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xbqg8.com,最快更新回到明朝当太后 !
航海伯张能,面对朝臣的口诛笔伐也是头疼。为了扭转战局,在汪舜华的直接授意下,重金聘请苏州士子文林写了四幕话剧《运河柳》,记叙正统年间漕运体制下,军士因为饱受盘剥家破人亡、被迫逃亡的事。
江南人民对漕运的感受刻骨铭心,尤其宣德以前,大量农民因为漕运破产。周枕的改革后,农民的日子好过一些了,但漕军的生活状况日渐恶化。漕军王老实,原先是个卫所千户,小有资产;后来因为办差不利,被贬来当漕军,押运粮食。制作漕船,军卫需出三分造价,但是军卫没有钱,怎么办?就只有自己掏钱;每年春兑秋回,途中各种劳苦就不必说了,还要忍受各级衙门各种明目繁多的费用;同时,又侵扣运军月粮、行粮。同行的伙伴要么盗卖漕米及运船,要么私造大解大斗,把负担转嫁到农民身上,更有甚者,为了掩盖侵盗,不惜凿船自沉。因为按照制度,船沉了就不必赔;但是如果因为船坏了,损失就要自己承担。王老实胆子小,不敢这么干,就只有自己卖家产去还;把总等官趁机放高利贷,大肆盘剥,甚至自己带回的一些换取柴米的土产,也被抢夺。越来越多的军士逃亡,剩下的就必须顶上,一个两个不够,全家都得上去,实在熬不下去,只能加入逃亡的队伍。
很普通的故事,在江南一带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张能相当熟悉漕运制度的沿革和运作,文林知道朝廷的意思,自然也就没有顾忌。
因为实在太接地气,这部作品不仅在朝堂上引发了惊涛骇浪,在江南一带更是引发了广泛共鸣。上演的时候,不仅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爱看,漕军士兵更是看得哭声动天。
当然漕运衙门也不甘就这样被踩,马上找人编排了一出新戏,极力宣扬海运士兵的艰苦和危险。
张能很淡然:是,海运危险,但是我们平时不会过分克扣,伤亡抚恤都是按标准来的——太后定了标准,又是公司,来去随意;虽然有假冒死亡骗取抚恤金,但总体来说,员工积极性很高。你们呢?
漕运衙门和海运公司不仅在业务争夺的时候打嘴仗,戏曲舞台上也开始你来我往唱对台戏。
一边说你风浪滔滔不拿人命当回事;一边说你残民以逞无视百姓血泪;
一边说你重利轻义,一边说你逼良为娼。
双方第一次发现,原来舆论战还可以这么打。
随着海外贸易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国门,也有越来越多的洋人来到大明,反映不同风俗文化的话本小说也开始受到欢迎。
《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还没有出世,但唐僧西行、鉴真东渡都是很有名的故事,还要加上张骞凿空,虽然文笔可能没那么流畅,立意没那么深刻;本朝的郑和下西洋更是吸引了无数的说书人和听众,因为贴近时事,不仅普通人听得爽,有心人也可以得到一些科普知识。
汪舜华亲自审核了本子,让人去军校和京营里说书,删除了乱七八糟的神仙鬼怪斗法,极力称颂南洋的物华天宝和人民对王师的盼望——为了丰富官军业余生活,汪舜华批准,定期让说书人进去说书,以历朝名将和本朝战事为主。
但愿有人能听懂。
当然神仙妖魔也是有的,比如《天仙配》。
当然不只是汪舜华的功劳,毕竟这出戏早在宋朝就已经开始流传,元朝就搬上了戏曲舞台,也是明朝的流行剧。不过汪舜华对“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印象太深,对眼下的唱本都不满意,亲自指导修改。
实践证明,经典是禁得住历史和人民检验的。
没有“奉旨匹配”反而是“思凡下界”,最后也不既不是夫妻分别也不是全家飞升,而是七仙女甘心被剔去仙骨,和丈夫孩子厮守;但有温柔多情的仙女,正直憨厚的书生,情法两难的王母,新编版的《天仙配》受到明朝各阶层的喜欢。
普通百姓看得热泪盈眶,小市民们则在议论,戏文意有所指,神仙不能妄动私念,否则特权在手,就很难不公器私用——好像这话是在教训官员要修身持己;神生没有尽头的,如果任由匹配婚姻,生下的子女怎么算?生生世世无穷尽,神仙越来越多,百姓没有增长,怎么供养?——这真的不是说限制宗室吗?王母心疼女儿,但是更重视天条——这算不算汪太后在诉说自己的苦衷?
