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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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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舜华问了青玉的情况,她却说还好,汪舜华叹息了一声:“看来,也只能说还好。”

    她想了想:“你暂时不要回去,我这儿正忙,你和妙玉都走了,身边也没什么称心的,先回来帮我,如何?”

    青玉忙不迭的应承了。

    青玉舒了口气,倪谦反而有点不自在:青玉在太后身边呆着,免不得时常出来和人照面。虽然都是自己的同僚,也就是见面的交情,但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瞧,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于谦等人也觉得不自在,委婉的劝说太后:“何氏已经是朝廷命妇,还是应该让她回家主持家务。”

    汪舜华似乎刚缓过神来:“这不身边缺人,她在我身边呆了几年,什么人和事都熟,所以教她回来帮忙。倪侍郎不是媳妇已经进门了吗?我听说卢氏很聪明,什么事让她多担待些。”

    倪谦只得磕头。

    倪谦和何青玉的事不过是边角料,眼下朝廷关心的重点是海关反腐:因为鼓励粮食进口,采取了一系列的刺激手段,当然收到了一些作用;但也有一些宵小选择了投机取巧——他们拿着国内的粮食冒充南洋的粮食,偷逃关税;甚至直接在海关附近收粮。

    有鉴于此,朝廷从今年正月起,开始加强对粮食假冒走私的打击力度,——朝廷早有规定,所有入关粮食,必须由朝廷统一收购.那么这几年你们减免了多少关税,相对应的应该有多少粮食入仓,又调拨了多少粮食,还应该有多少结存,都是有账目的。

    其实早在开关的时候,朝廷就预料到会有这一茬,但是不能因噎废食。即便商人是从江南、华南运来的粮食,朝廷虽然收不到关税,但也免了运费,可以接受;况且,海南、台湾等地亟待开发,你们要是组织力量到那里垦荒,朝廷也就认了。

    如果所有人都这么老实本分,世界上就会少了很多事。在最初尝到了甜头之后,一些胆大的开始买通关员,直接将海关仓库的粮食拉过来,进进出出,气焰极度嚣张。

    以前朝廷忙着改革,抽不出力量,现在就要好好查。

    汪舜华在朝会上说的义正辞严:“粮食走私猖獗,不仅影响国家税源,而且威胁粮食安全,决不能听之任之——不管有什么样的关系网、利益链,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于是接下来,朝廷派遣钟同坐镇指挥,开展“破网除链”大行动,核对账目、审查关员、捉拿走私分子,搞得如火如荼。

    当然下面也会想办法,连夜收购粮食补仓,威逼利诱钦差甚至直接放火烧仓,可以说电视剧里能够想到的,都齐活了。

    朝廷自然也是有备而来,钟同带着禁军,会同附近的卫所,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总算把风气按了下去。

    但仅仅是这样,仍然是不够的。和南洋各国建立粮食直销绿色通道也不靠谱——统一注册包装太难了,何况这年头造假不要太容易。

    但是,海关的粮食,必须逐月清点移送——仓库不够算什么问题?给我建!要是你们还敢勾结串联,那就看你们的手快,还是朝廷的刀快!

    以后不定时对粮仓进行抽检——以前说过,但是朝廷没力气,现在有力气了。

    此外,放开对粮食酒的限制,按照普通商品收税,并允许出口海外。

    但朝廷没有派人到海南、台湾协助调查处理,就是要给商人们留个口子。

    你们有本事把两个地方开发出来,也算功劳。

    与此同时,改革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也值得关注:以前地方官对工商业不感兴趣。反正朝廷不考核,乐得省事;现在不行,超编人员的工资和地方官吏福利都要从这里走——光是田赋,一些地方连衙役都养不起,想朝廷给你搞财政转移支付?

