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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贞已经在锦衣卫诏狱呆了两年多。
从最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现在,其实已经淡定了。太上皇死了,孙继宗、石亨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死了,许彬、杨善这些同党死了,他虽然没死,但被扔到这个地方,估计也就几天的事。反正是单间,吃的也还好,甚至还有大夫来看病。
这算是个死刑犯吃顿好的吧。
但奇怪的是,朝廷一直没有拿他上断头台。
皇帝换太子,皇帝死了,太子继位,大赦天下,没人来放他出来;秋决的时候,也没人来拖他出去。
算了,不去想太多,可能外头的事情太忙,他们已经把我忘了吧。
徐有贞想着,听着看守们闲聊。皇太后垂帘听政了,赦免建文帝的后人了,改年号了,设立集贤院了搞了个什么科学院了等等等等。
他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波动的:“如果当时老老实实的,会不会现在也是朝中的大臣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更加久远的以前,如果当年不是说了那句话,是不是今天会完全不一样?
没有如果,拥护太上皇复位,本身就是造反,皇帝肯留着他,已经是仁慈。估计下面的人没把他的事报告上去吧。
开门的时候,徐有贞正躺在床上,诏狱里暗无天日,除了坐着就只有躺着。听见声音,他愣了一下:“还不到开饭的时候啊,难道是要准备杀我了?”
果然两个狱卒拉着他出来,徐有贞问:“要去哪里?”
狱卒道:“到了你就知道。”
这段路格外漫长。
徐有贞努力想保持身为士大夫的尊严和体面,然而浑身却止不住的战栗。
到了一间屋子,狱卒把他推进去,里头没有人,放着一大桶水和干净的换洗衣服。
这是要洗干净了再上路吗?
徐有贞嘀咕着,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还是有什么尊贵的大人物要见自己?
他的心随即振奋起来,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掌权的是汪太后,与我素昧平生,倒是对于谦极为厚爱;何况,我造了反,她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算了,不想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来都来了,顺其自然吧。
徐有贞脱了衣服洗干净了,两年多没怎么洗澡,身上臭烘烘的,自己都觉得难受。
换上衣服出来,重新戴上脚镣手铐,两个陌生人在前面给他带路。
是走出诏狱的路,走出大门的那一霎那,阳光有点刺眼。
徐有贞有点贪婪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连炙热的阳光都显得那么温暖。
可能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门口有几个人等着,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身材挺拔,络腮胡子,穿着伯爵服色,徐有贞认得,于谦的女婿,朱骥。
徐有贞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更何况要杀他,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当时跪下给朱骥行礼,朱骥看了他一眼:“太后要见你,跟我走吧。”
猜想证实,徐有贞还是免不了一愣,后面的锦衣卫在催促,赶紧跟上了。
汪舜华正在弘义殿和于谦、王骥等人了解中央军校的事情,得到太后的鼓励,这两个多月来,学员都很是振奋,格外认真。
汪舜华点头:“要做到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就必须把功夫下在平时。这些青年将官,都是未来的军队栋梁,必须从严要求,坚持仗怎么打就怎么练,打仗需要什么就练什么,军队缺什么就专攻精练什么,否则现在不流汗,将来就要流血流泪。”
王骥等称是,又说只有在战场上淬火,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汪舜华很是赞赏:“猛将必发于卒伍,只有真正上了战场,才能了解战场,提升能打胜仗的本事。以后选将,不仅要保证打胜仗,还要保证人才不断档,梯次配置。老将不能只在学校里传帮带,还要在战场上传帮带。战场才是最好的学校。”
孙原贞等人应诺。
听说朱骥带着徐有贞前来拜见,王骥等告退,看着徐有贞披枷带镣的,互相看了一眼,走了。
徐有贞进来跪下,汪舜华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的批阅奏疏。
有贞心里有点打鼓,偷偷抬头,正看着于谦,对方也看着他。
徐有贞赶紧把头低下了。
于谦其实有点不明白汪舜华为什么要把自己留下来,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提醒:“太后,徐有贞来了。”
汪舜华嗯了一声,这才放下笔,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有贞:“你就是徐有贞?”
徐有贞叩头:“罪臣徐有贞,拜见太后。”
汪舜华吩咐:“那脚镣手铐去了吧,他跑不了。”
心里很是赞赏朱骥的眼力,知道让上头来做好人。
徐有贞道了谢,还是不敢起来。
汪舜华看着他:“知道为什么唤你来?”
徐有贞低着头:“请太后明示。”
汪舜华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挟持太上皇造反。”
徐有贞只能叩头:“臣有罪。”
汪舜华道:“岂止是有罪,简直罪该万死。知道为什么留着你的命?”
徐有贞低着头:“请太后明示。”
汪舜华道:“先帝一直念着你治黄有功,黄河在沙湾决口七年,一直治理不好,结果让你堵上了。你是治水的功臣,现在是国家用人的时候,必须要留着你。”
徐有贞愣了,他一直以为景帝因为当年的事情记恨他,只要他在位一天,自己就没有出头之日,万没有想到,景帝居然如此看重他,当即颤抖着声音问:“先帝真是这样说的?”
汪舜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呢?那天若不是先帝吩咐,你能活着出承天门?还是以为带着伤,还能在锦衣卫诏狱里活下来?”
