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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弯直潜规则
其实，英语四级考了三次才勉强过关的任新蜂并不知道什么叫作bi。
可当时他又不好意思问布兰达。
在CIRCLE这种外企，英文不好可比穿晋江时尚品牌还要丢人。
任新蜂毕竟是一男的，再没皮没脸放得下身段，也有好面子的时候。他自然不是跟谁都这么好面子的。这不对方是布兰达嘛。他对她比较那什么，所以就比较那什么。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还记着这个事儿，百忙之中专门抽空前去请教Paul。
Paul虽说百无一用，好歹是个新加坡华侨，母语是英语。
“Bye？就是ciao。”Paul没过脑子地说，他最近正忙着勾搭公司里的一个意大利女实习生。
“cao？”任新蜂问，心想这老板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事，身体可真棒。
“也就是日语的撒由那拉，韩语的俺娘嘿哈噻油，闽南话的哇来磕。中文就是再见。”
“不是拜拜的拜。”任新蜂觉得受辱了，他英语再烂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应该是个名词。”
“哦？那你造个句给我听听。”
“就是吧，比方说，有人说我是个bi。”
“你是个bi……我知道了，你可不就是个bi。”
“欸？”
“我造个句，不，我写两句诗，你就明白了——小蜂小蜂是个Bi，不管男女他都爱。”
任新蜂还是没完全领会。只是隐隐地有不好的感觉。
直到Paul调出电子辞典来，他才彻底搞明白：
原来bi是bisexual的简称，即是双性恋的意思。
又弯又直能弯能直就叫作bi。
虽然困扰了整个晚上加半个白天的谜团解开了，他可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都没有。
只有一件事值得庆幸：这词念“博爱败”。他愿意别人叫他Newbee，可没打算被简称为Bee。他也不可能乐意别人说他是个bi。就算bi听起来很潮很骚气很不羁很男女通杀也不乐意。因为他不是。
退一万步，就算是，又关别人什么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都从哪儿传出来的？
这圈公司里的人没事不学习业务，老揣摩同事的性取向干吗？您揣摩也就罢了，没必要议论了吧？您议论就议论吧，又何必告诉事主呢？这不是明摆着给别人添烦恼吗？
打算几点飞雪替我叫冤呀？任新蜂想把酒问青天。不过手里并没有
酒，二则外边PM2.5指数太高看不大清天空，他只好把着茶杯问炮王。
进而他才从Paul嘴里听到：
其实大家对他可羡慕嫉妒恨了。刚来不到一个月，就跟Coke走到了一起。听说连父母都见过了。紧接着就又跟性向不明人士吴迪住到了一起。两人天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周末还被碰见双双逛超市买保险套，小日子过得多甜？
其实保险套是吴迪买的。
任新蜂没有性生活好几个月了。
最叫人跌眼镜的是，这Coke跟这吴迪居然没打起来。
这三角关系不能不叫人好奇。
任新蜂赶紧说：“我们俩，不我们仨，我们是清白的。”
这时郝建拍了拍他肩膀说：“不用解释，我们不歧视你。”
Paul也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很开明的啦。”
任新蜂一听之下立马Coke附体，懒得再作任何解释，只用齿缝发出呵呵来回应。
跟性向被误会相比，最令他厌烦的，还是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宽容嘴脸。满满的自以为是。满满的居高临下。满满的勾兑出来的正能量。满满的装×。而且，装着装着，他们真心觉得自己特真心。
真正觉得弯直无差的人，才不会说出这种话。
作为文艺气质始终挥之不去的小2×，任新蜂一向觉得政治正确是必须的。不过，今天，他头一次感受到政治正确是多么廉价和伪善。
无独有偶，就在任新蜂头顶，吴迪也在会议室里和同样问题狭路相逢。
他们正要跟客户call。
等其他人上线前，为了调剂气氛，有其他部门的同事开起了他跟任新蜂的玩笑。
人家倒是没有恶意。或者更准确地说，自以为没有恶意。
说来说去，也就是下半身那点事儿。
吴迪倒是不动声色。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是呵呵，只是中间不由自主地瞥了程欣好几眼。
他其实比任新蜂还直。这一点程欣可以做证。不过打他进CIRCLE第一天起，就被几乎所有人当成弯的。
原因有很多：
他品位不错，知道的牌子比很多女生都多，每天都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的，胡子从来不会超过两天不刮，牙尖嘴利，对服务员异常挑剔，定期去健身房，有八块腹肌，等等。
奇怪的是，面对那种种流言和猜测，他从未承认过也从没否认过，以致大家只当他默认。
其实，那正是他要的效果。
广告界和时尚圈差不多
，同志比例明显高过社会平均值。
当然除此之外，这两个行当还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势利眼，比如流氓假仗义，比如月亮是国外的圆，比如瘦子多。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还是说回到弯直问题。
广告公司都标榜风气开放兼容并蓄，所以表面上对弯直一视同仁。但其实，部门不同，性向不同，处境也很不一样。
创意部一向男多女寡。男的大部分是纯直深直太直。
他们大部分人都对拉拉异常友善，只除了那些女盆友被拉拉掰弯了的，对gay则多有生理性恐慌和条件反射的排斥。
因此创意小基们一般都低调行事。埋头躲柜中，深藏功与名，以免影响加薪与升职。
客服部的情况则截然相反。
本来就是女多男少。因为工作性质，男的里头直的反而少。这里就成了总部“基”地。
跟直男相比，弯男们更得gay老板的欢心。这道理不消说。也更得女老板和女客户的宠，因为他们往往比直男更细心比直女更有肩膀。也更得女同事喜欢。眼下风气使然，女生们都流行找基密撑门面。
这就是吴迪不愿主动澄清自己性向的原因。
他虽不主动扮演假gay，倒也乐得被当成gay，因为有更多升迁机会。
程欣听着别人开吴迪这种玩笑，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也不由自主地瞥了他好几眼。
有一眼终于对上了，她意味深长地冲吴迪一笑，便把头转向窗外。
同一时刻，直落3层。
身在8楼自己座位上的Coke，也正眼望窗外。
她刚刚接了她妈的电话，心情不大好。
她妈跟她说，她嫂子昨晚看见任新蜂和一个特骚的女的走在一起。不但挨得很近，还帮她拿包。“亏我还觉得这小孩老实，原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妈最后总结说，“男人都不是东西。”
Coke望着楼下那一片低矮平房，瞎话张嘴就来：昨晚任新蜂跟她在一起，是嫂子看错了。
又宽慰了她妈两句，便找了个借口挂断了。
她忽然被无力感打中了。原来编谎话，也是个体力活。她有心向她妈出柜，可是理性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问自己怎么办，她真不想再说谎了。
这时手机再度响起。是她的前任，也就是那个对任新蜂从来都横眉冷对的女美术，打来的。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女美术说。
“好得不得了。”Coke说。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女美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