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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逦按照大哥吩咐,跟着寻建祥一起去买了小孩子戴的金锁。本来她是不需要跟着寻建祥一起去梁家的,但是她好奇,又正好星期天没事干,就跟着寻建祥一起过去了,可真看到梁家围墙铜门烘托出的深宅大院模样,她忽然怵了。

    杨逦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出来开门,进门见一优雅院落,大冬天的依然绿意盎然,尤其可喜的是一棵浓绿的树上挂满橙子一样的果子。他们才走进去几步,就见到宋运辉开门迎了出来,穿着薄薄的棉恤,很随意的样子。杨逦看到宋运辉与寻建祥玩笑似的拥抱,然后才和她招呼,一起走进暖暖的大屋。杨逦心说,要把这么大房子弄暖和,这得装多少空调,每月交多少电费。而眼前她想都想不到的家具布置,还有一屋子衣着光鲜、气宇轩昂的人,让她更不敢乱说乱动,但她很快鼓励自己不要胆怯,没什么大不了,一样都是人。她这才挺起胸来,跟着寻建祥去看一下卧床坐月子的梁思申,看过刚出生的宝宝,问候几句,送上礼物,才下楼坐到一张床不像床的地方。

    她旁边的太师椅上,坐的是梁父。梁父听说这是杨巡的妹妹,都没拿正眼看杨逦。杨逦对面则是来拜望梁父的梁凡和李力,这两人都是逼人的英俊潇洒。那李力,杨逦见过一面,后来多有听说与大哥的矛盾纠纷。还有两个是宋运辉的客人,一看就是官员,坐在另一边的圈子里。还有两个梁思申的金发碧眼同事喝茶后离去,一屋子的热闹。

    宋运辉有事,去那边与两个上来拜访的朋友说话。寻建祥见杨逦紧张的样子,就招呼杨逦喝茶吃糖果。一会儿宋运辉过来招呼一下,寻建祥笑道:“孩子鼻子上边像他爹,鼻子下面像他娘,以后也是个不动声色把人说得找不到地缝子钻的小坏蛋。”

    宋运辉一听就想到梁思申当初在金州与寻建祥一起捉弄人的一幕,不由得大笑,可追着寻建祥问:“你看我们可可好看吗?”

    寻建祥笑道:“当然好看,你看这鼻梁多挺,脑门子一看就是聪明的,你俩的孩子遗传好。等以后再加上家教好,出来就是公子哥。”他说着看一眼梁凡和李力,心说以后可可就是那样风流的人,肯定比当年沉默寡言的宋运辉强。

    梁凡取笑:“小宋你这是想要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

    梁父直截了当地笑道:“说可可好看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众人大笑,回头梁父才又与梁凡、李力说话。梁思申因寻建祥到来,换上出客衣服慢吞吞出来说话,问杨逦戴的漂亮手串儿是哪儿买来,什么质地。宋运辉闻言有点奇怪,因他知道梁思申对这种宝石类的东西有钻研得很,但他没开口。杨逦却以为梁思申喜欢,把手中茶色水晶的手串摘下来让梁思申试戴。梁思申却是拿去可可脖子边比划,然后拿回来一定要用金锁换了水晶手串,她说她更喜欢这个。杨逦没办法,送礼总得要人喜欢吧,她只能将金锁收回包里。寻建祥看着也没说什么。

    梁思申解决了杨逦的事,就回头对梁凡道:“老大说什么?我依稀听得你说筹资去香港投资?”

    “呸,又想栽那套依稀丝竹之音,仿佛兰麝之气给我。最近国内紧缩,钱难赚,我们准备去香港看看,听说香港房地产市场经历短暂调整后,将会因为香港回归临近发力。”

    “现在国外资金偷偷潜入国内赚取不可思议的利息,难为你拿这边高息贷款逆流而上,出境搏击,勇气可嘉啊。”

    梁凡道:“你还不是一样?你不是刚从墨西哥杀个来回?”

    “你哪里跟我一样,我自十年前赶上日元猛涨的趟儿,这辈子几乎都泡在这里面浑水摸鱼。你们一辈子计划经济,出去玩自己的钱倒也罢了,玩光算数,赢来算彩头,贷款出去玩就危险了。外公,对不对?”

    外公从自己卧室出来,听了笑道:“要没些个瘟生送钱,你赚什么去?”

    “外公小看我们了,我们已经做足功课。”梁凡脸上怏怏的。

    李力微笑道:“这不,这儿一位老法师,一位专业人士,我们届时近水楼台先得月。”

    外公笑道:“你见过哪个进赌场的能听一句他人的金玉良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不过时代不同啦,这儿国情也不同,你们又是天之骄子,不一样,呵呵,不一样的。”

    梁思申同样没正经:“老大,我先免费奉送一句金玉良言,刚开始做的时候,不要投入太多,先用少许的钱试试水性。咳,不过这话没用,谁进赌场能镇定的。”

    杨逦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这些高来高去的词汇她只在书里见识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放到嘴巴里说。她一脸崇敬地看着说话的几个人,尤其是对面的两大帅哥。梁思申见此,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担心杨逦。

    梁父听女儿与岳父都那么说,见女婿送客回来坐到他身边,就道:“你们公司现在贷款紧不紧?”

