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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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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里举行了武会试,由于谦和兵部尚书罗琦主持,挑选了200位壮士参加三月初举行的殿试。

    殿试刚结束,新进士还等着安排,钦天监奏报:“荧惑守心,请太后早作定夺。”

    荧惑就是火星。古代很早就已经发现了火星,人们眼睛中看到的火星,是犹如萤火虫般的红色,亮度常有变化,而且从天空中运动的时候,有时从西向东,有时又从东向西,情况复杂,令人迷惑,所以称为“荧惑”,有“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之意。

    “荧惑守心”是指火星靠近心星,也就是后代称的天蝎座。这是大凶的天象,自来与自然灾害、朝代更替、帝王生死相关联。《史记》载:荧惑星守之,则有水之忧,连以三年。

    历史上最著名的就是周宣王时期荧惑星转世为美女褒姒,坏掉了周朝的天下;后来秦始皇36年,赶上荧惑守心,不久祖龙果然去见历代先王汇报工作,连太子都没赶上立。

    汪舜华看着钦天监丞汤序,没说话。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这话了。

    早在建极五年秋,他就说发生了荧惑守心。

    天道有常,看不出问题才叫有鬼!

    建极五年的时候,都忙着土地改革,人都到地方去了,捧哏都没人配合;之后一通乱杀,回来领赏钱,也就没人提了。

    如今钦天监再次提出“荧惑守心”,汪舜华就免不了留心。

    她不是天文学爱好者,夜空那么多星星,其实在她眼里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汤序指给她,她也就只有认了。

    然后问:“有没有什么可以纾解的办法。”

    汤序琢磨了一阵,说:“有办法,就是把灾厄转嫁宰相。”

    明白了,合着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宰相是谁?不就是首辅于谦吗?

    借口消灾避难逼我杀了于谦,然后全国的改革也就停摆了,算得可真好!

    汪舜华冷笑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群臣开始进言,说一定要敬畏天象。

    汪舜华冷冷的看着群臣:“皇帝年幼,是我在主持朝政。万方有难,罪责在我,于先生也不过奉旨行事,倘若上天真要怪罪,就让他怪我吧。杀贤避祸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汤序呆了,群臣也呆了,于谦也怔了一下,刚才觉得脖子有点凉意,这会儿有点热血沸腾,但他还是走出来:“臣愿为皇帝太后分忧。”

    汪舜华冷笑一声:“经忏可超生,难道阎王怕和尚?纸钱能续命,分明菩萨是赃官!——如果上天真要怪罪我,却拿先生顶缸,那岂不是说上天昏暗不明,能够轻而易举被人欺瞒了去?——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星象不过是一说,不必放在心上。先生只管安心办事便是。”

    于谦没有说话,李贤却站了出来,称赞太后贤德,又举了个例子:“先秦宋景公时期,发生了荧惑守心事件。宋景公问有什么办法避免。专管星象的官员告诉了宋景公三种办法,一种是把灾厄转嫁宰相,一种是把灾厄转嫁百姓,一种是转嫁五谷收成上。宋景公不愿意伤害他人。官员赞叹:‘现在主公至心发出为人君的三种仁爱、宽厚的言论,必然感应天心,荧惑星必会有所移动。’果然,火星果然离开了心星的范围。宋景公也因此而被上天延续了21年的寿命。”

    李贤称赞:“太后不肯杀贤避祸,上天必定眷佑。”

    汪舜华点头。

    事到如今,于谦也醒过神来,回府带着家人领了太后赏的一桌压惊酒宴,品了特赐的蒸鹅,喝了三杯御酒。于冕有点胆战心惊,于谦却泰然自若,言语如常;吃罢饭,淡然起身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入朝,叩谢太后恩典。起身和太后继续讨论平乱的事,回头照旧办事。

    下面的也纷纷回过神来,一方面是感激,太后当真求贤如渴,宁可自己遭遇灾祸,也不嫁祸于谦;另一方面是安心:太后当真决心已下,那就没什么可犹豫了。

    事实上,如今天下真的很不太平。

    去年北方多地出现旱情,只是士绅担心朝廷宣布免税,没有上报,结果朝廷知道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处置了相关责任人,除了调拨粮食,还要准备预防蝗灾。好在明朝对付蝗虫有经验,太宗当年就颁布过《捕蝗令》,要求捕杀蝗虫,除了传统的篝火杀蝗,什么养鸭除蝗、捕捉虫卵、开沟陷杀等办法都有。

    坐在珠帘后听着群臣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百姓的艰难,扯了一通天人感应,说什么“大旱乃是朝廷失德,太后应体察上天之意,崇圣学、归朝政、罢奸臣”,甚至声泪俱下,汪舜华忍不住拍了案几:“这样哭,难道能哭死蝗虫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去外头哭,把蝗虫全哭死了为止,我给你加官进爵!”

