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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A Shitty Night(下)
任新蜂在前面跑。跌跌撞撞。
几个保安在后面追。气喘吁吁。
十来条出来夜遛的狗跟在保安后面追。兴高采烈。
它们的主人在后面追。骂骂咧咧。
眼看小区大门就在前头,只要跑出去就能脱身。
啪!
任新蜂摔了个狗吃屎。他又踩着自己鞋带了。这一下摔得结实,他用下巴直磕水泥地,眼前直冒金星不说,差点就咬舌自尽了。等到他硬撑着爬起来,逃亡窗口已经关上。
前后左右,围上来八个保安,把他摁倒在地。
他的下巴再次磕到水泥地。
这回他真的咬着舌头了。
他被扭送到了物业中心。
过了一会儿,黄总穿着睡衣下来了,没等保安介绍完情况,立马扭身冲到屋外。
任新蜂蹲在墙角里,被三个壮实保安围着,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在心里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欸?怎么没动静?
任新蜂刚抬了下屁股想瞧瞧外面什么情况,立马挨了一记爆栗,只好抱头复又蹲下。
这时外面终于传来一声迟到的哀号。高亢,尖厉,悠长,惹得整个小区的狗也跟着吠了起来。那自然是黄总发出来的。在他爱车前。
是的,那辆刚跑了不到两万公里的迈腾,已经被任新蜂搞得不成样。
六扇车窗的玻璃都被砸成蜘蛛网。
车标、观后镜全被掰断。
左侧车身有俩大字:SB
右侧车身也有俩大字:还钱
车前盖上的字那可就多了:
王八蛋老板黄总,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黄总王八蛋你不是人!
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工作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
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一水的柳体字,都是任新蜂拿块尖石头一笔一画刻出来的。
他小时候被他爸逼着练过几年书法。当时他敢怒不敢言,虽然每天临《神策军碑》,却从来不走心。根本不知练这玩意儿能干吗。现在谁还指着一手漂亮字给人好印象?谁承想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如愿以偿听到黄总悲鸣,他心里却开始后怕。
怕黄总这回真的不依不饶非得报警。
他不想进看守所,不想有案底,更不想没了眼下这份工作。
他那一腔怒火呀,早烧完只剩灰一堆,颤颤巍巍往上冒青烟。
就连那烟也快消散了。
刚才那一阵夺路狂奔,消耗了不少肾上腺素。现在身上心上都有些虚。
他扶着墙,一边挪脚一边想:
我这是在干吗呢?屌丝有什么资本学窦唯?人真是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太要存在感的话,甭管干什么最后都是求后悔药。
这边任新蜂正鄙视自己,那边黄总已经冲了进来,拎起一把椅子就要往他身上砸。
保安们怕损坏公物,赶紧一拥而上,连拉带劝带哄,把黄总摁实在沙发上。
保安队长亲自出面,问黄总是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的话,就立刻打电话通知片警。私了的话,就该怎么赔怎么赔。
黄总按捺不住又跳起来,隔着人墙问候了任新蜂十八代祖宗,末了还是决定私了。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那样是能惩治任新蜂,没准还能毁了他的前程。可这样就做得太绝了。
治得了他一时治不了他一世,恐怕只能招来更疯狂的报复。
这小子血一上头就没理智。今天能砸车,明天就能砸别的。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得让他知难而退。
而且,说到底,他并非对任新蜂无愧。
黄总做了决定,保安队长就开始两边递话。
出来打工之前他干过一任村长,最爱干这种调停的事儿,有成就感的同时还能挣点烟钱。
终于,商定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钱数。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任新蜂根本没那么多现钱。
任新蜂的意思是分期付款。
黄总的要求是一次付清。
任新蜂又提出一个方案:给黄总免费干私活,直到把钱还完为止。
黄总当即拒绝:他已经请了新文案,生意也没好到要外发,他也不想再跟任新蜂打交道。
最后黄总跟保安队长说:“你跟他说,不管他借也好抢也好,总之什么时候把钱拿来,什么时候放人。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欠谁的。”
保安队长皱着眉头说:“哎呀,业主您
这说法可不太好,咱们不成绑票的了?”
这时任新蜂大着舌头说:“我想打个电话。”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跟父母说这事,可刚才捋了一遍,发现根本没戏。关键时刻还是只能给家里添堵。在北京待了三年,一个能借钱的朋友都没有。真是太失败了。
得到允许后,他慢慢抬起屁股,慢慢从兜里掏出手机。
蹲得太久,他腿完全麻了。
拨号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也许她能借他?
虽然不太熟,但这钱对她来说应该是小数目,她像是个富二代。厚着脸皮姑且一试吧。
他连和安琪分手这事都还没跟父母说呢,实在不愿意大半夜的让他们千里之外担这心。
他就打了她的手机,说事情是这样这样的,你那个那个能不能借我点钱。
未承想,她在电话那头一口答应。
过了半小时,屋外有车灯驶近。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Coke。
左手打着石膏,用悬臂带挂在胸前。
Coke交了钱赎了人。
就像昨天一样,领着任新蜂,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那屋。
他们在路边打车。
任新蜂问:“你这手怎么回事?”
Coke说:“骨折,都是你害的,我现在连车都开不了。”
原来,昨天任新蜂回座位路上踩着自己鞋带,倒地时将走在前头的她扑倒。
她当时用手撑了一下地,过后只觉手疼得厉害,本来还想坚持工作,没想到到了下午手腕肿得像猪脚一样,只得赶紧去医院。
一照片子,桡骨下端骨折,伴随腕关节损伤。
任新蜂连连致歉。
Coke倒看得开:“也不能全怪你,我最近闹水逆。”
任新蜂又连连感谢。
谢她雪中送炭。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旁边。
任新蜂赶紧跑上前一步,替Coke打开车门。
临上车前,Coke说:“借你这钱可是有条件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我要利息干吗?”
“欸?那条件是……”
“我要你当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