    那你就好好等吧,等到花儿谢了为止。

    好在朝廷虽然不给钱,但给了政策。

    因此,申请创办地方公司的奏疏雪花一样飞到北京,产品也各不相同,有搞纺织刺绣印染的——这个是主流,有想搞漆器的、竹器的、木工的,有想搞炒茶的、种花的、酿酒的,有想造纸的、烧瓷的、挖煤的、冶炼的、造船的——后面这几个算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

    此外,汪舜华还命工部创办了一家建筑公司,赐名“大道”,由香山工匠蔡启贤担任总经理。其实蒯祥是最好的人选,但他已经是工部左侍郎,自然不能让人家去干这活;蔡启贤的父亲蔡思诚,就是蒯祥的师傅,极有名望的工匠。蔡启贤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在此前的营造中展现出了杰出的才能,得到了师兄蒯祥的嘉许和推荐。

    现在基础设施建设不少,但是徭役取消,但活总要有人来干,以后这些就交给公司去组织,朝廷只负责设计、拨款和验收。

    可以说,目前天下所有的工业门类,都在这上头了,毕竟都要讲究因地制宜不是。

    但朝廷不可能都同意,产能过剩那是屁话。现在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不能算根本矛盾,但也是重要矛盾;何况允许以物易物,就算不能直接吃用,也能换点需要的。

    问题是朝廷本身有一堆改革任务,如果都只盯着乡镇企业,那么别的活儿怎么办?

    ——更何况,已经有不少人叫嚷着“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既然如此,那就由点带面,逐步推开。

    先搞的一拨人吃到肉,后面的自然会眼热跟上,否则一股脑儿冲上去,搞不好谁都落不到好。

    再说,启动资金、参与劳动力,都是大问题,没点本钱就想往上冲,别没赚到钱反而捅了窟窿。

    第一批得到批准的,除了两京,只有十三省的省会和沿海港口城市以及重要的大城市。

    但即便如此,这几年来已经出现了很多新问题。

    毁堤淹田、贱卖土地之类的暂时没有——别说,“改稻为桑”这种事,明朝还真干过,不是别人,正是太祖皇帝。

    不过他老人家干得漂亮,除了规定“农民有田5亩至10亩,俱令种桑、麻、棉各半亩,10亩以上倍之”之外,还对种植这些经济作物给予税收优惠,同时允许以桑丝抵税。

    种植经济作物比粮食作物更来钱,而且自己家里就能加工成布匹,获得更大的收益,因此这项政策百姓得到了积极拥护。

    也就是在明朝,棉纺织成为全国第一大手工制造业。

    此前在改革中,出于稳定农业确切的说种植业的需要,汪舜华下令只按土地区分高下,对粮田、棉田和桑田、麻田一视同仁,不再给予税收优惠;但即便如此,农民还是会主动种植。一个是种植习惯,二是经济作物本身比粮食作物来钱。

    现在有了原材料,也有工人,以纺织业为主的手工业就这样轰轰烈烈的搞起来。

    因为地方公司的产值直接关系官吏福利。一些官员拿出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架势,改进织机、延长时间、克扣福利、内外两本账、多报成本中饱私囊,低价从农民手里掠夺蚕丝甚至丝织品搞贴牌等等;另外,为了扩大再生产,不仅积极开发荒地,甚至大量侵占河道;当然国有企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些还没发展成资本家的小工厂主也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一方面大肆扩大产量、扩大生产,一方面勾结官员瞒报产量、偷逃赋税。

    举报有奖,尤其官员自己吃饱了,下面的够不着,自然要捅出来。

    这种事情当然不是处置了便罢,马上萧维祯、吕原、马昂等人就站出来说:“现在腐败这样严重,就是因为朝廷直接参与生产经营,导致人心大坏。应该即刻停止这种政策。”

    这当然遭到坚决反对,丘浚就申斥:“难道改革以前就没有腐败了吗?还是说那时候人心就不好了?如果因为有腐败就不接着搞了,那是不是其他衙门也应该关门大吉?”

    各级地方官同样反对——他们有病吃药,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要不你们来发下面衙役的工资?或者你们下来干活?

    ——还是不接地气!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很大——如今朝廷大量从南洋进口粮食,造成粮食过剩,实在很没有必要,不如改种桑树、棉花等作物,进一步改善百姓生活。

    还有人提出:“当年太祖为了鼓励纺织,特别允许棉田等享受税收优惠,现在朝廷也应该恪守祖制。”

    汪舜华直接打了回去:“当年太祖开国,人口稀少,粮食需求量不大,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是国家承平百年,人口大量增长,粮食单产并没有质的提升,如果不提升耕地数量,粮食安全从何谈起?百姓吃饭问题不能得到解决,如何谈论其他?——每年进口那么多粮食,你敢说都是从南洋进口过来的;即便是,你能保证每年都能进口这样多的粮食?会不会受天灾人祸的影响?会不会有商人逐利,不愿意运输?”