    宋运辉笑道:“这话说出来思申又得鸣不平,我那儿的贷款没问题。周围集体和个体工商户的贷款问题很严峻,不少已经周转困难。”

    梁父对梁大道:“你看看,大家都艰难,春节前后这两三个月你们先拿自有资金去香港探探深浅,回头我看效果。”

    梁大道:“小叔,香港房价高,我们的钱都不够炒一套豪宅。涨价多的主要是豪宅,不是其他。”

    梁思申奇道:“国内贷款利率那么高,你们如果通过非正常渠道把钱打去香港,又添一番手续费,你们指望房价升多少给赚回来?”

    梁大道:“小七,你别添乱了。”

    梁父道:“就这么定吧。你们先做出点成绩给我看看。”

    谈话结束,李力告辞回家,梁凡被梁父留下。梁思申见到杨逦对着李力出去后的门口出了好一会子神。李力不在,梁父的问话就比较实质性,“老大,李力父亲退休,我看你们争取得到的优惠以后都得打折扣,你还打算与他捆一条船上?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们现在不得不转速放慢,才眼光转向香港?”

    “没,小叔,这方面的影响还不算大。主要还是下面的产业最近不景气,工资增加,利润却递减。尤其是商场,因为物价涨幅明显低于前几年,还有其他一些原因,生意越来越难做。”

    “我看过你们的报表,你们管理费用非常高,紧缩时期,你们能不能也紧缩一下开支?”

    “小叔,我们现在正开源节流。相信调控有个阶段,经济应该很快恢复增长。所以我们放远眼光寻找其他增长点。”

    “嗯,好。四月份再给我看看报表。”

    宋运辉问寻建祥:“商业系统现在日子那么不好过?”

    “我的市场没问题。杨巡的商场已经开始调整,才刚开始,不知道调整方向是不是对头。他这人敢冒险。”

    梁思申听到这儿,不由得拍了一下脑门,道:“呀,我这几天奶牛做得都迟钝了,前儿大哥不是提起他们正调整产品结构吗?刚才忘了请同事联络一家公司。”

    宋运辉想起最近雷东宝不三不四地总是找借口打电话来联络感情,很多时候都是拿孩子问题打头阵,上回与他说起铜厂打算调整产品结构,研发技术含量高的产品,梁思申就挂心上了,但宋运辉还是阻止了梁思申:“你先别忙打电话,研发所需费用很高,过程也很漫长,却只要相关人员透露几组数据出去,科研成果很容易被别人轻易篡夺,研发者的心血和研发资金一朝付诸东流。通常,没几家守得住研发成果,如果没有现成成果,尽量不要牵线。”

    “知识产权……咳。”回国后,梁思申已经知道很多事情她有心无力。“你们公司不也是自己研发高精尖产品?”

    “我们的产业入门门槛高,研发出来没人抢。不像大哥他们,花一百万在研发上,拿出成果来,不知有多少类似企业盯着成果,别家只要花五万买通一个人,成果成共享了。”

    杨逦终于插进来一句话:“那不是没人愿意投入研发资金了吗?”

    “对,最终形成恶性循环。”宋运辉比较慈祥地回答一句。

    “可是没人管吗?”杨逦觉得宋运辉这样的领导能说得那么坦然,非常不可思议。

    “会改观的,一步步来。”宋运辉说得敷衍。梁思申欲言又止,换作杨逦那年龄,她的问题更多,可现在她已经会得说天凉好个秋了。她早清楚,国内企业需要模仿那些国外的先进技术提高自己的产品质量,国家势必心照不宣地放松对知识产权的管制,连带的,国内企业自己的研发成果也遭殃。说双刃剑也可,说月亮有阴影也可,很多事情都有难言之隐。

    外公旁看着杨逦只是笑,却也没嘲讽,差距太大,反而没劲。寻建祥不参与这种话题。座谈会儿,一大家子人围大长桌吃饭,有些菜都捞不到手,吃得费劲,但是杨逦羡慕。因为这些排场,即使大哥带她去的最高级的吃饭场所,她都没见识过。

    吃完,宋运辉想请寻建祥留宿,寻建祥却准备连夜坐火车回家。宋运辉就开车亲自送两人走。杨逦大胆,在车上忍不住问宋运辉:“宋总,我刚从单位辞职,请问你们公司驻上海办事处需不需要人,一般大企业都有驻沪办事处的。”

    宋运辉不由得一愣,道:“我们公司没上海办事处,我们企业还小。”

    寻建祥笑道:“你还是做什么都不肯让人浮于事。”

    杨逦道:“可是在宋总公司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比我原来待的公司都强多了,我以前就没接触过今天的这些。”

    宋运辉听了不由得笑,却懒得接口。想参与到今天的话题,哪那么容易,之前起码得在基层干上多年。听着杨逦一个劲地好高骛远,寻建祥却还认真劝解,他依然没有插嘴。但他先把杨逦送回家后,路上也没跟寻建祥提起,现在杨逦的大哥杨巡是寻建祥的老板,他不想让寻建祥难做人。

    寻建祥回家把送礼情况与杨巡一说,杨巡气得目瞪口呆,杨逦自诩聪明,却被梁思申这个半洋人骗得团团转而不知。再问,寻建祥说金锁被杨逦收着,不知道是退款去还是怎么办,杨巡无语。

    杨巡异常沮丧,本想这是大好送礼机会,没想到被妹妹破坏。最头痛的是妹妹现在似乎还没找到称她心的工作,要不然怎么会问宋运辉要工作,那又为什么不回来跟着他做。杨巡此时非常能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了。

