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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老成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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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幕后是万历皇帝,目的是为了打压立长派。由此可见,想保住性命真的很难。季桓之想通这些,顿时有些绝望:难道我真的要作为一个替罪羊去送死吗?

    等等,一切并不是毫无转机。季桓之忽然想到,事情是有突破口的,而突破口就在那个李总兵身上。

    宁夏哱拜作乱,全陕震动,山西总兵官李如松奉命讨伐——

    时间如此紧迫,李总兵怎么可能不赶着去平叛,反而还要进京呢?假总兵是皇帝警告李总兵有人要对他不利后才出现的;那么真正的李总兵,必定还在山西,正调集兵马准备进军!所以,季桓之他要想活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字——拖。

    拖到战报传进京师,那么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会同驿馆里被刺杀的是假总兵,真总兵早就在前线作战了。当所有人都明白驿馆刺杀案其实是一场阴谋后,阴谋也就没有了意义,此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对,就是拖!季桓之仿佛找到了不二法门。

    但是短暂的狂喜之后,他又迅速沉静下来。

    战争具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谁也不知道宁夏之役要打多久、又会以何种战果作为结束。万一前方官军与叛军相持许久,而朝中又急切要求迅速了解本案,那自己恐怕拖不到活着出狱的那一天。所以,光靠等显然是不靠谱的,要想保全性命,还必须再想一个备用策略。

    季桓之看着静静躺在干草堆旁砖块上的白纸,陡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拿起顶上一张纸,舔舔笔快速书写起来。正是这极其大胆的一封书信,在日后不但保住了他的性命,还助他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当然,眼下情形依然不容乐观。在季桓之在诏狱里奋笔疾书的同时,千户朱后山正踏入一所大宅院。这所宅院足有两进深,豪华异常,真可谓“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此处不是别家宅院,正是掌管整个锦衣卫的正一品武官左都督岳希桐岳大人的府邸。

    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大明开国已过二百年,武官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但左都督到底武官魁首,因而岳希桐府上的管家、仆人不管到哪儿去,别人都得卖三分面子。而朱后山身为正五品千户,职级上自然与岳希桐有着天壤之别。可令其他人不解的是,每次朱后山来到岳府,门人和其他仆人们都毕恭毕敬地将他迎进去。今天也不例外,而且岳希桐对当下时局颇为敏感,似乎嗅到了什么风向,竟然命管家亲自去给他开门。

    朱后山迈过门槛,绕过丈许高的石雕影壁,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但走了十几步,出了甬道,豁然开朗,两边屋舍齐整,迎面是一道围栏,过了围栏乃是一片鱼池,池中一座凉亭矗立,有一看上去五十多岁、身着苎罗华服的男子正在悠闲地垂钓。

    朱后山沿着石墩上铺就的汉白玉小径走到凉亭前,也不下拜,只是躬身轻声道:“岳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岳希桐仿佛没有听见,瞑着双目,只用手指感受着鱼竿的震动。忽然鱼漂沉了沉,他眉头稍稍一蹙,而后左手一松,将鱼线放出大半。池水泛起阵阵涟漪,而后重归平静。然而就在一切都似乎沉寂下来的时候,他右手又猛然一提,将鱼线悉数回收,一条二尺长的锦鲤乍然跃出水面,溅起金花朵朵。

    岳希桐呵呵一笑,摘了鱼钩,却又将锦鲤放回了池中。

    等做完这一切,岳希桐方才转过脸来,问:“什么事要禀告啊?”他须发灰白,的确是上了年纪,但一双眼睛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分明有两道炯炯明光射出,说明他精力旺盛,绝非普通老人。而且他尽管年过五十,却腰背笔直,身形矫健。岳希桐放下钓竿,掸掸净是老茧的双手,气定神闲。

    朱后山反问:“岳大人,您可知道驿馆刺杀案?”

    “喔,那件案子啊——”岳希桐不紧不慢地问道:“孔定邦不是正在办吗,现在进展如何了?”

    “已经进展到——”

    朱后山正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委婉又清晰时,旁边有仆人通报:“启禀老爷,孔千户在外求见。”

    岳希桐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好案子问他本人最清楚,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朱后山便听到身后那熟悉而又讨厌的脚步声,他低眉回头一瞥,再次看见了那块縋着小粒珍珠的玉佩,这是孔定邦虚荣心的标志。

    孔定邦几步走到近前,对岳希桐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千户孔定邦,参见左都督大人。”

    岳希桐笑道:“方才我还和朱后山说到你的,正想问问你最近经办的案子怎么样了。”

    孔定邦道:“托岳大人的福,目前一切顺利。案犯季桓之估计不日也将招供——”

    “那就是还没招供咯?”岳希桐说:“那又何谈顺利一说?”