    下面不吱声了。

    能够开公司的地方在打公司的主意,不能开公司的地方则打商税的主意——以前没人关注的商税现在官员们高度上心了,想方设法收上来,甚至不惜雁过拔毛。当然商人也会想办法,你不就想要钱吗?您看我给您还是给公家?

    与此同时,手工业的发展加速了人口的流动,自然也就带来了不少问题,包括治安问题。虽然朝廷花大力气平息匪患,但盗匪和流贼总还是有的,当然总体来说都是刑事案件,群体性事件很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即便朝廷三令五申,即便汪舜华牌复读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但是在利益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认清的。

    什么是王道?不乖,就从他身上碾过去。

    什么是儒家之道?碾过去之前,跟他说一声。

    既然要送人头,那我就笑纳了。

    中元节后一天,宁阳侯陈懋去世,享年八十四。他是最后一位去世的靖难功臣,久享禄位,穷奢极侈。

    这回汪舜华高压反腐,接到了不少弹劾,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没有过度为难他,只是把弹劾他的奏表和厂卫的调查结果交给他,陈懋很乖觉,退回了侵占的土地,收敛了作风,也就放过了;如今去世,汪舜华也很给面子,极尽哀荣。

    第二天,南京刑部尚书王宇去世。他为官清廉,但是议论矫激,好尚虚名,坚决反对改革。汪舜华受不了,把他踢到南京。

    八月初八日,集贤院大学士胡濙永远闭上了眼睛,享年八十九岁。历事六朝,前后近六十年,德高望重。三个弟弟都已七十多岁了,时常欢聚一堂,称为寿恺。

    看来有长寿基因。

    胡濙年老,患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临终前,他将几个儿子召到面前,说:“你们要谋求报答国恩,不要败坏我家的名声。”

    汪舜华下诏追赠太保,谥号忠安。

    转头吩咐准备回去给曾祖父守孝的公主伴读胡清妍,让她好生保重身体。

    胡清妍自幼入宫,年龄和荣王差不多,肌如雪晕,眼横秋水。

    汪舜华很是喜欢,当年曾经提点过胡濙:“这样的好女儿,不能轻易许人。”

    齐王妃则内定了商辂的幼女妙媛,如今也在公主身边做伴。

    这样的安排,这样既是对重臣的抚慰和拉拢,也让儿子们找到良配——明朝的后妃大多出自平民百姓之家,有的素质却是一言难尽;世家女的心胸眼界多少好一点,尤其自幼养在宫里的,品行可以观察。

    ——只是考虑到历史上外戚乱权和李斯老年抽风的故事,皇后太子妃的父亲还可以年轻点,可以扶皇帝上马走一程,但是不足以威胁到皇权;其他的亲王妃郡王妃的家族,勋贵重臣最好年老,儿子们不必太出色,人品端正老实,就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下面的侧室,就从宫女中挑选,给她们一个好去处,工作自然也就有积极性;同时,这些万里挑一的美人也可以持续改善朱家的基因。

    胡濙的四个儿子,老大胡谼授官锦衣卫,有孝行;老二以武举得官,战死疆场;老三胡豅,锦衣卫指挥佥事;老四在家,都不是出类拔萃的人。

    于谦自不用说,他的儿子于冕不算栋梁之才,胜在人品端正;如果皇帝有了什么,有了商辂父子作为后援,将来齐王可以尽快接手。

    汪舜华知道不该怎样恶意的设想自己的儿子和重臣,但是她不能不做多方面的打算,毕竟人生有无数种可能。

    有了这样的心思,汪舜华自然会特意关照。当年胡濙仰慕仙术,招揽术士,出入内院,汪舜华就曾经提醒过他,又把孩子接进宫来;胡濙明白她的意思,虽然说信仰不能扭转不过来,好歹不让方士进入内宅了。

    汪舜华知道,当年景帝这样安排皇帝的婚事,其实是防范自己——景帝眼看油尽灯枯;儿子年少,却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很难说不会重演吕后则天的故事,给他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是对他极大的保护。

    那又如何?历史上多少帝王为了帝位对亲人拔刀相向?

    即便景帝,也为了帝位和太上皇勾心斗角了八年。

    景帝不仅割舍了兄弟情谊,为他们母子上位彻底扫平了道路;而且选择了相信她,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