    时近年关,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酬谢,杨巡都没时间再想杨逦的事,他叫上杨速和任遐迩赶赴基本户开户银行几位关键人物的宴席,当然,行长另请,与行长有隙的副行长也另请,但那两个的都不能再有任遐迩参加。

    任遐迩收拾了出来,杨巡一见这个大面包,心里忍不住叫一声“姑奶奶”,道:“你这样子出门?你赶紧下去商场挑一件干练点的衣服穿上,你得给我注意点形象。”

    任遐迩笑道:“我怕感冒,我冬天最怕冷。”

    “饭店有空调,快,你赶紧的,那什么宝姿……”

    “太贵了。我一月工资才够买一件半宝姿,我还得三年内支付房款,还得吃喝拉撒。”

    杨巡郁闷:“我出。”

    杨巡话音刚落,任遐迩就滚滚下楼去挑衣服了。过会儿到停车场会合,杨巡见大衣还是那件棉大衣,不过看上去裤子已经换了。任遐迩蹦跳着坐进车子,笑道:“老板,我替你省钱,没买宝姿,而且我跟柜台说好,今天借用,只要一顿饭下来没染上杂色,明天退还给他们,不收钱。”

    杨巡更郁闷:“你不用替我省,银行吃了有税务,税务吃了有工商,春节之后还有其他,你不可能占人家专柜那么多次便宜。”

    任遐迩笑道:“好啊,那么我一套衣服一年四季通吃。”

    杨巡哭笑不得:“你要怎么办?”

    “老板,建议你别干涉我,树要皮人要脸,在我经济许可范围内,我知道怎么收拾自己。今天你没预先通知我有饭局,我没准备也是没办法的事。”

    杨巡笑道:“你少来,下面商场员工上班都化淡妆,你看你赴宴光着一张脸,像白领丽人吗?”杨速本来无所谓地开着车,旁听到这儿就开始笑了,不由得趁红灯时候偷偷留意大哥的脸色。

    “老板,男女平等,一桌子人都素面朝天,你别让我搞特殊化呀,大家坐下谈事情,又不是搞公关。”

    杨巡郁闷得只能回头看任遐迩一眼,却无语,心里狠狠地骂了声“面包”,这天下竟然还有不要脸的女人。梁思申工作做得好好的,有头有脸的一个人,不也是每天化妆的?还有电视上放出来的国内外女领导,也不是都化妆的?估计任遐迩省钱,不肯投那资。

    回头到了饭店,他们早到,银行的人还没来,杨巡看到任遐迩偷偷摸摸溜出去,到不知哪个旮旯脱了大衣回来,心说原来还是个怕羞的。但见任遐迩在商场飞速拿来的是一件黑色修身西装和一条黑色裤子,毛料,倒是有几分身材,可惜一张苹果脸不给面子,感觉上还是面包。好在任遐迩言语可喜,与那些翘着尾巴的银行职员挺说得来,人家好像还真没怎么在意任遐迩光着一张脸。

    但是后面打保龄球的时候,信贷主任却拉住杨巡,坐得远远地跟杨巡道:“怎么办,现在风声很紧,你这个大户得给我个面子,这个月怎么都得让我收回五百万。否则我没法交账。上面查下来,肯定先查到你个体户账户上。”

    “这个月不行,我不正转型吗。等我把库房消化光,我还你五百万,半年。现在拿出五百万来,我得断气。”

    “兄弟,算你帮我,任务太紧了。”

    “你们应该找东海那种大户,拔一根毫毛都抵我们一个团的个体户。别净捏我们软柿子。”

    “他们是利税大户,重点保护对象,不能动。要不然我扒拉一

    下他们的门缝就完事,还用得着找你?我先拿你账户上的一百万吧,等风声稍过,立刻还你。”

    “大哥,你千万别,那是我们全体职工年底的血汗工资,你拿走他们会跟我造反。”

    “我真过不去才求你,兄弟,凭我们俩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为难你。你……”

    杨巡与信贷主任扯皮再三,却依然不松口给个准确数字,但答应春节前几天搞促销,消化的库存部分专款专用,还银行钱。他虽然不肯,可也知道,不能不给朋友活路,他只能想方设法把交出去的金钱数量降到最低。

    任遐迩一边陪着银行职员打保龄球,一边留意大小两个老板的动向,非常辛苦,因为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那么高档宾馆吃饭,第一次打保龄球这玩意儿,她都得边做边学,以免出错贻笑大方,又得留意自己身份,不能忘记别人吃喝玩乐时候她还在工作。她见小老板与她差不多没事,而大老板则是事情很多,她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

    任遐迩关注着大小老板的时候,杨家兄弟也在关注着任遐迩。杨巡看到第一次出来交际的任遐迩算是合格,美中不足的是任遐迩的不主动。但也难免,她那样的女人不可能热情地贴着客人献殷勤,本质上是个清高的知识分子。杨巡更清楚,取悦银行巴结税务以获得回报,那都是他做老板的本分,与拿并不算高的死工资的财务经理无关,任遐迩那精明女人算得清楚。

    等终于应酬结束,保龄球馆门口送走银行职员们,三个人一起跳上杨速开的车子,杨巡立刻对后面的任遐迩道:“小任,你明天一早就去银行,把我们所有的钱都转到中行去。他们估计内部有问题,想打我们流动资金的主意提前还贷,让他们堵缺口。”

    任遐迩只应了个“好”,反而是杨速问:“贷款出事的不是那些吸储多的分理处吗?他们分行也会出事?”