汪舜华拨了拨茶,知道你们这些书生最爱做梦,如果不把这个梦写的深刻,怎么能让群众喜闻乐见,怎么能让大家都知道铁面无私不是无情,反而是大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戏曲这样受欢迎,大家都看到了。不仅是改革派的想要借此扩大影响,哪怕是保守派的,也想分一杯羹,含沙射影语带机关。
《白华传》成了笑话,但是没关系,可写的还有很多。比如吕后则天刘娥,都是大名鼎鼎;还有萧太后,临朝摄政27年,将辽朝推入鼎盛;但她杀伐果决,和重臣韩德让关系特殊。
甭管真的假的,只要史书记载了,就不算咱们胡编乱造。
别问,问就是你心虚。
汪舜华揉揉眉心,历史真的是一面镜子,什么事都能找到样本。
好在现在小说才兴起不久,还不够成熟,即便是文人独立来创作的,也借鉴了话本的特点,文学性不说,史实性反而比不过后代的历史小说,《三国演义》已经很良心了,忠奸倒置、指鹿为马都是常有的事。
因此,不用汪舜华开口,文林馆就直接打了回去。
知事刘珝是翰林院出身,后来在詹事府侍奉皇帝读书,以门第自重。副职孙贤更是景泰五年的状元,只是他刚直易怒,度量狭小,不仅与同僚不和,而且多次上言抨击改革;另外一个副手金绅是孙贤的同榜,授刑科给事中,进都给事中,同样性格狷介,而且他是言官,有事没事上书大骂,汪舜华实在受不了,把他们打发到这里来。
下面的中层领导当然没有这样的水平,但也是国子监成长起来的老官僚。
你们不是眼睛里不能容沙子吗?
那好,留着对付文人吧!
可以想见,这些满腹经纶的老学究将如何对待这些送上门来的菜鸟。
孙贤拿着一本记述刘娥的小说,从时代背景、人物形象、语言风格、情节结构开始,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几乎是逐字逐句的批判,可比后代观众品评电视剧还要严苛。
作者当即傻了,差点怀疑人生。
不怪孙贤等人鸡蛋里挑骨头,小说写刘娥抢了李宸妃的儿子这才晋升皇后垂帘听政,在当下实在敏感——如今还没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但是宋仁宗的身世早在元朝就搬上了历史舞台。既然是有名的典故,翰林们还真的不陌生,也知道是宋真宗默许的,如果只写到抢儿子,也没什么,正好隐射一下孙贵妃;但是写到真宗去世太后垂帘听政,那就要小心了,如今民间已经隐隐有声音说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了。
记述李唐开国的《说唐》也得到了这样的待遇。明朝文人挖掘历史、记述历史的视野格局与清朝文人差不多,甚至想得到朝廷的认可,少了很多民间故事,大体的情节脉络都是按照史料来的,充其量写某某是星宿转世,都无关紧要;不过文人写的,自然就体现了某种文人的审美和倾向。
汪舜华忍不住吐槽:“这个凡事只会哭的泪包是李世民?”——二凤是爱哭,但人家不是大哭当前束手无策的抱头痛哭好吗?
得,后面不用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把程咬金写成混世魔王,给苏定方涂了个大白脸:“你写的是李世民还是刘备?如果李世民真的只会哭,那李家天下是怎么得来的?真以为能哭出一个江山?要不你哭一个给我看看?——他要真是这样怂包,还敢发动玄武门之变?下面的会服他?因为他哥不如他能哭?”
作者陆仁是个不得志的小文人,没见过这种阵仗,磕磕绊绊的说:“明君圣主,自当垂裳而治;这些冲锋陷阵的事,自由武夫去。”
“那你写会哭的皇帝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借李世民的名头?”
陆仁有点说不出话,好歹李贤替他解释:“当年太后曾劝谏隐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唐太宗乃是千古名君,也是后代帝王仿效的榜样,弱化他的武功,也是为了帝王学习他的文治。”
明白了,合着是怕后代皇帝画虎类犬,学唐太宗冲锋陷阵结果成了隐帝全军覆没再来一回北京保卫战,所以告诉他们,唐太宗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能纳谏,所以你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听我们的话,别处去兴风作浪,就能做明君啦!
