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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楼冬藏说下一句,贺关已经摆摆手,随后意识到楼冬藏看不见。
他放下手说:“我还有东西没搬完,你别下来,在那站着吧,或者回楼上也行,一会儿弄好吃的了叫你。”
苍白的高个男人松开抓扶梯的手,语带尖刺:“新的保姆?饭里多放点氰/化/钾。”
现在的楼冬藏人嫌狗不爱,想要他死的人很多。
保姆之前一直有两个。
一个是楼冬藏的奶妈,自己离开,另一个晚一些,被楼君夺收买,在楼冬藏饭里放氰/化/钾,被发现后再也不见踪迹。
贺关像没听到一样:“说什么呢,来都来了,从今天起这就是我家了。”
他转了一圈,张开手臂,陶醉地吸了口气:“真大,我就喜欢大房子。你要是不想下来,那我就默认一楼是我的地盘了?”
楼冬藏:“?”
楼冬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朵已经听到贺关走出门,于是闭上了嘴,表情烦躁。
贺关拎着最后两桶水进来时,楼冬藏已经下楼,坐在一堆瓶瓶罐罐前,闭着眼,一只手放在罐子上,正在摸索。
贺关:“那是瓶蚝油。”
楼冬藏:“……”
贺关把水也放在他面前:“地上不冷吗?”
楼冬藏冷冷道:“不,少管我。”
贺关:“哦。”
贺关把自己扔进沙发,舒服地喟叹一声,看向天花板吊顶。
他想了想,说:“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个小明星,现在演艺事业出现了点问题,赚不到钱,准备之后不干了,所以和你老爸签了协议。结婚前给了我五千万,结婚后我在这一天他给我打一天的钱。”
结婚前确实给了五千万,但是已经被原身挥霍一空。
贺关查过网银,现在他手里只有不到一百万。
至于婚后在这一天给一天的钱,那更是贺关纯扯淡。
楼家家大业大,表面功夫做好,剩下的东西怎么样没人管。
大家现在全都知道楼冬藏和一个男人结婚,且在这里和他一起生活,这就够了。
售后服务?在这一天打一天钱?
想多了。
只是贺关给自己在这里安身找个理由,顺带不让楼冬藏起疑而已。
贺关总结道:“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我会照顾好你的,不然没钱赚。”
楼冬藏:“……”
贺关:“哎,你吃早饭没?”
楼冬藏:“没有。”
贺关侧过身看向他:“我是不是问错了?我应该问你多久没吃过饭了。我看这好像没保姆。”
楼冬藏:“两天。刚被辞退。”
贺关:“……哦。”
两天没吃饭,水应该是喝了,声音有点虚弱。
此时贺关才仔细打量他。
这么说,楼冬藏才刚瞎没多久,一个多月不超过两个月。
书里说过,他的第一个保姆在他失明后三天就被辞退了,第二个保姆被揪出来处理掉也不超过两个月。
经历两个月的眼盲生活,楼冬藏现在面目发乌,轮廓分明,更显得刀削斧刻,阴影浓重,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
贺关姿态非常随意,很快适应了家主人的身份,说:“饿了就往你左手边摸摸,有盒芝士蛋糕,能垫垫肚子。”
“我准备睡觉,一会儿起了再做饭。也别担心我下毒,毕竟你死了我也不好交差,五千万还是很多的,够买我五天良心。”
他把手枕在脑袋底下,最终还是选择仰面朝上睡:“蚝油瓶子右边是一小瓶水,噎着了就喝点,别喝太多,冰着胃怕你窜稀。”
沙发还是大的好,能随便滚。
他说完这句,滚进沙发里,舒舒服服找了个角落,再也没出声。
楼冬藏:“……”
楼冬藏在这段时间里听力好了很多。
他能听得出贺关的呼吸频率略微放慢、呼吸声变轻。
是真的睡着了。
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也很久没有打开过门。
即使打开门,他也感受不到光亮。
明明他的眼睛什么问题也没有,但就是看不到了。
他已经经历过摔东西、砸东西的阶段,现在右手手心还有玻璃划伤留下的白色疤痕。
他的下属没有一个来问过他的情况。
他的奶娘、也是他的保姆,说要待在他身边,却在两天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冬藏很有钱。
他的钱很多。
所以保姆离开时,他罕见地问了。
话出口时,他立刻后悔。
他不该问。
保姆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得走了,保重。
明明钱留不住人。
可为什么这人会为了钱留下?