    “谁知道他们,无风不起浪,我不能拿我准备发年终奖的钱冒险。小任,你回头把春节前清库存的收入单列出来,我答应拿那些钱还贷。”

    杨速笑道:“小任,最近那种吸储有危险,有人来找你……”

    “谁那么傻,去国营单位找财务经理才有可能,我们私企的,吸储的人一来直奔老板办公室。要一来直奔财务经理室,那吸储的别混了,这点眼色都没有。”杨巡非常不以为然。

    任遐迩哈地一笑,可不是杨巡说的那意思。以前她在商业局下面公司时,接触过几个拉储蓄的人,个个都会看眼色得很。那储蓄的利率都是出奇地高,存那种储蓄的话,高于银行公布利率的部分就落入小金库了,有些更是优惠到存款打入银行的当天便可计提全部利息。也有吸储的人一手上家一手下家,拉来上家存款,如数贷给下家,两手硬,两手都赚。但这种事情猫腻太多,操作过程自然也充满猫腻,一大笔钱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不过这事她可不敢乱说,免得大小俩老板因此盯上她的两只手,她好好的惹那猜疑干吗。

    但任遐迩第二天一早到达商场,不等出纳上班,便拿着专用章赶到银行等对公窗口营业,想开一张本票将钱最稳妥地转移,没想到眼见着对公窗口的职员打开电脑,调出数据,却被告知钱不够。任遐迩不信,拿出开户证让窗口职员检查,让调出这十天来的进出数据。果然,今天一早就划出一笔。任遐迩没二话,收起所有东西就回商场。此时商场还没开始营业,总经理室门死锁。她打杨巡手机。

    令她没想到的是,杨巡这个老板的手机背景很嘈杂。杨巡则是一看来电显示的是商场财务部电话,立刻明白说什么事,连忙接起,道:“小任?钱转出来了?”

    “没,我看着柜台电脑打开,可钱已经转出了。”

    “妈的,要死人。这事你别管了,我现在建材市场,等下直接去银行,你跟杨速说一声。”

    任遐迩知道老板手下不少产业,却不知道老板这么勤快,一大早先去八点开门的市场巡视,完了来商场坐镇,忙忙碌碌打一个时间差。但是老板为什么说“要死人”,任遐迩好奇,估计那是猫腻。

    杨巡果然是趁昨天晚上没喝多早上起得来,去临近春节时分相对冷落的建材市场看看。杨巡接到任遐迩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吃他喝他那么多,昨晚还谈得好好的,今天竟突击下手,全没情分。杨巡几乎是红了眼睛杀奔去银行,这笔钱是他这几天积存下来准备给两家市场一条商业街一家商场的所有员工发放年终工资奖金的,这笔钱要是被划走,他这个春节还怎么过,下面辛苦一年的人还不把他撕了?

    但驾车子杀到银行大楼下面,停在西风凛冽的停车场上,看到熟悉的白瓷砖墙面蓝玻璃幕墙,杨巡气到嗓子眼的心却忽然安静下来。按说,事到如今,信贷那帮人是不敢贸然惹他的,他一向有来有往得很,那些人收他多少好处,平常他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把那些人叫上门服务,他们能不怕他火气一上来,拿起证据直奔司法机关检举揭发吗?他们一定是给什么事逼急了,狗急跳墙。那事,估计是比他的检举揭发不会轻松多少。

    但杨巡虽然脑袋转过弯来,并不意味他肯放弃拿回钱的努力,那帮人与他之间,本就是互惠互利,不存在人情,这方面他弄得非常清楚。朋友有难他才拔刀相助,那帮人有难,他唯有想方设法为自己止损。他跳下车,急急冲进银行大楼,乘电梯来到信贷部办公室。没等他开口兴师问罪,早有人上来赔着笑脸将他拉到小办公室。密室讨论,杨巡为自己争取再三,不屈不挠地坚持不肯让步,终于退回五十万,而那拉他进门的主任几乎快将赔笑脸改为下跪了。

    等主任一答应,杨巡当即拿起桌上电话打给任遐迩,要她立刻拉上出纳到银行窗口办理提款。提五十万现金,到底是比提一百多万来得容易。然后,杨巡不走,坐在办公室等着钱被操作到他账户上,就下去窗口,看到五十万真金白银到手,才让任遐迩上来办理提前还贷手续。他看着任遐迩不问一句废话,迅速办完手续,这才转为笑嘻嘻地与一众熟人们告别,拎起装满五十万的黑塑料袋与任遐迩离开。

    走进电梯,他道:“回头清理库存的钱不用做专门账了,都存到中行去。”

    “可是有规定,非基本户不能提取现金。”

    杨巡被提醒才想起有这规矩,想骂人,又忍了,道:“先拿钱过去,看中行柜台敢不敢特事特办。”

    “那需要人行敲章批准才行,人行批准之前需要基本户所在银行同意让你去别家银行提取现金,可他们肯同意吗?或者放到杨总下面其他银行的基本账户上去过渡几天也好。”

    “都在这家银行。”杨巡跳上车郁闷了,“要不存我个人账户去,你做一下账。”

    “行,算个人借款。今天营业款收上来,我也放到杨总账户上去。凑足发工资奖金的数额后,余款都打到中行去。观察一段时间,视年后情况,如果平静,再启用这家银行。这样可好?不过得麻烦杨总每天带上存折一起去银行。”

