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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湖广地区,另外一场血腥平乱也在进行。
荆襄流民是明朝政府的一大麻烦。荆襄地区北有秦岭,南有大巴山,东有熊耳山,中有武当山、荆山,跨连陕西、河南、湖北三省,谷阻山深,人烟稀少,是朝廷统治的薄弱环节。该地资源丰富,且可逃避赋役,永乐年间渐有流民进入。成化初,流民集结者逾15万。他们千百为群,开垦荒地,伐木架棚,流徙不定,故称棚民。
流民迁入荆襄地区,从太祖以后就有,但一直相安无事;但随着人数增加,缺乏管理,自然就难免生事。
比历史上早两年,规模没那么大,但大致过程也差不多。流民刘千斤等人看到宁王等相继造反,又看到读书人也在聚众闹事,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在建极五年夏天率众作乱,自称汉王,国号汉,年号德胜。
当时朝廷确实没有心力对付他们,但是转过年来,就要算总账了。
朱永已经是抚宁侯,正在镇守宣府,自然不可能跑到这里来,于是平虏将军换成了王越。由白圭、项忠等会同征剿。
建极六年四月初,官军在襄阳府房县后岩山击败流民军,斩首2560余级,流民战死1万多人,刘通等首领2570余人被擒,其家属亦有数万人被掳,招抚随从流民10万余人。
历史上,战后对荆襄流民问题并没有加以处理,导致小范围叛变时有发生。几次大军征讨,双方激烈交战,死伤惨重。
白圭上书,认为襄阳、荆州卫所的官军调征两广等处,使防务空虚,导致流民的骚乱,要求在相应州县添设同知一员、县丞一员。
于谦认为:“流民不全是为非作歹之徒,而是良民,目的只是要养家活口;驱逐流民只是权宜之计,荆襄田地空旷,即使驱逐,也可能日后再回来。流民骚乱,一是防务空虚,二是管理不严,三是生活无着,这是根本。”
因此他建议招抚并用,一是在当地新设州县,将流民编入户籍,承认已占有土地,按规定课税,加强管理;——这是成化十二年原杰处理的思路,他自然能想到;二是朝廷在当地开矿、设立纺织等企业,就地招募民众发展生产;三是通过在附近进行水利工程等大型建设,引导流民流出——这两条是受了这些年处理财政问题的影响。说到底,流民问题是经济问题。只要外头日子好,没有谁喜欢往大山里钻;此外,对死不悔改对抗朝廷的,要坚决彻底铲除——这是朝廷一以贯之的政策。
汪舜华点头,命江西按察使原杰为钦差,前往办理。
这时候江西的土地清理还在进行。原杰遍历山谷,宣布朝廷德意,流民们都欣然愿意附籍。
于是原杰大会湖广、河南、陕西官员来编户籍,获得三万三千多户,人口十三万八千多人。初到的流民,没有资产以及平时顽劣的,将他们驱回故乡,而那些附籍的流民,则用轻额定田税,百姓非常高兴。
原杰又审度地势,因襄阳府所辖的郧县,在竹、房、上津、商、洛五县之中,道路四达,离襄阳有五百余里,山林阻隔,将领官吏鲜到其地,一旦有盗贼发生,府难以遥制,于是拓广该城,设置郧阳府,以郧县附属于它。
他还奏请设置湖广行都司,增兵设戍所,分竹山县设置竹溪县,分郧县设郧西县,分汉中的洵阳县设白河县,将它们与竹山、上津、房县都隶属于新府。又在西安增设山阳县,南阳增设南召、桐柏县,汝州增设伊阳县,各隶属其旧府。制定之后,朝廷选择良臣前来担任知府知县。流民各得其所,四境平安。
白圭等是年底前才回到北京表功的,主要是土地清理还在进行,他们需要在那里巡抚策应,防止万一。现在其他省份的事情都办理的差不多,只有云贵川还未完全平定,也就放心回来了。
建极六年十二月初五日,正式封王越为威宁伯,白圭加太子少保,项忠食二品俸,各赐玉带、宝刀、织金麒麟服;其他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中间还有个插曲,王越不愿意位列西班。
汪舜华一挑眉:“哦,那就取消伯爵,再加一级俸禄?”
王越一惊,马上跪地谢恩,老老实实站到西班去了。
朝野上下喜气洋洋,没想到第二天,噩耗传来:魏国公徐承宗卒。
承宗在正统十三年袭兄显宗爵,尚志读书,以门第自重;廉谨自持,不泛交接,不私自差遣部下。凡事都能照章办事,即便有内官同行,如果不赞成,也绝不虚与委蛇。朝廷上下无不翕然悦服。
汪舜华呆了,她当然知道魏国公患病,但是已经命太医好生调治,并赏赐了大量珍贵药材,怎么还是去了!——徐承宗年龄不大啊!正在干事之年,怎么就去了?