    发完脾气还要干活。除了派遣于谦去求雨,还要宣布免除田赋,令各府县组织丁壮灭蝗,有办事不力者从重治罪,有功者奖励提拔,凡捕蝗一斗,给米一斗;一面派遣言官到各地巡视督促灭蝗工作。

    这么多蝗虫,先是被送进宫,太后吃了,赐给群臣吃;然后送去喂鸡鸭鱼各种家禽,还不行,只能烧化做肥料,撒到田里。

    汪舜华拿着剥好的油炸蝗虫往嘴里送。上辈子舍不得吃小龙虾大闸蟹,没想到这辈子要吃这玩意。虽说味道不错,营养价值也高,只是群居的蝗虫有毒,只能做个姿态,意思意思。

    一边想着,真不愧是和水旱并称的三大灾害,繁殖力太强,而且深藏不露,等你发现的时候,往往已经遮天蔽日了,别说粮食,草根树叶都吃光了。

    干旱的气候适合蝗虫大量繁殖,所以想要预防蝗虫,最根本的还是加强水利工程建设,改善生态环境。

    不能再耽误了。

    与此同时,一场更为血腥的平叛正在四川地区进行。

    土地清理中,不仅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闹腾,四川、湖广等地同样并不安宁,这两个地方的读书人势力没那么大,但是流寇问题相当严重,其中四川是民族问题,湖广则是地形问题。当时朝廷要集中力量对付中原地区士绅和盐商,此外云南和贵州的土司叛乱也吸引了部分注意力,对已经形成势力的叛乱没有大规模镇压,今年就开始了。

    比历史上早五年半,还是太监刘恒为监督,由襄城伯李瑾和刑部尚书程信调集军马前往镇压四川戎县山都掌蛮贼乱。

    都掌蛮是明朝生活在宜宾、兴文、珙县一带的少数民族,崇尚武风,喜好铜鼓。

    明初天下方定,西南夷前来归附的,都授予官职。都掌蛮人本性凶残好斗,虽然表面上对明王朝称臣,仍时时侵略州县,劫掠百姓。都掌蛮盘踞的凌霄城,曾是南宋军民为抗击蒙古军依山修筑的城堡,四周皆为绝壁,奇险无比。都掌蛮在这里囤积粮食,占山称王;加上叙州地处云、贵、川三省咽喉,战略位置极为险要,因此都掌蛮每一骚动,三省为之震动,严重危害了明朝的西南边陲安定。

    前些年,四川土地兼并日盛,部分失去耕地的农民沦为流民,外加脱逃的军犯、亡命的重罪犯也加入都掌蛮,共同为祸地方。这些汉人的加入使得都掌蛮越发猖狂,行军作战更加狡诈。

    景泰元年,高、珙、筠、戎四县的都掌蛮起兵反叛,屠戮普通百姓无数。尤其长宁县经此浩劫,县城几乎化作灰烬。

    在商量全国土地清理时,朝廷已经预料到西南地区会不安分的大地主勾结都掌蛮作乱,为害一方;加上马上云贵也要进行土地清理,剿灭都掌蛮,势在必行。

    因此,建极四年底,朝臣就相关情况展开辩论。

    右春坊大学士周洪谟原籍长宁,偏袒都掌蛮。他极力反对设立流官,妄言:“流官不能夷语,不谙夷情,行事苛刻,容易激发变乱。”

    周洪谟的话招来了众多大臣的指责。

    国子监丞黄明善提出一系列强硬的对敌计策:“一是组织当地民壮,他们不仅熟悉地形,且可以充分利用当地其他民族与都掌蛮的矛盾;二是十月都掌蛮水稻成熟,宜督民先取其田禾,则不出三月蛮人必溃败;三是分路进发,各个击破,先取容易攻取的小寨,然后攻破;四是使用毒球行烟药矢,毒球所薰,口眼出血;行烟所向,咫尺莫辨。”

    为了激励士兵斗志,黄明善甚至建议:“士兵攻打都掌蛮所获财物,可以自行保留,无需上缴。”