    杨巡见任遐迩说得周到,便点头同意。他摸了摸包,想想还是没敢放心把存折交到任遐迩手上。虽然这阵子忙,但他会把存折放到杨速手里,两兄弟总有一个会在场的。不过任遐迩对业务的熟悉和灵活,让杨巡备感方便。

    回头,他便在商场外面挂出海报,正好趁春节这因头,有的放矢地大搞促销,大力消化库存商品。即使离春节才只有几天,那也是好的。他总得凑齐下发工资奖金的资金,他需要一举两得,即使因此不得不稍微让利。

    而杨巡送到宋家的年货则是很快跟着宋家老少三个一起乘东海公司的专车赶赴上海过年。早先宋运辉问女儿,春节哪儿过,妈妈家,还是与爷爷奶奶爸爸一起去上海,宋引毫不犹豫选择妈妈家。但是没一天宋引就反悔了,她虽然想妈妈,却不敢放弃爸爸。小朋友都跟她说,她现在有弟弟了,爸爸就不会对她最好了。她真担心,她下意识地担心爸爸与梁阿姨和小弟弟在一起的时候,忘了还有她。

    因此她最终还是跟着爷爷奶奶去了上海。宋运辉到年底忙得很,没留意到女儿的小痛苦,他见女儿答应去上海,就据此要求父母也一起去上海。宋季山夫妇想来想去,好像古老相传没有去女方家过年的规矩,再说实在是怕梁家的一个美国回来的财富外公和两个高官亲家。可是他们又太想看看孙子,梁思申刚刚生完小孩,总不能让人家抱着孩子走那么远路来东海跟他们过年。好在宋运辉答应不住一起,住到梁思申以前的别墅,不用天天与高官亲家相对,他们才忐忑地乘上东海公司的轿车去了上海。

    司机早已熟门熟路,漫天雪花的夜晚,宋季山夫妇只见车子停在地处大上海的深宅大院前,那高墙那铜门,只有解放前见过的县里最富贵的人家才有那派头。等叫开门,他们见到梁思申自己跑出来开门欢迎,在一院子华彩灯光和满地白雪下,看到熟人终于安心不少。这个院子早听宋运辉甚至宋引跟他们描述过,但百闻不如一见,见了才知还有富贵至此,这一院子的精致清雅,再下两场雪都盖不住。

    梁思申关上门回来张罗着介绍两家人认识,看到外公没有出言不逊,才放心去厨房看到底带来什么东西。

    却是见到一箱各种各样的高档海鲜,一箱已经处理了一下的各种肉类,还有一箱稀罕的热带水果。看着这些,想着这几天陆续有宋运辉的关系户送来的各色年货,想到今年不费一分一厘已经塞满的双门冰箱,以及冰箱塞不下,挂满院子等着风干的鸡鸭鱼类,她不禁摇头再摇头,可想而知,宋家在东海的年货只有更多,地下这三大箱不过是择其要送来。

    梁母将可可交给爷爷奶奶后,看着奶奶是个细心的,就放心交付,跟着进去厨房。走到里面看打开的箱子装满山珍海味,知道女儿弄不好心里正盘旋他们老外如果收取超过多少钱的礼物就算行贿的说法。她推着女儿出去招呼刚来的亲家,还是自己着手与小王一起清理三大箱子。没办法,其中还有小王没见过的稀罕物。

    她到外面对着公婆,又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表露什么意思,只开始劝说公婆住这边房子,方便食宿。宋季山夫妇还是想清静,一直说不能麻烦不能麻烦,梁思申无法,只能与他们一起挽起行李去别墅。宋季山夫妇还以为只是跟他们家一样的别墅,但是走进里面一看,都是国外进口的家具,别说进门的电灯开关空调开关不知道怎么弄,走进最事关生计的厨房一看他们就晕了,除了一把刀,没一件是他们会使的。如此复杂,他们估计梁思申现教他们都学不会,更怕弄得不好,损坏器物。那么,接下来几天该怎么吃饭,喝西北风?无奈,三口子只好选择又跟着梁思申回大宅。

    梁思申其实有些故意夸大家中器物的难处,让公婆知难而退与他们住一起,别发配似的住远远的,她总觉得那么做对公婆,尤其是对宋运辉的女儿宋引不公平,这是春节,她料定宋运辉一定是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更多,既然特意请宋家三个人来上海,不能太厚此薄彼。载着公婆宋引回去大宅的路上,她想到一句古话,“如此甚好”。她不由得微笑,确实甚好。她会照顾两个老实的公婆,不会让他们拘束。也会关照强势的父母,让着软弱的公婆。

    但是别人送来的辽参、干贝、鹿筋、干鲍、洋酒等贵重食品一直困扰着梁思申,她知道若就纸箱问题问宋运辉,宋运辉一定又是等他来上海再说。她只有闷在心里,非常不快地继续等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东西送来。她已经算是能拒绝的,可还是没法拒绝得彻底,有些人看她不接就说原物拿回去会如何如何,请她体谅办事人员难处,或者干脆放下东西就走,她都没办法。想到爸爸那儿也是一样,估计只有更多,她心里非常厌恶。

    人家为什么要送礼?那一来一回又将如何定性?梁思申心里清楚得很。去年宋运辉没把锦云里公开,还没那么触目惊心,今年真让她受不了。

    宋运辉不知就里,他也是推而又推,送到公司的东西他都让搬去招待所,可到手的还是有那么多。而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几乎习惯成自然,想到一家人都去上海过年,当然是收拾三大箱子送去上海。等他作为主要领导站好年内的最后一班岗,上飞机飞去上海时候,已经是傍晚。到上海机场,他又得等待片刻,等岳父下飞机一起走。

