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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病如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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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自杀的案子,却没想到不到十天的工夫,没了一个捕头、一个校尉,一名总旗失踪,一名千户重伤——喔,另外还死了个拉皮条的妇人,差点给忘了。”

    “关键是事态恶化到这种地步了,还是疑点重重,潞王、白莲教、暴雪坊……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都不知道到底该查什么。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查这件案子吗?”

    “不记得了,而且上头只是叫我们查,也没说到底要查个什么鸟玩意!”

    “能怎么办?明哲保身吧。反正我感觉不简单,随便编份牍文,趁早了结算了,再也不要插手了。”

    ……

    昏昏沉沉当中,季桓之感觉旁边有人说话,还一度提到了自己。他感觉浑身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皮都重如千钧。很奇怪,他明明虚脱得要死,做梦都能梦见自己累得想睡觉,可头脑却是清醒的,听觉也异常灵敏。他很想看看旁边是谁在说话,但实在是抬不起眼皮。

    睁不开眼,那就用手扒拉一下吧。他感觉自己抬了下手,轻而易举地扒开了原本黏得严严实实的眼皮,总算看见了说话的人。

    原来是孔定邦双臂交叉在胸前,跷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

    他怎么会在我旁边?

    自己受伤卧床,有交情的李密没在照顾自己,反倒是姓孔的这货守在旁边,令季桓之感到诧异。

    孔定邦似乎意识到季桓之在看自己,便转过脸来问:“你醒啦?”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孔定邦的模样仿佛黏土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揉捏了一阵,身材变得更加魁梧,脸上也沟壑条条,肤色亦变深了许多,这分明——是父亲的模样!

    “我儿你醒了?”

    “爹?”季桓之愕然,他想不通父亲是怎么伪装成孔定邦的样子来到跟前,也不明白父亲又是如何恢复成原本容貌的。自己得有将近两年没见过父亲了,过去一载的经历更是从未写成家书告诉过家里人,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儿,你还记得当初你去京师闯荡,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好光宗耀祖。”

    “那你现在出人头地了吗?”父亲问他。

    季桓之忖道:刚去京师两个月,就成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千户,完成了多少人几十年也做不到的事情,算是出人头地了吧?

    父亲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问:“做了千户,就能出人头地了吗?镇抚司二百年,来来去去多少人,衣锦还乡的是有,身首异处的亦大有人在。你光想着有出息,却从没考虑过有出息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为了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真是空长了一副好头脑。”

    “父亲教训的是——”季桓之唯唯诺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爹,你只是个当兵的,怎么懂这些道理的?”

    “我怎么就不懂了?”

    父亲的模样再度发生了变化,眼前的人变成一位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好汉,分明是朱后山朱大哥。

    朱后山问他:“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季桓之不知道朱后山指的是哪一句。

    朱后山张嘴,却是万羽堂元道奇那副略有些尖细的声音:“那样东西,有着倒转乾坤、改天换日的威力。”

    季桓之一惊:“什么东西?”

    那人的脸终于变成了元道奇,冷冷盯着他喝道:“你从重洋之外带回来的东西。还不速速交还给总堂主?”

    那人的模样千变万化,时而是他的至亲好友,时而是他的宿敌仇人,时而嘘寒问暖,时而厉色严加,令季桓之几近崩溃,最终忍不住抠住太阳穴与耳蜗,放声大叫——

    顿时右胸一阵剧痛,令他猛然惊醒。

    “你醒了。”

    这次是真的醒了。季桓之觉得浑身汗涔涔的,十分难受,而肺部的创口又痛又胀,里面仿佛被谁灌了一桶酸水,每次呼吸都好像有气泡在肺中产生与破裂。这种感觉,不可能是在做梦。

    他正心神不安,惊惧交加的时候,一块热毛巾盖在了额头,让他顿时舒服了许多。

    “我在哪儿——怎么是你?”

    季桓之抬眼一瞧,发现给他敷毛巾的,是一个他根本想不到的人。

    “季千户你好些了吗?”边鸿影竟然穿了一身素衣坐在床边,亲手给他盖毛巾。

    季桓之惶恐不已,道:“夫人,这可使不得,下官受之不起!”

