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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里,我不是早告诫过你了吗,日后切勿随意替人观相,这终究非正途啊……”
听见徒弟胡离的话语,胡元亨不禁轻叹一口气,这小子近来竟痴迷于面相秘术,动辄便以观人颜面论吉凶,连李镇的众多邻里乡亲几乎都被他阅尽。
然而这城镇之中并非乡土之地,人们的见识与修养皆远胜乡村,胡离若再这般神神秘秘地谈论玄学,恐怕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纷扰。且在现代社会的大流之中,相术风水终究被视为俗不可耐之事,胡离若深陷其中,对其日后修行之路殊为不利。
因此,在举家迁往城镇之前,胡元亨已与徒弟立下三条戒律:一不能在外泄露通晓风水相术的秘密;二不能以此营利;故而此刻闻听胡离又替封川相面,胡元亨心中自是不满。
对此种教诲,胡离一贯秉持听过即忘的态度,此刻他装作严肃地回应:“师父,弟子知晓了,待弟子返校之后,定不再提及为人相面算命之事……”
胡元亨口中虽责备,实则笑容满面,深知徒弟个性,顽皮捣蛋却又不失赤子之心,犹如自己少年时般无拘无束。望着胡离又要拍胸脯保证,他挥挥手制止道:“罢了,往后此处便是吾师徒二人居所,现将诸物整理一番罢。至于金属器皿可置于院落之内,然废弃纸墨与典籍需妥善收于屋内,以免遭雨水侵蚀……”
胡元亨对于封川如何区分这些物件感到疑惑,屋内繁杂之物应有尽有,瓷缸、塑料盆乃至漏水之茶壶,零零碎碎摆满了整个房间,门口处甚至堆积着数个旧痰盂。
秉持自力更生的原则,师徒二人将包裹安放好后,随即开始着手整理这凌乱不堪的杂物。一番辛勤劳作,终于将各类物品分门别类,或置屋外,或放庭院。
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子,虽跟随那位隐居高人恶补了古玩字画的知识,但这父子俩的修为尚浅显不足。若是放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一眼便可看出此乃一幅画卷而非文字,其缘由在于一般的字条幅并无如此大的尺幅。
见状,胡离一把夺过师傅手中的卷轴,说道:“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哎,小心些,或许这便是古董之物……”
见徒弟举动鲁莽,胡元亨忙将卷轴重新收回手中,略加思量后,走到一张木案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放置其上。
或许是保管不当所致,在卷轴边缘竟出现了些许虫蛀痕迹。胡元亨解开束缚卷轴的丝线,谨慎地将其展开摊平于木案之上……
画卷展开一半,胡东平便瞬间愣住,展露在他眼前的并非寻常之作,而是一幅色泽深邃、触感如丝绢般细腻的画作。
“此乃绢本古画无疑……”胡东平引用自老道士传授的知识,此刻便是现学现卖,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展开画卷。
老道士曾言,因纸质书画难以长久保存,故古时丹青高手往往选择以绢、绫等丝绸材质作为载体挥毫泼墨,此类作品即称为绢本书画,每一幅皆堪称珍宝。
对于古董而言,书画的保存实属艰难,既要防止腐朽蛀虫,又要历经世事沧桑,古代流传至今的书画几乎十不存一,因而凡绢本书画,均无比珍贵。
待到整幅画卷完全舒展开来,一幅山水人物画跃然纸上,画中描绘了一座奇峰突兀的高山,山脚下孤松独立,一道清泉从松旁潺潺流过,两位儒士头戴方巾,正在树下从容对弈。
画卷之上笔墨雄浑奔放,寥寥几笔间尽显重重迭起的层次与韵味,山体磅礴大气却又不失清雅素朴与温润秀挺,即便胡东平与胡里这对初窥门径的鉴宝师亦看得心醉神迷。
“这应是对弈图吧,胡里,你看这上方所题何字?”画卷右上角散落着数枚印章及几排篆书小字,胡东平虽曾是大学毕业生,但对于篆书却一无所知,只得向儿子请教。
胡里对此毫无难度,一番仔细辨认之后,他迅速将篆书小字转换成简体书写在笔记本上,递给胡东平。“父,此画落款曰‘嘉靖甲寅春二月既望西窗写之也’,印章所示为文徵明,下方题跋记载‘位园主人王世贞识’,印章镌刻两字‘元美’。”
对于文徵明这个名字,胡东平可谓如雷贯耳,他曾从书法大师李应祯处习字,并从沈周那里学习绘画,诗文造诣更是与祝允明、唐寅、徐真卿齐名,被誉为“吴中四才子”。在画坛上,他与沈周、唐寅、仇英并称“吴门四杰”,历史文坛中声名显赫。
胡东平回忆起自己在北京红卫兵时期,亲手焚烧掉一位清华大学老教授珍藏的文徵明真迹,那时老人目睹珍爱之作化为飞灰,脸上的悲痛欲绝至今仍历历在目。
想起那段荒诞往事,胡东平不禁心头一震,便将文徵明真迹的故事讲给胡里听,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画卷重新卷起。
“哎,封况,你刚好来了,这幅画是如何得来的呢?”正当胡东平整理妥当画卷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他赶忙出门迎接。这小子果然没有夸大其词,看来废品回收站果真是个能捡漏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