    他几乎没行李,见到岳父也是随身带来一大箱子年货,不由得与岳父会心一笑,两人自己到门口打车回家。梁父还戏称,家学渊源,都是疼太太的好丈夫。

    宋运辉到锦云里,见到父亲与外公戴着老花镜严肃地对弈,都没空来理他们。母亲则是坐一边给可可打毛衣。宋引热火朝天地在电脑上面打游戏。见大家都有事做,他才放心。他也看得出梁思申一直约束着岳父岳母比较高的姿态,连他都有些替岳父岳母委屈,只好背后向他们赔礼道歉。一顿子见面寒暄下来,大家终于坐一起吃年夜饭。宋运辉和梁思申都感觉很好,终于春节可以都与父母在一起过。

    但是,吃完饭后,宋引就一直黏着爸爸,爸爸走哪儿她跟哪儿。大家伙儿一起去院子里偷偷放小焰火的时候,宋引虽然喜欢,却悄悄拉爸爸到一边,问爸爸有了小弟弟还爱不爱她。宋运辉心疼,连忙将女儿抱起来一起放焰火。梁父不知就里,还戏言,女儿小的时候不趁机抱,大了就不让抱了。

    一直等安顿下大家睡觉,小夫妻俩才呼出一口气,回自己房间。竟是比平日里在公司三头六臂还累。宋运辉抱着妻子,两人一起席地坐在儿子小床前看了会儿,终于得享两人时光。梁思申跳起身,去化妆柜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回来将纸递给宋运辉:“你看看,这些都是你不在的时候人们送来礼品的记录。”

    宋运辉粗粗看了一眼,就将单子放床头柜上,笑道:“我们今天哪有时间谈这些,回

    头我跟你说说都是些谁。”

    “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回礼?”

    宋运辉意识到有问题,谨慎地道:“不大清楚,我明天再看看,今天很累,可可还会被我洗澡声音吵醒吗?”

    “可可好像慢慢在度过不适应期,你关上门吧。嗯,用公款回礼?”

    “这都是套路,你爸爸和我都是一样在做,相信你爸爸也是跟我一样已经尽量拒绝了。你喜欢我穿哪套睡衣?”

    “你放在浴室的。”梁思申不再提起,她看得出宋运辉不想提。是,那是套路,她亲身经历了拒绝的艰难,能要宋运辉怎么办,可是她不喜欢。爸爸如此,她也不喜欢。可她了解爸爸和丈夫都是好人,都是她爱的人,因此才更无力。她现在工作也不得不面对请客送礼,对此现象很是深恶痛绝,每次送礼出去的时候,总是心里把对方腹诽一番,尤其是她的国外同事,都对此多有议论。可是,现在是她的爸爸和丈夫在收礼,不知道送礼的人怎么想他们俩,她不喜欢。

    宋运辉躲在水龙头下想辙。起初他没在意,待到听出不对,已经看到梁思申眼睛里“我真厌恶”这四个字。他自然是避而不谈,免得言语冲突。洗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别是梁思申引经据典告诉他的产后忧郁症吧,据说得专门找丈夫的茬。当时梁思申捧着一本书告诉他,产妇因为内分泌极大变动,性格怎么匪夷所思都是正常的,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丈夫发扬大无畏爱心的时候。梁思申还告诉过他,怀孕期间她太过正常而放弃对他的修炼,肯定需要产后找补。当时宋运辉只当笑话听,这会儿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别真事前正常事后补吧。

    宋运辉宁愿相信是这样,洗完澡出来就若无其事地吻了太太一下,抱她去浴室,把她关进里面。他自己看了会儿才刚从红皮老鼠状态进化过来的儿子,也亲了一下,躺回床上等儿子哭,知道小家伙几乎两小时一哭,比闹钟还守信,再过几分钟就该是哭的时间。果然,等梁思申出来,儿子在小床上开闹。两人好一顿安抚,才让儿子回头再睡。

    梁思申面无表情地看丈夫替她把因喂奶而敞开的衣服拉好,疲倦地道:“我一辈子都没想过,我能那么邋遢。”

    “没睡好比什么都摧残人。这几天趁我休息,你睡觉,我管着可可。”

    “奶牛能睡吗?你带护照没,护照能去香港吗?这几天我想去香港买尿不湿和奶粉,需要挑夫一名,国内的进口货都不新鲜。”

    “可以的,明天我查一下航班,找个当天去当天回的。”

    “你看,你也监管着奶牛的自由行动吧。还有,我肥了,郁闷死了,衣服都穿不下,我要买衣服。嗯,睡觉,争取可可下一次闹的时候睡足力气。唉,我当初勇往直前地怀孕,肯定是对困难预估不足,年轻无知啊,上某人的当。”

    宋运辉哭笑不得地看梁思申跌进被子里,闭目就睡,心想可别真的累出产后抑郁来,怎么没一句话是积极的。他跟着上床,将妻子搂进怀里,轻柔地道:“我说你听,睡着也行。你一直说你已经适应国内生活,我看你还没,你所受西方教育让你与国情格格不入。但如果你正经是外国人,你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理冲击,反而可以冷眼旁观,将此当作一个经历,你却又是个爱国者……”

    “算你对,每次看他们挑着眉毛议论,我心里光火。”

    “这就是了,你一边为同胞辩论,一边就更生气同胞不争气,你却不想想里面的文化差异。换个角度说你十年前跟你外公打官司,这如果放到国内,够套上‘悍然’这个词。你外公在国外多年,算是司空见惯,因此现在可以跟你和睦相处。你说如果换作你爷爷,他还会不会接纳你?两国文化不同,观念有差异,你必须正视。再说礼物,初二我们得参加一个婚礼,你说婚礼上一下收进那么多红包,每个红包成百上千,这是不是集体行贿?可这是国情,睡着了?”

