打扰她的思路,说话都下意识用上气声,“怎么了?”
“不好办啊,很棘手,”晏骄指着那些骨头道,“你们看,上面的韧带啊软骨啊,甚至还是脂肪都消失了,说明死了至少五六年了!哦,这上面的几块骨头似乎隐约有点儿风化的迹象,考虑到这一带是迎风向阳坡,估计少说也得八、九年,没准儿老裴大人来之前就在这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体表特征,就连包裹的织物都烂的看不出原貌,怎么查啊?”
不好办,实在是不好办啊!
庞牧沉默片刻,“咱们尽力而为吧,你也不要有压力。”
客观条件太匮乏,任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晏骄头也不抬的嗯了声,手下不停,“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提醒下大家,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罢了。”
杀人就近,抛尸向远,别说这个年代,现代社会很多证据链断裂的案件都很容易一拖数年呢,这个?啧啧。
尸体大概是被埋进去之后就没再动过,状态保存的非常完好,晏骄清理过后,所有人都看出是个人仰面躺着的形态。
在一起混的久了,齐远对人体骨骼也略知一二,当下指着这对白骨好奇道:“哎,这人骨头是不是太多了些?”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本该空荡荡的腹部位置,竟然又有许多方向奇特的骨头。
几个大男人正疑惑时,晏骄已经看着尸骨的耻骨联合位置叹道:“是个女人,死时已经怀孕了。”
虽然韧带和软骨都已完全消失,但尸体整体摆放非常整齐,再加上各处骨骼形态特征,很明显,这是一具女性骨架。
因为胎儿尚未发育完全,连带着骨头也不大好认了,所以他们才一时间没想到可能也是个人,是个尚未来得及来这世上看一眼的小人儿。
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现场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不少人同时在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将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杀人埋尸,该是多么大的仇怨啊!
图磬恨声骂了一句,脸色难看的很。
庞牧狠狠往一旁的树干上捶了一拳,略略平复了心情,这才道:“能看出年龄什么的吗?”
“应该可以,”晏骄将胎儿的尸骨单独放在一个小罐子里,又去细看那名女死者的牙齿磨损程度和耻骨联合等部位,“不过因为死亡时间太久,可能上下波动会比较大。”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来,活动着因为长时间保持蹲位而变得麻木的双腿,又用隔着手套的手背揉了揉眼睛,面上泛起一丝疲惫。
今天外头阳光虽好,但这里绿树成荫,几乎全被阴影笼罩,光线很不好,刚才的清理工作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精力,这会儿又要使劲眯着眼睛凑近了去看,两只眼睛早已酸痛不已。
庞牧忙伸手扶住她,当机立断道:“你先简单判断了形态,咱们就将骨头全部运回去细细检查。”
晏骄用使劲眨了眨泛酸的眼睛,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回去还能让郭仵作和阿苗帮自己一起弄。
众衙役忙取出来时准备好的小筛子,先小心取出大骨头,再将附近所有泥土都细细筛过,确保没有遗漏的小骨头后,这才统一打包运回衙门的验尸房。
齐远等人赶去支援时一点风声没漏,众人返回衙门时,郭、张、李三名仵作压根儿没听到动静,还是林平悄悄去喊了郭仵作、贾峰和阿苗来帮忙,几人这才知道晏大捕头出去一趟又捡了一副无名骨架回来。
郭仵作到底为人厚道,张了张嘴,开口时就换了话题,“看你熬得眼睛都红了,不如先去一旁用热帕子略敷敷,我跟阿苗将这些用白酒煮完了再喊你。”
他做事仔细,贾峰和阿苗配合过多次,晏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很爽快的去做了一回蒸汽眼膜,因为太舒服还不小心睡着了……
阿苗过来喊她时,骨架已经在案子上摆好了。
晏骄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甩甩头,精神抖擞的过去跟大家汇合。
因为没了相关软组织的连接,耻骨联合在发现时就已散架,表层痕迹也受到一定损伤,这无疑对年龄的判断产生极大干扰,晏骄便将重点放在牙齿磨合面等其他方向上。
“我个人倾向于26岁左右,上下浮动四岁吧。”最后,晏骄说道,“你们的意见呢?”
阿苗都还没出师呢,自然唯她马首是瞻,至于郭仵作,自认在这方面并无过人之处,自然也没有意见。
贾峰先将年龄记下了,又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郭仵作用尺子量了骨架从头到脚的长度,“是个身材非常高挑的女人,大约五尺五到五尺七上下吧。”
说完,又看向晏骄。
晏骄点点头,“我没有异议。”
换算成现代单位就差不多是171到177厘米之间,这个高度在中原女子中确实不常见。
不过在看过头骨之后,她却又觉得很说得通了,“长脸大眼,高鼻深目,有点像西北一带的人口。”
西北一带素来多族通婚,又常年牧马放羊,男女老幼普遍高大健壮,一米七多的女人虽不敢说比比皆是,但绝对不少。
众人点头,就听阿苗念叨了一遍抛尸向远的话,突然问了一句傻话:“难不成是那里的人跑到这里来抛尸?会不会太远了些?”
晏骄和郭仵作先是一愣,然后憋不住笑起来。
“傻子,”晏骄笑道,“难道就不许是外地来的,附近州府定居?或是因什么事途经此地,刚好杀人抛尸,回去后千里之隔,更不怕人怀疑了。”
阿苗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呦,都能笑了,指定是发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吧?”庞牧从外头敲门进来。
晏骄点头,“算是吧。”
“死者女,年龄约在22到30岁之间,身高五尺五到五尺七之间,有西北一带血统。上下牙咬合不齐,应该有点地包天。被杀时有孕在身,但具体几个月,我建议将胎儿骨头拿给有经验的稳婆瞧瞧,她们可比我们专业多了。”
仵作倒是经常验尸,可其中并不包括尚未出生的胎儿,叫他们对着一堆未成形的小骨头判断,这可真是太难为仵作了。
庞牧跟他们道了声辛苦,“时隔太久,凶手现在可能在任何地方,甚至最坏的情况是也已不在人世,咱们只能将寻人公告发散到全国各地,尤其让各地官府注意八、九年前是否有报失踪,至今尚未找到的。”
“只是那个时候尚处于战乱,尤其西北一带,许多地方经济政治尽数崩塌,若果然是那里的人,还真是不好找。”
谁知晏骄一听,反而觉得思路清晰不少,“是啊,西北大乱,许多人来中原避难,可峻宁府距离那边并不近啊,能过来的难民肯定不多。”
“有道理!你不说我竟差点忘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庞牧狠狠一拍大腿,“战火烧起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那个时候都是家当也顾不上就跑,普通百姓根本走不了多远,而朝廷也怕流民造反,下旨命沿途州府收容,严禁扩散。所以九成以上都集中在庆光、平宁、广元三府,有能力逃过来的要么有亲戚在本地,由数人作保,官府出具合法路引,以探亲之名入中原;要么自己有权有势,打通重重关节。再或者,如果不是难民,就是战乱开始之前来中原的!”
当然,相貌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也不排除有特殊情况存在,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比较符合基本规律的,此时倒也犯不上直接用个例套整体。
而不管是以上三种情况内的哪一种,都必须有当地官府的接受文书才能逗留,这么一想,除了工作量依然巨大且繁琐之外,或许案子查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领盒饭啥的,不少盆友都很积极啊,我赶脚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严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