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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造化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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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元海灵不由分说,一刀两枪,将季桓之打翻。

    地下室入口处的两名看守听到动静,担心三娘子出事,赶忙下来查看,没想到却看见元海灵正在悠然地擦枪,而他们负责的囚犯正侧卧着发出微弱的呻吟,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身下的干草垫。

    “三娘子——”

    “让俚慢慢感受死亡的痛楚吧。”元海灵退出牢房,坐在看守用的长凳上,接着烛光重新给手枪装填弹药,她要保证需要用的时候总能立即开火。由于时代的原因,簧轮手枪的装弹的过程相当漫长,元海灵就一边装弹,一边欣赏季桓之垂死挣扎的过程。在这个少女伶俐清爽的外表下,其实住着一颗残忍的心。废话,从小就打猎杀生的,还能指望她是个大善人不成?

    季桓之中弹之后,也说不清楚被击中了哪里,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剧痛难忍,却又无力爬起,只能倒在草垫上,眼睁睁地看着身体里的血汩汩流出,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同时视野也渐渐蒙上一层阴影,愈发黯淡起来。

    “救救我——”出于求生的本能,季桓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哀求。

    对此,元海灵冷淡地表示:“嗯,那欧听着咧。”

    不过,季桓之还有其他话要说:“白莲——都——要来了——”

    “倷勒讲啥个?”元海灵知道一句老话,那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季桓之这会儿说出的话,必然有一定的真实性,而白莲二字,她是听得真真切切。白莲教?元海灵顿时不敢怠慢了,她又走到季桓之跟前,撩起裙摆防止被血液弄污,蹲下来将一边耳朵凑近了,听季桓之究竟在说些什么。

    经过仔细聆听和一定程度上的合理猜测,元海灵总算明白了季桓之在说什么:

    “白莲教、都察院要来了,救救我,也救救你们。”

    元海灵呆住了片刻,而后顿时惊醒一般,冲看守喝道:“叫人、快去叫人!”

    话音刚落,还没叫就有人下来了。

    “三娘子。”

    “表姐,倷怎么来了?”

    “倷做了啥呀?”来人急急忙忙走到监牢门口,看见一地的血和湿草垫上奄奄一息的人,扶着栏杆摁住了一边太阳穴。

    “表姐——”

    “别讲那么多了,赶紧救人。”

    季桓之已经翻起了白眼,在瞳仁翻到眼皮里之前的一霎那,他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蹲在了自己面前,并探过来一只手,摸在了他脸上——真暖和啊。

    迷迷糊糊中,季桓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随即便不省人事了。

    据说,人在弥留之际,会在瞬间将自己的一生回顾一遍,而这瞬间只是对于旁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对于将死的本人来说,却漫长的又仿佛是一辈子。不过季桓之的记忆回溯并没有从幼年时的生活开始,而是攫取了这些年中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片段,譬如在学堂里给先生难看、跟着乡邻逃难躲避倭寇;接着又是近些年的经历,比如驿馆案发的那场夜雨、在朝鲜被倭寇俘虏、信长烧烤店遭遇忍者袭击;而后是初到河南卫辉潞王府、被其奢华所深深震撼,开封西坡街胡同柳依媛的住宅里用袖剑杀死商然;最后也是最美好的记忆,那就是回到京师大时雍坊自己那处寒酸的租屋内,与边鸿影在火热的炕上大汗淋漓,那雪白柔软的胴体、软糯可人的音声、甜蜜香馥的蜜液,无不令他回味无穷……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终被一群煞气凌人的旗手卫士兵毁掉了。

    “不要来救我。”边鸿影噙着泪说出了对季桓之的最后一句话。那无比决绝的眼神令他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不要来救我。”仿佛敲定了终局,二人再无相见机会。

    “不,我一定要救你——”季桓之已经迷离的神识对着幻想中飘然而去的边鸿影这么说着:“等着我,我会来的,等着我,边夫人、好姐姐,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傻弟弟——”

    幻想中的边鸿影听到他的呼唤,竟然自己飘回到了他的面前,回应着,然而后半句却不是曾经说过的那句“我也爱你”又或是别的什么,而是:“你说什么胡话?”