    “呃……”孔定邦稍作思忖后又道:“属下认为季桓之区区力士,必定不敢一个人犯下如此大案,其后必定有人指使,所以——”

    “那你觉得是何人在背后指使?”岳希桐再次打断他的话并问他。

    孔定邦低着头,眼珠子左右转动,而后拿出如下一番说辞:“虽然目前尚无头绪,但是属下觉得,这起案件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与叛军有关联。”

    岳希桐似乎颇有兴趣,问:“与叛军有关联,你为什么这么想?”

    孔定邦解释道:“哱拜作乱,李总兵乃是皇上钦点的平反大将。该主谋却将其刺杀,打乱了朝廷的全盘计划,不是正好帮了叛军一把么?所以属下觉得此案主谋应当是与叛贼暗中来往的朝中官员。”

    “有意思……”岳希桐将这番话梳理一遍,而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你真的认为刺杀李总兵是帮助叛军吗?”

    孔定邦一愣,抬头看向岳希桐,眼神中仿佛带着疑问:难道不是吗?

    岳希桐慢条斯理地说道:“李成梁前三子,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皆负大将之才。不过是一句奉承话。本都督可是从未见过纨绔子弟能领兵平叛的。尤其那李如松,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凭父荫任职,并没有什么战功,对他不满的人可多了去了。本都督甚至不认为他遇刺是件坏事。所以此案的主谋未见得就一定是与叛军有勾结的人。”

    “左都督大人这么想?”孔定邦又把头重新低下,道:“确实很有道理。属下没有考虑周全,还请大人责罚。”

    “怎么就责罚了?本都督也不过是说了说自己的看法而已。”岳希桐一撩袖子,调整了下坐姿,而后道:“案子的事就说到这儿吧。本都督还没问你,你今天主动来我府邸求见,究竟所为何事?”

    孔定邦这才站起来,目光扫到朱后山,像是才发现对方一样,“赶紧”与他寒暄了几句。

    朱后山自然也和他客气:“孔副千户好眼神啊,朱某才刚来就被你注意到了。”

    孔定邦哈哈笑道:“还不是山爷一身的英雄气太浓,孔某眼睛没注意到,鼻子就先嗅到了。”

    “山爷?”岳希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孔定邦便解释道:“朱千户龙骧虎步、英姿焕发,加之行事雷厉风行、办案一向不超过一月,又因为年长,所以我们一向称呼他为‘山爷’。”

    岳希桐的脸色冷下来许多。“山爷,你的外号本都督还是头一次听说。”

    朱后山连忙俯身低头道:“这是同僚之间的称呼,岳大人还是直呼小人姓名吧。”

    岳希桐冷笑两声道:“本都督早就听说,你们北镇抚司有个什么‘十三太保’,具体是哪十三个人呐?”

    “这也不过是其他人对我们——”

    “闭嘴,没问你话。”岳希桐呵斥了“热心”想解释的孔定邦,而后沉着脸说:“不过是一帮替皇上跑腿做事的,也敢妄称‘十三太保’?十三太保是什么?那是五代残唐、晋王李克用的一帮干儿子。你们是干儿子,那谁是干爹呀?谁是李存勖,谁又是朱温?”

    孔定邦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虽然十三太保只是一种称呼,但真正的晋王十三太保都是乱世时期的人。岳希桐这番严厉的质问,就好像是在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是乱世?你是不是敢做后唐庄宗?如果你是后唐庄宗,那朝廷中谁又是朱温那样的角色?

    孔定邦原本是打算在左都督面前演一出戏的,可没料到岳希桐字字带刀,砍得他是一声也不敢吱了。

    训斥完孔定邦,岳希桐又转向朱后山,问道:“朱后山,听说你和你的两个义兄弟都是这十三太保里的人?”

    朱后山忙道:“属下不敢隐瞒,确如岳大人所说。不过我那两名义弟都排在孔副千户的后面。”

    “既然都在十三太保里,”岳希桐思量后说道,“那就互相监督吧。孔定邦办案,你们就在旁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