楼冬藏把头转向沙发的方向,动了动手,去摸贺关说的芝士蛋糕。
他确实很饿,保姆走之后,虽然没把家里的食物带走,但都是半成品,或者生食。
楼冬藏没有吃甜食的习惯。
可他也不会做饭。
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要学会做饭这一说。
他左手食指的指甲盖在昨天的切菜里崩飞了半截,不知道现在砧板上还有没有血迹。
楼冬藏摸到胶带,把它撕开,掀开蛋糕的盖子。
蛋糕在这个季节有些微凉,但非常柔软,撕起来毫不费力。
他吃了一口,软弹的蛋糕体在唇舌间化开,很快从食管滑下,第一反应是好吃。
这种甜食以前会这么甜香扑鼻吗?稍微又带点酸奶味。
他不知道。
因为在形形色色的宴会上,他从来没有碰过那些甜点。
他当时想,一定会很腻。
楼冬藏几分钟内解决掉一个蛋糕,果然噎到了点,于是又去拿水。
因为贺关告诉过他位置,所以能很轻松地打开。
水很甘甜。
他这几天喝的都是生水,家里没有电,烧不了热水,相比之下,之前咽下去的生水让他幻觉般地胃痛。
楼冬藏把喝空的水瓶放下,安静地在微凉的风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头痛好了些,最终没有发作,起身上楼。
虽然开了门他也看不见,但久违地吹到了风。
贺关醒来时,客厅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觉胳膊酸痛,小腿肚发涨。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不锻炼。
白斩鸡一个。
贺关揉了揉胳膊,一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开始把买来的东西转移到厨房。
这里只有楼冬藏住,加上保姆也才两个人,冰箱里东西不多。
半颗西兰花蔫头耷脑,几根黄了的葱撒在地上,冷冻区的肉只有一块猪肉。
砧板上有条死鱼。
贺关仔细观察了鱼身上的血。
不是鱼的。
现在温度低,所以鱼没有臭味,只是一点点腥。
贺关把不能吃的东西都扔进超市给的袋子里,擦了擦厨房的浮灰。
挺干净,两天没用而已。
他接着把买来的肉放进冷冻区,饮料摆好,速食分分类,调料和油放到台面上。一些杂粮米面和水直接放进料理台下面的柜子里,方便拿取。
期间发现了半截指甲。
……好像是切断的,边缘很果断,一看就是用了大力,不知道伤口怎么样。
贺关放下先煮个面吃的想法,去袋子里翻找纱布碘伏和葡萄糖,又去接一碗水,在里面放了点盐。
他拿着东西上楼,站在二楼楼梯出口,问:“楼冬藏,你在哪?”