    “你说什么胡话呢,嗯?傻弟弟。”

    季桓之顿时感觉身体在颠簸,躯干也是剧痛难忍,忍到极限不禁大声叫了出来——

    但其实在别人听来不过是微弱的呻吟。

    我还能感觉到疼痛,我没死?那我在哪儿?

    季桓之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感觉自己正以一种极不舒适的姿势蜷缩着,并正在不断颠簸,但他手脚麻痹,脖子也无力动弹,只能斜靠在一堆丁香和醋栗味的细密顺滑的草堆上——

    好像不是草堆,贴着脸颊的触感,倒更像是头发。有钱人家给自己用熏香很正常,但会将头发披在后背的,通常也就是女人了吧?

    季桓之顿时明白了,自己是在被一个女子背着跑步,而能印证这一点的,就是说出“傻弟弟”的那个声音。他正试着推理出背着自己的这名勇悍女子是谁,却又被身上的剧痛干扰,发出哼哼唧唧的哀叫。

    “忍着点。”女子的声音透出一股心痛与无奈。

    既然如此,那就忍着吧。季桓之尽量不发出声音,已经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了,就不要在给人家添麻烦,毕竟痛苦的哀嚎一点也不好听。

    季桓之滞涩的双眼只能看见黑夜中慢慢越过的树影。重伤的人因为体虚,很容易感到疲惫,他时而昏昏沉沉进入浅睡,时而又被疼痛弄醒,如此反复。但唯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现在靠着的这个女人的后背,是全世界最令他感到踏实的地方,尽管有点硬。

    “你是谁?”季桓之觉得已经被背了够久了,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听声音那女子原本是挺担心他的,可现在这句话的语气,分明就是想将他一把摔在地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季桓之觉得,一定是疼痛让自己的感官都不灵敏了。对方说的这句话表明两人应当是熟人,而在他的印象中,和自己比较熟的,还像条汉子一般强健的女子就只有一个了。

    “是你。怎么会是你?”由于惊讶,季桓之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怎么,听你的口气,还挺不乐意的嘛?”李密略带着嗔意道。

    季桓之不明白李密为什么会生气,他一时无言应对,唯有埋头在李密的秀发中,大口吸着香气。

    “你干嘛?”李密后颈被贴的太紧,有些不适。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季桓之由衷道谢。

    李密轻轻嗤笑一声,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感谢的事。

    但其实现在季桓之最想见到的女人并不是李密,而是朝思暮想的边鸿影,所以他道谢的话语中多少包含着几分歉疚。而如果李密了解到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真的会将他一把摔在地上,就此不闻不问了。

    感觉李密走的这段路得有一整年那么长,季桓之实在难受,于是问道:“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人。”

    “谁?”

    “陈实功,现在只有他能救你。”

    季桓之对这个名字感到十分陌生,可江浙一带的江湖人士却是对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陈实功是东海(南通)出来的名医,尤为擅长外科。在那个时代,人们往往更加注重内科,而轻视外科,这使得成天舞刀弄枪、动不动就火并的帮会人士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而陈实功擅长外科手术,对于经常肚破肠流、断胳膊断腿的人来说意义是异常重大的。因此陈实功的老家总是门庭若市,往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有一段时间,陈实功不堪其扰,带上包袱关上大门,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顺便沿路拜访一下各地的名医,互相交流学术经验,而最近,他的旅途来到了苏州长洲县。

    “你也真是造化好。”李密都不免感叹,季桓之这个傻弟弟真是命大,挨了两枪都没死,还正好有外科达人身在本地,可以前去求医。

    而季桓之尽管身体动弹不得,但意识基本上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想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这件事他在昏迷前都十分关心:“都察院有没有来人?万羽堂安好吗?”

    李密缄默良久,最终诚恳地回答:“还得谢谢你的提醒。”

    “那就好、那就好。”季桓之欣慰地笑了:我预料和猜测的,果然没有错。“我抢了你探风门正门主的职位,你没有生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