汪舜华摇头:“不是一回事。隐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本不谙军旅,又偏信王振,所以我要劝谏他出征;否则,别说他有李世民的本事,就是凡事能和张辅、朱能等商量而行,也绝不至此。”
涉及到前朝的明君都会严审,如果敢在本朝演义里胡乱编排历代先帝或者重臣,呵呵。
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已经有人这样写了,不过没那么明显。称颂懿文太子贤德没事审个案保个媒劝一下皇帝没啥,谁让人家真的天人归心只是短命呢;但把故事背景放在建文、正统时期,称颂那时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主角团烈火烹油、安享富贵,然后风云变幻,家破人亡。
这样的春秋笔法,看不出才叫见鬼!
汪舜华冷笑,还好时间隔得不算久,前些年又大力宣传过,否则说不定真要让人带跑了。
历史考据太麻烦,一般民间文人没那么多时间和机会接触史料,大体上能按照历史脉络就不错了;怎么办?
——还有现实题材!李莹就是这样火的。
世界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当前面有人已经走出一条路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跟着走。《贞节牌坊》之后,就有无数反映寡妇题材的作品反映出来。文人们怀着或是想解决问题、或是猎奇的心理,用或是写实、或是夸张的笔触,来描摹这群人的生存状态。不管是为了迎合上意,还是单纯的制造矛盾冲突,寡妇乃至妇女群体的生存环境就这样暴露在大众视野中。一边是血淋淋、凄惨惨的现实,一边是老夫子冠冕堂皇的训斥,对比鲜明,拷问人心。
不管怎样,这些作品为妇女问题的解决提供了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但是现实主义题材不是那么容易写的,因为历史也好、神话也罢,只要故事精彩,也没有太多人去考究;反而是现在的生活,一旦失真,马上就会被人戳穿。因此,想在书斋里坐着编出好故事基本等于痴人说梦,必须走出去,至少了解一下最新的政策,否则不管是讽喻还是奉承,都不在点上,被反讽一顿的可能性更大;而且你要是编一些从前钟鸣鼎食,改革后日子萧条甚至骨肉离散的,你敢呈上去吗?
但还有现成的途径——邸报,那里会刊登重要的案件,可以参考;当然为了过审或者满足群众大团圆的心理,往往最后会让钦差至少是清官出来收场。
朝廷对这种“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公案小说也很支持。汪舜华觉得可以收到普法的效果,朝臣则认为唱响了反腐倡廉的主旋律,弘扬了忠君报国的正能量——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最有名的办案清官肯定是包公,从宋元以来就有不少传说,明朝开始大量涌现。读书人自然很容易想到他,书生安时泰就收集整理了民间故事,编撰成《包公案》。
汪舜华亲自审了,还不错,树立了一个秉公执法、清正廉明的典型,宣扬了忠君思想,也有不少揭露土豪劣绅的狠毒凶残、反映封建礼教的篇章,当然作者的立场不一定是控诉,于是吩咐安时泰:“书写的不坏,可以再完善一下。把那些因果报应、鬼神梦兆的删了,还有那些诲淫诲盗的、荒诞不羁的,都不要留着,拉低了品格。就好好写包公是怎么抽丝剥茧查清案情、又如何不畏强权为民请命就成。”
甚至给赵官家涂个大白脸也可以——省得你们总是拿赵家厚待读书人来膈应我!
转头吩咐孙贤:“等他改完了,你再好好审核把关,没有问题报给我,就给他授官。”
安时泰大喜,慌忙磕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公案小说戏曲一时风靡市井坊间;很快有了升级版本——侠义小说,最早从说书人石开山开始的,还是以包公打头,漂泊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客感念清官的恩义,护卫左右。
这类题材极受百姓欢迎,锦衣卫汇报:“每次演出,观众都是爆满,欢声雷动。”
当然要欢呼了,由清官统率侠客,一起铲霸诛恶、扶危济困,中间各种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最后光明战胜了黑暗,正义战胜了邪恶,大家当然喜闻乐见。
朝臣也给与了肯定,程信就称赞:“这等鼓吹休明、弘扬圣德的话本,正该表彰。”
难怪《三侠五义》一再翻拍,果然有群众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