    汪舜华召集于谦等重臣开会,一致认为,必须围剿。

    建极五年三月,都掌蛮诸寨起兵掳掠江安等县。

    当时重点是南直和浙江,湖广去的是定西侯蒋琬和兵部右侍郎项忠,四川去的则是成安伯郭昂和刑部右侍郎林聪,同时命都督芮成为总督。

    芮成来到叙州,先向都掌蛮宣布朝廷招抚授官之意,都掌蛮大悦,酋长亲自率领二百余位寨主到叙州府拜见芮成。

    一切似乎都岁月静好。

    然而,御史汪浩由成都赶至叙州后,事态却急速扭转。

    汪浩认为这些寨主在战场上皆为枭雄,一可当百,不如乘机杀之,以绝后患。

    于是将前来拜谒的酋长、寨主二百七十余人尽数杀戮,尔后报告朝廷说都掌蛮无意归降。

    消息传至都掌蛮各寨,群情激愤,誓言报仇。

    同年十月,都掌蛮赴贵州诈降,贵州都指挥丁实不知有诈,出城迎接,结果夷伏兵四起,官军五千余众皆没。

    次月,都掌蛮又设计诱使汪浩夜行长宁,结果官军夜行迷道,人马坠溪谷死者不可计数。

    不久,都掌蛮沿江水南岸进军,再次攻陷江安、纳溪、合江等县,如入无人之境,刚刚安居乐业的几县官民皆迁至北岸,连汪浩的官船都不敢在南岸停留。

    都掌蛮报了大仇,却不知道此举彻底敲响了族群覆灭的警钟。

    汪舜华闻报大怒:“这是朝廷在西南地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一个都指挥司被人连锅端,如果连这个都可以容忍,那西南半壁江山也不用姓朱了!”

    又想到都掌蛮在景泰元年趁火打劫,长宁县几乎被夷为平地。

    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当时汇集大臣商议,都认为事态严重,非遣重臣大征不可。

    于是诏襄城伯李瑾为征夷将军,程信提督军务,领大军入叙州。

    李瑾等正月中旬接到圣旨,二月底赶到成都,然后调动五万兵马,前往叙州。李瑾和程信商量,令游击将军罗秉忠,御史陈宜、汪浩,参将宰用、吴经,都督芮成等,兵分三路,进攻山都等处洞寨,杀败贼众,既而合兵,攻山都六乡,尽焚其村寨。

    当时淫雨不断、瘴疠渐兴,官兵不敢轻进。直到七月入秋,这才进兵。都掌蛮登高倚险,用标驽垒石与明军周旋,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逃入深山避难,明军陆续攻取百余村寨。

    九月中旬,五天之内,官军放火焚烧756处村寨,缴获米仓3811所,斩首1590人有余,生擒300余人,所获马、牛不计其数;到了年底,大战基本结束,斩首3017颗,生擒953人,焚烧村寨1457处,俘获铜鼓63面,所获牛马猪羊以及各类兵器不计其数。

    程信等上书表功,恳求班师,汪舜华因为云贵那边还没完全平定,担心都掌蛮与其合流,于是下旨继续进剿,以免死灰复燃。

    接下来的仗不是那么好打的。幸存的都掌蛮盘踞九丝城、凌霄城,依靠天险与明军周旋。九丝城四面峭仄壁立,险峻不可攀,方圆三十余里仅有一径羊肠小道可出入,都掌蛮却能如履平地,在草丛、荆棘里来回穿梭,人皆莫测其踪。

    在这里,明军遭遇了都掌蛮最顽强的抵抗。历史上,经过四年苦战,仅能攻克大坝,二十万大军忌惮九丝天险,不敢前进。

    程信和李瑾商量:“都掌蛮所恃巢穴极其险要,欲破都掌蛮,必破九丝城;欲破九丝,必破凌霄。”

    今年三月,五万大军经过修整,再次出发。

    军中有个壮士张显,南昌人。生而膂力绝伦,稍通文义,被宁王招徕。宁王妄图造反失败,他和同伴被朝廷收编,因为武艺出众,送到禁军,次年武举第一,授了从六品试百户。

    这次他跟随大军出征,只身与都掌蛮肉搏,诛杀数百人,都掌蛮闻名丧胆。官军一鼓作气,高歌猛进,凌霄城、都都寨很快易主。都掌蛮失此二险,只得退守九丝城。

    明军旋即兵分五路扑向九丝城,不分昼夜攻打,都掌蛮以死相拒,明军伤亡惨重,无计可施。

    九月九日是都掌蛮的赛神节。这天,天降大雨,山路湿滑,都掌蛮酣战方休,认为明军绝不可能来袭,于是在九丝山上杀牛庆祝,尽情痛饮。不想张显带领数百壮士乘夜攀岩,杀入九丝城,四处放火,杀声撼天,都掌蛮从睡梦中惊醒,见明军从天而降,无不束手就擒,混乱中,被火烧死、坠落悬崖者不下万人,酋长阿大、阿二、方三皆为明军擒杀。明军缴获铜鼓93面,擒斩4615人。

    捷报上报至京师,汪舜华大喜,下旨对负隅顽抗的都掌蛮继续剿杀,同时对其老弱妇孺放一条生路,把他们迁到平原,拨给土地,和其他人一样进行管理。

    然而,作为一个族群,都掌蛮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