但是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汪舜华辍视朝一日,命有司营葬,赠太师,谥庄肃,并亲自带着皇帝和永康长公主前往谕祭。
公主才七岁,自然不解世事。母亲难得带她出门,本来很是高兴,但看着母亲和周围人都是沉着脸落泪,就连祖母昨天也是唏嘘感叹的,自然也受到影响。
徐家上下和前来祭奠的文武官员匆匆忙忙前来迎接,汪舜华在灵前奠了酒,吩咐永康公主:“给你公爹磕个头吧。”
明朝公主见舅姑,公主行四拜礼,舅姑答两拜。
如今徐承宗是没法答拜了,永康公主端端正正的行了四拜礼,魏国公夫人王氏痛哭流涕,世子徐俌第一次见到未婚妻,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泪流满面。
徐俌去办理父亲的后事了,他和沐琮同年,连襟都在征战沙场了,这种事绝没有办不好的道理。只是汪舜华看着他还带着点幼稚的脸庞,忍不住一阵心酸。
稍早之前的九月底,平江侯陈豫去世,赠黟国公,谥庄敏。
更早的八月底,六科十三道言官弹劾正在守孝的文安伯世子张斌,居丧烝父婢、强娶妹夫之妾,败伦伤化,论罪当斩。
不孝是大罪,尤其热孝期间,汪舜华自然大怒,锢禁于锦衣卫镇抚司狱。
张輗只有张斌一个儿子,被夺了爵位,文安伯自然也就没法再往下传。
十月初,久病不起的岷王薨逝,追谥恭王。
岷王去世,后事就得办,迁回武冈不是不可以,只是汪舜华现在有意把所有的宗室都迁到北京,是断不可能让岷王回封地安葬的。那就赶紧找地方。
一个新的问题摆在君臣面前:以后宗室都搬到北京了,活着住城里,死了埋在那里?
现在未成年的皇子公主死了,埋在金山,但地方有限;此前挂了的宗室就埋在宛平县石景山。
但还是不够,还得再找地方。
去年底才从荆襄回来的工部尚书白圭真心觉得在部里也没有比打仗更轻松,但是没办法,拿起地图,京师周围肯定不要想。
天寿山要埋帝后,太宗系的去金山和石景山,其他人就要更远一点:顺天府蓟州的遵化县和保定府的易县,位置地形和风水什么的都不错,就是这里了。
汪舜华拨了一下茶杯,清朝皇帝的万年吉地,谅宗室们不会反对。
岷王世子带着儿子们守孝,勋贵文武都前往祭奠,襄王带着宗室也来送了一程,汪舜华还带着皇帝亲自前来致祭——支脉虽远,但作为亲王,也是大宗。
岷王的后事还在扯皮,接到了成都府的急报——蜀王世子友垓去世。他历史上天顺七年继位,当年去世,如今却没能等到继位的那一天。
汪舜华很是震惊:“蜀王世子还很年轻,怎么就去了?”
但是没办法,这年头,长寿的不多,短命的不少。
派襄王世子前往成都致祭,协助料理后事——这年头,不管是亲王世子还是勋贵世子,都是要拿工资的,要拿工资就得干活。
年底的大朝会很是热闹。
经过长达三年艰难的改革,现在内地已经基本完成,包括南直隶、浙江等地在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虽然还是暗流涌动,好歹维持了表面的太平。
当年张居正改革,在全国同时进行土地清理,差不多也是三年。
今年下半年,南京工部组织贡院改建,让无数江南学子悬心;虽然解释是为了改善考试环境,但大家还是提心吊胆的,这进度看上去不快啊——别两年后开考的时候不能用吧?
武乡试过后,大家终于按捺不住了,各地相继奏请:已经完成了土地人口清理,士子大多已经补缴了欠款。恳求给那些误入歧途的举子一条出路,让他们也能参加考试,大不了多给一倍罚款。
——大家算看出来,汪太后真的是穷疯了。
看来满清真的是把这些人看透了,什么都不要紧,剃发易服也好、大肆屠杀也罢,甚至纳税交罚款也认了,只要允许开科考试就行。
汪舜华冷笑着,没有说话。
四月中旬,楚王系岳阳王季境薨,他是父亲岳阳悼惠王嫡长子,享年五十,不过无子,除国,追谥恭僖。
八月初二,世宗忌辰,代王仕壥薨,享年五十一,追谥隐王。他是父亲代戾王庶长子,但世子成炼、次子定安王成鏻、三子博野王成鐭都是嫡出,另外还有三个庶子:成镘、成鉖、成釨,生母已经拿到了封号,只是孩子年纪小,还没有通过考试。
十一月初,得到山东急报,鲁靖王肇辉嫡三子邹平王泰塍去世,追谥庄靖。他没有嫡子,儿子阳锧、阳鎕都是庶出,阳锧早夭,还是要除国。
户部尚书马昂奏报了今年的财政收入情况,掩不住的喜色:“目前除了几个正在剿匪的地区,全国各地清理工作基本完成,共有人口8200余万,土地780余万顷;今年征收田赋近1.2亿石,盐税1200万两,茶税395万两,落地钞关开矿等商税815万两,关税230万两,各级公司上缴红利125万两。”
当然支出也是巨大的:首先是全国官员俸禄,现在文官大概1.5万人,武官5万人,每年年俸大约3000万石,加上衙役的5000万石,宗室总计300万石——大头主要是侍卫,以前白条多,现在都是实打实的,这些基本上是常规支出。然后就是军费,当然军队有屯田,可以养活一部分人,但是余下的缺口朝廷要补上,这部分至少就是1000万石,要命的是平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说战争那就是说钱,尤其几场战争一起打,兵部和都督府兴高采烈——杀人放火金腰带啊,但是户部心头在滴血——这三场战事总共动用接近40万人马,粮草、武器、马匹加上以后的封赏、抚恤,加上其他各省的平叛、戡乱、剿匪,至少需要花费4500万两银子;此外,还有各项工程建设,就算每个工人每月只给一两银子,要动用几万几十万人的大工程,光是多出来的人工费和伙食费就是大数字!
——这两年忙着改革,基本上就是衙门兴建、贡院、宗学之类的工程,不算大;但过两年京城外城上马,那才是天字号工程。这级别的工程,动用的人工自然规模巨大。而且太后严格限制禁军去搬砖,对民夫的需求更大,人工费自然翻倍。
汪舜华搁下笔,看着外头凛冽的风雪,又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