不往前走了。
二楼客厅也相当大,贺关看了看层高和面积,感觉自己打个羽毛球应该没问题。
只是现在也有些乱。
卷着的床单都扔在地上,窗户半开着,冷风呼呼地刮。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发出一点响动。
贺关:“你能接受我走过去找你就别动了,在原地等着。不能的话就自己出来,门口右前方半步有个枕头,别踩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书里写……
眼盲之后,楼冬藏在这里被想他死的人围殴过。
来的人异常聪明,不出声,只是很快地逼近他,拳打脚踢发泄完怒气之后很快离开。
不止一个。
但他最终没死。
因为他还没被人淡忘,现在出了事,只会让想他死的人出麻烦。
楼冬藏那段时间浑身是伤,右手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修养很久,如果没猜错,现在他身上还有未愈的伤疤。
他即使在自己家里,也无法被保护,因此贺关不会贸然侵占他的舒适区,也可以理解他变化无常的情绪。
楼冬藏:“来。”
贺关语调很轻地上扬一下:“行的。”
贺关走进最里面的房间,顺手把枕头拿进来。
屋子里一张床,一个内嵌的浴室,一个暖气片,一个衣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楼冬藏从床上坐起身。
可能是因为变成盲人的关系,从贺关见到他开始,他就没有睁开过眼睛,双眼紧闭。
可以理解,反正睁开了也看不见。
贺关:“我吵到你了?刚醒吗。”
楼冬藏语气僵硬:“没睡。”
贺关:“那就行。”
他把一瓶葡萄糖放进楼冬藏手里,说:“喝了,100ml葡萄糖。”
不小心擦到楼冬藏的指尖。
手冰得像刚从冰柜拿出来。
右手指甲都正常,不是右手受伤。
左手在被子里,贺关看不见,但能确定他应该就是伤了左手手指。
贺关把装着淡盐水的碗放在床头,在他床边坐下,满嘴跑火车:“虽然水里没有氰/化/钾,但是葡萄糖里我下毒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以毒攻毒最好。”
楼冬藏对自己被说成“毒”只是讽刺地笑了一声:“那我得快点喝。”
贺关悠悠哉哉晃了一下腿:“嗯,喝完我给你收尸,你喜欢什么材质的骨灰盒?木的行不行?”
楼冬藏把喝完的瓶子递回来:“金丝楠木。”
贺关故作夸张:“哇,太贵了,买不起。”
楼冬藏声音更冷:“我都死了,还管你买不买得起。”
贺关笑笑:“那不行,当然要风风光光的死。先欠着吧,别着急,等我靠你赚够了钱再死,保准给你买个最好的盒子。”
他把楼冬藏喝空的葡萄糖瓶子收起来,说:“一个手能拿吗,把纱布和碘伏给你。”
楼冬藏抬头:“干什么?”
贺关觉得自己像养了条警惕的蛇,对它好都得慢慢来,和自己之前放在缸里盘上树枝就活力十足的玉米蛇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像条只可远观的剧毒黑眉。
还是病蛇。
贺关像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似的,说:“每个屋都得放点应急药品。你这屋我就直接给你了,不是看不见吗,你自己放个趁手的地方。”
楼冬藏:“你刚才放床头的,是什么?”
贺关:“我们那风俗。浓盐水去去晦气,不喜欢也得喜欢,还挺符合你审美的,如果有伤口,泡进去一定很疼。”
楼冬藏:“。”
贺关瞎说的。
第一个保姆是楼冬藏的奶妈,没有孩子,小时候她寸步不离地照顾楼冬藏,比楼冬藏五十三的亲妈和他还亲。
书里写了,保姆走后楼冬藏的精神状况进一步下滑,这段日子他一度跌进抑郁情绪里,更对外界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今天贺关来,说明来意之后得不到信任很正常,倒不如说他这个态度让贺关受宠若惊。
比想象的好说话多了,看来现在还没犯病。
贺关:“门口的枕头我刚才拿进来了,一会儿拍拍塞进衣柜下面的抽屉,等下午师傅……”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贺关接了:“喂,你好。”
他偏头讲电话:“是师傅来了啊,配电箱?配电箱在进来第六个门,哎对,一直往前走第六个门。”
楼冬藏听得到电工在那头的感叹:“您家真大啊。”
贺关没时间再和楼冬藏磨叽,把纱布和碘伏强硬地塞进他手里,很快起身。
他絮絮叨叨:“我马上下去。家里乱,刚搬来还没找人休整,小心地上很多叶子,别脚滑了。嗯对,门直接推开进来就行……”
贺关手心温热,因为年轻,比正常人温度高一些。
而楼冬藏手心冰凉,被他碰到,像被烫了一下。
可稍微回想,那温度又是熨帖的。
贺关离开时贴心地给楼冬藏关上门,门板相隔,他下楼梯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楼冬藏攥住纱布和碘伏,把自己血迹干涸、半个指甲都被切掉的左手食指放进淡盐水里。
他泡了一会儿,干涸的血迹被化开,突然神经质地摔了碗。
碗摔在地毯上,好险没破,水泼洒一地。
根本不疼。
盐水很淡,冲洗伤口还差不多。
……怎么又是个烂好心。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