    “没睡,郁闷得昏迷。”

    宋运辉忍不住笑,又道:“既然都这样,你说我春节送礼还礼无数,你就是把我卖了都不够本,我还怎么做人?”

    “我又没针对你,我烦这种情况——国情。”梁思申说到这儿,困意消退,“就算是国人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说什么当裤子都要帮朋友,可不能用公款啊。现在明明是公私不分,打着友情的幌子拉交情。可是你说得对,你作为当事者,那么劳苦功高才拿那么点工资,难道要你倾家荡产干革命?也不行。唔,死结。”

    “你以前不是说要看到进步,变化要一步一步来?你好像最近情绪波动得厉害。要不我们去香港散散心,或者在香港住一晚。你才出月子,不能太动。”

    “没法扔下一屋子老小啊。”

    “呵呵,你闭上眼睛,我替你按摩。”

    “你又不会。”

    “试试嘛,总得让我有练手的地方。”

    “不对,你哪儿学来的?”

    “还不是你教的?闭上眼睛,乖。你不是说了吗,我这张扑克脸人见人愁,鬼见鬼愁,谁敢惹我。”

    “对,大灰狼,你关灯,我现在很肥,你不许看。”

    “别那么不自信,你很好,比以前每天饿饭时候更好。”

    梁思申却不置信地又问:“以后有可可了,你会不会爱我少一点了?你以后进门会先要求看到我还是先看可可?”

    “我比你更担心这问题。”

    梁思申叽一声笑出来,这才乖乖闭上眼睛。宋运辉心说,果然是情绪变化很大,他还算是过来人,可他以前都没理会还有这么一茬。梁思申果然是雷东宝嘴里的妖精,专门克他的。从今天进门见梁思申贤良淑德,到关上卧室门她又慷慨激昂,让他都以为失宠,至现在才算是恢复过来一点感觉。他爱这个小妖精,他知道他的一缕魂魄牵在梁思申手心里,他早在某一天起,早已身不由己。

    同是太太刚生育的难兄难弟,雷东宝的日子就惬意得多,但是遇到一年唯一的大年夜,他分身乏术。韦春红一早跟他讲明,年夜她一准去小雷家陪着雷母过,跟往常一样。雷母也一口咬死要韦春红来过春节,她好歹跟韦春红一起渡过雷东宝坐牢时期的那段难关,而今苟富贵,不相忘。雷东宝知道这事不妥,可又不能勉强老娘,只得让韦春红去,自己只有留在冯欣欣那儿过了个年夜。

    冯欣欣转弯抹角得知原因,得意得不得了,虽然孩子初生,累得不行,可她有精力十足的母亲相帮,她自己也年轻精力足,大年夜雷东宝终于不用出去应酬喝酒,脑袋清清爽爽地跟她在一起,她就一直黏在雷东宝身边,逗得雷东宝心猿意马。雷东宝也好奇了,这人跟他的时候明明还是处女,现在哪儿来那么多花招,可他喜欢。毫无疑问的,年轻女子,即便是口气都是香的。

    电视里热热闹闹演春晚,雷东宝认认真真看着热闹,时不时偷偷捏捏小妻子产后明显缩下去的腰。一会儿,冯欣欣附耳轻轻道:“明后天人家来你堂堂雷总裁家拜年,我们的客厅哪儿坐得下人。”

    雷东宝笑道:“进不来的让门口排队。”

    “我们换个房子吧,这儿太小,宝宝稍微长大点都没法动弹。”

    “行。”

    冯欣欣没想到雷东宝答应得爽快,小心地道:“那……山河路那边正造电梯高楼,我们买那儿的好不好?那边以后肯定住的都是有档次的,我们宝宝跟他们在一起落不下。这边出来的都是些野孩子,前天403那家小孩跟别幢楼小孩吵架,耳朵拉出血来。我们的宝宝啊,一定不能输给宋总的,呀,那边的房子好像是属于机关幼儿园的片区。”

    “对,上最好的幼儿园,上最好的小学,以后出国留学,我儿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对,他是老大,老大当然得要最好的。

    “那种房子总得好几十万吧。”

    “唔,钱我想办法。你也少买几件衣服存装修钱。一年买下来,一年四季的也够穿了,给你老娘买几身。”

    冯欣欣没答应,但不顾父母在旁,抱住雷东宝的胖肚皮亲亲热热地贴着耳朵道:“老公,我好爱你,以后我们的宝宝肯定像你……”

    “像我不好,我儿子得读书,读到没法读为止,一肚皮学问气死小辉和他那小妖精去。我儿子……买下新房子我就买钢琴,要买比小辉家好的,我儿子得学钢琴。你好好养,过半年我们抱去上海比,看谁家儿子壮。我们一天里生的,欣欣,你要给我争这口气。”雷东宝越是感觉宋运辉不拿他当回事,他越要跟宋运辉比个高下,绝不吃亏。

    “那肯定的,我就是早产几天生出来的都比他们的重呢。而且医生说我奶水好,看看我们宝宝,多胖,手臂都跟藕节一样。可我们不能光比体重啊,我们宝宝得比他们早识字,对,还得早说话。”

    宋运辉说什么都没想到雷东宝在遥远的地方,即使大年三十都念念不忘与他比儿子。他还满不在乎地与梁思申商量,可可智商一定高,一定要让幼儿园玩痛快了才接受教育折磨。

    年初二的时候,宋运辉带着宋引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梁父与梁母把女儿叫到书房,关上门讨论家庭问题。宋季山夫妇看到都没吱声,反而外公想了想,却扶着楼梯跟了上去,拿拐杖敲开门就道:“商量什么,我也不能听?”