    “不要说话,好好休息。”边鸿影葱管般的手指握起毛巾,轻轻替他擦拭了汗水。

    凭良心讲,边鸿影亲自照料他,对于季桓之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原本明丽妖娆的美人,洗尽铅华,只着一袭素衣照料自己,动作那般温柔,脸上满是关怀,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在这一刻,季桓之觉得,边鸿影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位圣女,一位无人可以取代的女神。

    只不过——

    连女神都能来照顾自己了,那个自称是某人远房姐姐的人又在哪儿呢?

    “哟,我兄弟醒了,正好药煎得了,快趁热喝下吧。”

    江湖上有种伪装的技艺叫易容术,而易容术中又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是锤炼演技,训练声音与动作,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中等则是借助化妆,与表演相结合,以不同的妆容哪怕出现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也可以迷惑对方;下等才是贴所谓的人皮面具。李密在易容这一项上已经达到了中等水平,所以她只要一改妆容,除非是开五眼的高手、或是被她事先告知,否则是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的。

    而现在,这位易容高手扮作农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苦汤水走进屋子,要让季桓之服下。

    季桓之心里不太情愿,但在边鸿影面前自然要配合她,于是不甘心地说着那个他本不想叫的称呼问道:“姐姐,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魏神医的家里。亏我送得及时,晚一些,估计你已经死了。”李密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忌讳,这个“死”字真让季桓之吃了一斤屎一样难受。

    “夫人,您还是在外面坐着,这里就先交给奴家吧。”李密将边鸿影劝了出去。

    见边氏去了外面,季桓之有点恋恋不舍。

    而李密似乎相当不近人情,季桓之体虚还没恢复过来,她就急不可耐地要和他讲正事:“我与九弦将你送到魏神医这里后,边夫人听说你是万羽堂的人,第二天便从王府赶到这里来了,可巧的是她刚来不一会儿,你就醒了。”

    季桓之听出来自己一度昏迷,问:“我睡了一天是吗?”

    “是的。因为救治及时,而你本身体质还算硬朗,所以康复得也是非常快。但仅仅才第二天就能清醒过来开口说话,也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李密说着,掀开被子,要替季桓之检查伤口。

    季桓之被她的手摸着胸膛,既害羞又痒痒,禁不住失声一笑,告饶道:“你还是拿开吧!”

    “老实点别乱动!”李密呵斥一声,说:“小时候给你换尿布,大了摸一把胸又怎么了?再者说了,男人的胸又有什么稀罕的,给老娘摸一下又如何?”

    季桓之知道这话是说给外面人听的,但他还是表示,这番话略有些粗俗,不太入耳。

    李密低声反驳:“粗俗怎么了?我现在就是个村妇,更粗俗的我还没说呢!那边氏进来给你擦了把汗就迷得你神魂颠倒了,我给你包扎上药煮汤子,你倒是一点也不感激。”

    原来这两天照顾我的一直是李密啊,我还以为——唉,也是我想多了。季桓之暗暗道。他现在的想法还真和李密说的一样,边氏给他擦了把汗就铭记于心,别的人照顾他一天,他倒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季桓之心里头自言自语的工夫,李密剪开了带着血渍的绷带,发现他右胸的伤口已经结痂,轻轻一碰,血痂竟然脱落,只留下寸许发白的疤痕。她感到不可思议,轻按着疤痕处,说:“吸气。”

    季桓之照着吩咐深呼吸起来,令他惊异的是,适才刚刚梦醒时,肺里仿佛有水的感觉消失了,目前只是稍稍有点闷而已。“感觉还好。”他如是回答。

    “怪哉!”李密自己上次胸口中剑得了胸痹,养了三个月才养好,而且现在一到冷天衣服穿得少了,伤处还会隐隐作痛,这小子倒好,两天康复,简直神了。

    “你把药喝了,看是不是会更舒畅些。”

    季桓之自己坐起来,将那碗又苦又酸的汤药喝了,稍稍等一会儿,再调理气息时,胸闷的感觉居然也消失了。

    “你逗我吧?”李密实在想不通,一个重伤病患是如何能在两天内完完全全痊愈的?难道是神迹?

    李密尚在沉思的时候,季桓之活动活动肩膀和颈椎,对她说:“将边夫人请进来吧,我觉得现在状态很好,可以跟她好好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