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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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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月门,祠堂内。

    虽是白日,但由于窗子紧闭着,祠堂内光线显得有些昏暗,长明的香烛也忽明忽暗。

    一个年过五十的男子,取了一根长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到了祖师灵位前的香炉里。

    男子身形佝偻,面色有些苍老,神色也似乎极为疲惫,但这时却一丝不苟地对着香炉前的数十个灵位低声念叨,飘忽的火光将他一半的身影笼罩,还有一半隐在黑暗之中。

    长香飘起淡淡的青烟,整个祠堂显得庄严肃穆。

    过了不久,男子终于转过身,从祠堂中走了出来。

    似乎在祠堂中待得有些久了,屋外的阳光照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眼。

    男子低叹了一声,心道:“真的老了。”

    此刻祠堂前方的石阶下有个十五六岁左右的青衫少年,少年身形略微显得有些清瘦,身上斜背着一柄五尺长剑,腰间插着一根尺余长的黑色竹箫,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少年见男子从祠堂中走了出来,立刻上前行礼道:“师父。”

    这男子正是方月门的门主萧仲,只是萧仲此时模样与十年前相比又要衰老了许多,浑然不似一般修道者驻颜有术。

    萧仲抬眼看向少年,眼神中露出一丝慈爱之色。片刻后,却又轻叹一口气,道:“一转眼又到了天居山正道大比之时了。”

    萧仲看似神色如常,可萧雨生还是能感觉到师父目光深处隐藏的羞怒、不忿与不甘。

    天居山正道大比,每八年举行一次,所有正道宗门无不以在正道大比上取得佳绩为荣。

    每个宗门都有四个名额,只要这四人修行年月低于一个甲子便可。所以每一次正道大比几乎都是天下正道年轻一辈弟子汇聚的盛会。各个宗门几乎都会尽遣宗门年轻一辈中的出色弟子,以求在正道大比之上取得好成绩。

    方月门传承了数百年,当然对这样的大比也很重视。

    数百年前,方月门也曾有过非常辉煌的时期。那时方月门为正大几大巨宗之一,连续几届都取得过正道大比的前三甲。其后却接连出现了一些变故,方月门险些

    便断了香火,最后勉强挺过难关,支撑了下来。

    待到了百年前,萧仲的师尊陆真道人接手方月门时,方月门已经一蹶不振了,这百年来方月门更是日渐凋零。五十年前,陆真道人郁郁而终,又过十余年方月门仅剩的十几个年轻一辈弟子,也尽数离开了。

    只有萧仲感念陆真道人抚养授业之恩,一个人苦撑下来。也因此不得不以方月门掌门的身份参加正道大比。

    然而方月门所修的道符之术,重外力,不重己身,早被认为是末流小术。

    与当今之世所盛行的修真炼道之法,修行进境缓慢之极,即便是萧仲自己也只有道元境五层的境界,而萧仲在道符一术上的修行并无什么天赋,道符少有的妙用之处,萧仲亦难以发挥。

    萧仲参加的四次正道大比,次次失意而回。而十六年前那一次尤为凄惨,第一轮便遇到道元境八层的对手。萧仲虽然拼死苦战,但终究道行差得太远,第一轮便败在了对手之下。

    以一派掌门之尊,却连第一轮都无法取胜,铺天盖地的议论、嘲讽接踵而至,正道传承巨宗之名,实在是名存实亡。

    萧仲自觉方月门因几成了天下笑柄,这样的结果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

    萧仲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羞愧,无助,怨愤不一而足,回到方月门之后心消志沉,终日酗酒不停,直到那个雨夜,那个被人遗弃的婴儿,又让他心生了几分希冀。

    萧仲收回了思绪,看着少年,嘱咐道:“雨生,此次天居山大比你独自前去,切记不要逞强鲁莽,若是不行认输便是,莫要伤了自己。”

    少年心有所感,鼻子一酸,恭敬答道:“是,师父。”

    萧仲见少年恭敬之中有几分真情流露,心中欢喜,欣慰地笑了笑,片刻后,却又不知为何涌上一丝愧色,道:“我门中诸多高深道法皆已失传,只留下这道符一术。若不是在我门中,以你的资质,进境应远不止如此!好在你在道符一术上天赋也是极高,要不然师父……”

    “师父,您?”萧雨生的声音打断了萧仲。

    萧仲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叹一声

    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不待萧雨生再说话,摆了摆手,道:“好了,去吧!”’

    少年愣了愣,眼眶一热,重重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萧仲的眼中,萧仲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祠堂门口两根半人合抱的柱子,一如十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柱子通体呈红色,上面是一篇用丹砂写就的符文。

    符文年月已久,部分已斑驳脱落,字迹更是潦草难辨,萧仲却是一字一字地清楚认得。

    “金木水火土,大道存千古。”

    萧仲皱眉看着符文,沉思不语,许久之后,终是神色一黯,长叹一口气,向祠堂中走去。

    萧仲背影佝偻,步履蹒跚,终于消失在了连香烛的火光也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

    方月岭山麓之下,少年停住身形,却已看不见宗门所在。

    少年吸了口气,为了一个月后的比试,他已经准备了不下数十年月了。

    八岁那年,他跟着萧仲参加天居山大比。

    天居山的奇景和正道大比的壮观场面一度让他目眩神迷,但萧仲却始终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尤其是有些人看似恭维的问候和寒暄时,更让萧仲脸色阴沉。

    那时他虽然年纪尚小,却还是深刻的的感受到了那些问候和寒暄中,藏着的轻视与不屑。

    那一次萧仲胜了一轮,在第二轮败给了对手。

    萧雨生清楚地记得,当萧仲在擂台之上倒下的那一刻,有多少似乎等待已久,终于爆发的哄笑,有多少看似关切实则是幸灾乐祸的讥讽。

    萧雨生站在擂台之下,却似同样有无数目光向他看来,或是好奇,或鄙夷或是同情,小小心灵,如芒在背。他虽然年幼懵懂,却紧紧地捏紧了拳头。

    而祠堂中的那位男子也从三十虚岁模样,到了如今这风烛残年。

    少年吸了一口气,就算前路再如何艰险,他也不会后退,因为那祠堂中还有一位等待他荣归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