    梁母笑道:“爹爹既然来了就给我们做个参谋,我们这不是怕爹爹操心吗?”

    “你们说,我听着,我爱怎么想怎么想。”

    梁父一笑,道:“爸爸,这么回事,我也很快退休了。多年前囡囡出钱买了一单原始股,高位抛出个挺好的价钱,又让我操作几次,增值不菲。囡囡的意思是这笔钱给我们用。我们想囡囡不是坚持要让可可去美国受教育吗,我们既然退休正好帮囡囡带着可可在美国受教育。我们今天就是准备商量这个问题,难得春节时候大家都在。”

    梁思申没想到爸爸妈妈扯她密谈,说的是这个问题,惊讶良久,才道:“我在大学城的房子还在,那儿环境特别好,爸妈的钱拿去做生活费吧,不够有我。”

    外公立刻道:“那里冷,退休养老去佛罗里达,听我的,你们要是去我也跟去,生活费算我,房子思申买。要是决定下来,我立刻打电话给我律师,要他帮你们办手续,很简单。有我在,你们两个大陆出去的土包子不会吃亏。”

    梁母道:“爹爹,我们不请你来,就是怕你提出你出钱。我们股票上赚的钱听说够生活,以后爹爹喜欢就跟我们一起住,房子有囡囡呢。”

    “她哪来那么多钱,她还要倒贴老公。”外公神采奕奕地与梁思申互白一眼,“有钱,什么都不是大事,还啰里啰唆商量什么。出境、入籍也不是问题,我担保,思申出面没我牢靠,我只有一个要求,可可一定要跟去啦。”

    梁家三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退休后移民到美国,这可是大事,怎么被外公一说就轻描淡写了呢?还是梁思申过了会儿道:“我支持外公的说法。房子稍微买好点,我把大学城的卖了就行。外公就算答应出生活费也没几年可出,还是算了,我来。”

    梁母一听就踢了女儿一脚。反而外公并不在意,道:“你爱出钱我还有什么话说,可可呢?”

    “可可当然受美国教育。就这么定?如果决定,外公,请律师找房子时候有要求,一要离超市近,二要学区好。”

    梁父与梁母交换一个眼色,老夫老妻,一个眼色几乎说明所有问题。梁父代表说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决定。囡囡开始跟着外公动作吧,移民的事现在也可以着手办起来,我们都有护照,估计到时候正好送可可读幼儿园。”

    梁思申奇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我本来还想请你们移民呢,我觉得国内生活环境不好,都奇怪外公为什么赖在上海不走。”

    外公愤怒地道:“你当心我买房子做手脚。我叶落归根不行?我归几年不想归了不行?我一到冬天想念迈阿密的阳光,不行?”

    梁母只笑道:“爹爹,你肯跟我一起去,我们求之不得,我们多需要你的经验,也正好让我们尽尽孝心。囡囡啊,我们也是想着国内的教育,跟你一个年龄的人与你对比太大了,我们可可……”

    “妈妈,谢谢你们。”梁思申拥抱身边的妈妈,感动于爸爸妈妈准备为她的孩子做出牺牲,退休后离乡背井,“可能我会让宋引一起去,行吗?”

    “可以,多一个不多,小姑娘挺懂事。”梁父一口答应。

    问题解决,梁母先扑去找可可,梁思申也跟去做奶牛。两人又就赴美养老问题讨论细节。

    梁母忍不住问女儿:“外公为什么要紧紧跟着我们?”

    梁思申笑:“他恨舅舅们总念叨着他快死,他早死舅舅早分财产。他也手段毒辣,硬是不肯提前瓜分财产,只建立一个基金定时定量给舅舅们一些远远不如我收入的钱。可是又烦一家老小总伸手问他要零用,他索性躲到大陆,对舅舅们宣称大陆无法无天,舅舅们敢来,爸爸对他们不客气,递解出境。我原先不知道外公打的这个主意,还是有次接到舅舅电话吵了一顿才知道被外公利用了。其实外公还是更喜欢美国,美国毕竟物质丰富,生活方便。”

    梁母哭笑不得。

    梁思申晚上就把这事告诉了宋运辉,宋运辉一听就觉得这是好事。但宋运辉毕竟多了一个心眼,回头等梁思申睡着,他把刚听说时的疑问倒出来好好细想了一番,可又一时不好定性。他看着倦极熟睡的梁思申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跟她明说他的猜疑。考虑到上回与梁思申提出他爸想与他合作时候,梁思申单纯的回应,他决定不说明。毕竟他的猜疑有小人之心,而且还是捕风捉影,而他自己则是提前一步做出决定,从此与岳父的事业保持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