徐有贞的眼泪掉下来,当年因为那句话,他整整三年抬不起头来,不能不低声下气的攀附重臣,甚至连名字都改了,然而身为士大夫,而且是曾经入选翰林院的文人精英,他是渴望得到认同的。
汪舜华看他一副唏嘘感慨的样子,倒是把对他的恶感减去了几分。虽然说这货人品实在低劣,到底治理黄河,功在千秋;何况他也没得意多久,就被石亨等人赶走了,貌似还差点被杀头。弄得两面不是人,谁都看不起他。
当时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是有本事的人。听说当年为了彻底根治黄河,你花了好几个月到处勘测走访,才拿出了方案;满朝都认为前人没有用过这样的办法,你还亲自在拿着东西在先帝面前实验,得到了他的赞同;在修筑过程中,你不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还尽心尽力筹算,为朝廷节省人力和用度。由此可见,你是个想干事、会干事、能干事的人,怎么偏偏就犯糊涂?一次错了不够,还要一错再错?”
徐有贞的思绪飘到很久以前,当时他采取开支河的措施,遭到很多人的反对,景帝也有所动摇。
为了解除景帝的疑虑,他做了一个实验,拿出两个完全相同的水壶,里面盛满相同多的水,然后在一个水壶上开一个大孔,又在另外一个水壶上开五个小孔,这五个小孔的面积之和等于大孔的面积。结果,开有五个小孔的水壶最先将水放完。
这是历史上著名的水箱放水实验,比欧美早了400年。
汪舜华倒是不知道这茬,只知道各种书上都说徐有贞是水利专家,那就当他是专家吧,反正现在隐帝已经彻底隐了,不怕他作妖。
她看着徐有贞:“听说当年,是你建议南迁的?”
徐有贞硬着头皮称是:“当时看天相有变,以为是南迁的征兆。”
汪舜华冷笑:“听说上次造反,也是看到帝星以为才动手?你的水利学的倒是不错,这天文学的也太不好了,两次都没预报准。不过,你的两次预测错误,倒是朝廷和百姓的大幸。”
她看着徐有贞:“你也是读书人,怎么地理和历史都学得一塌糊涂?放弃了北京,整个北方一马平川,等于把半壁江山拱手相让;那不就沦为南宋小朝廷了?到时候,真以为长江天堑能够拦得住也先?人家只会穷追不舍,直到把咱们全赶下海里喂鱼。到那时候,你徐侍讲恐怕名声比秦桧还臭,秦桧至少没在开封城里就要求放弃抵抗。”
徐有贞低着脸,不敢抬头:“臣知错了,当时没想那么多。”
汪舜华道:“那么这回南宫的事,你又想了多少?——多少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尽往前凑活。宫廷政变是那么好搞的?十万禁军和锦衣卫东厂是吃干饭的?更何况,太上皇是什么人?你真以为当时成功了,就有你的好日子过了?——知道申佑吗?当年在土木堡代他而死,壮烈不在嵇侍中之下,这些年来,他感念过吗?袁彬陪他吃了多少苦,小人陷害他,他有说过一句吗?就是钱皇后,为他瘸了瞎了,也不耽误他心安理得地宠爱新人啊。就算你扶他上位,那石亨曹吉祥能够容得下你吗?——别说你跟那俩利益熏心的是一路货,那我才真的瞧不上你。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有朝一日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你斗得过人家嘛?你是比曹吉祥更接近太上皇,还是比石亨更有动手的本事?惹急了,你就不怕人家直接给你来一刀?”
徐有贞舔舔嘴,真没想那么多,当时只是觉得只要造反成功,自己就是元勋,太上皇自然会厚待自己;这会儿一个激灵:那石亨可是深得景帝宠信的,居然想造反,无非是景帝更信赖于谦,想另立山头而已;这样贪得无厌的人,真的能够相处吗?
他问自己。
——何况,当年太上皇回朝的酒宴,他也参加了。不能不说,当时汪舜华的每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里。
徐有贞百感交集,叩头谢罪。
汪舜华道:“你犯的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不过先帝顾念你的功劳,安国公也一再称赞你的才华,那我就法外施恩,降三级留用,你去工部,作水部员外郎。你可愿意?”
徐有贞忙称愿意,并叩谢恩典。
汪舜华道:“谢我做什么?你应该感谢先帝和安国公。”
徐有贞忙向于谦道谢,他当年向于谦谋求国子监祭酒的职务,却被景帝拒绝,以为是于谦从中作梗,对他深怀怨恨;这才转投陈循门下。
于谦这才明白,汪舜华是要让他做个好人,不过当年推荐徐有贞,也确实出自公心,当时还礼称不敢,只说这是先帝太后英明。
徐有贞再次叩谢,汪舜华叹气:“不必谢我,我用你,是出于公心,你要是能把黄河长江运河或者北京城里几条水系弄好,或者把你的才学传授出去,给朝廷培养一批水利专家,便是有功于国家社稷和苍生百姓,我就该谢谢你了。”
徐有贞称是。
汪舜华有点语重心长:“你这人才学是有的,不过性格天真,不适合搞政治,以后就好好的待在工部办事。农桑是天下之本,如今天灾频繁,朝廷会下大力气治理水患,这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要你能像上次一样,认认真真办事,自然有你的前途,不要想着抄小路、走捷径。那不是士大夫的选择。”
徐有贞真的被感动了,连忙称是。
汪舜华道:“去吏部恢复徐埕的原名。真以为换了个马甲,人家就不认得你了?你要真是祸国殃民,换多少个名字都没用。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挣的。我只能跟你说这些。”
徐埕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