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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起身,想坐到铃儿身边。
“坐下。”铃儿大喝了一声,将男子吓在了原地。
“怎,怎么说话呢,你是来陪我吃酒的。”男子伸出食指,差点儿指到铃儿的脸上,看到铃儿瞪圆的一双眼,手指也在战战兢兢打着弯。
“我父亲说,狮子就算面对兔子,也要拼尽全力。”铃儿推开他的手,继续吃着。
“是什么意思?”长得俊俏的女子温柔地跟他说话,他脸上喜不自禁,但又听不懂铃儿的话,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要吃饱,吃饱了才能活下去。”铃儿将手里的骨头放到盘子中,仍然像狮岗城一样,用舌头舔着手上的油脂,舔完后用手背将嘴巴擦干净。
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一张樱桃小口被抹了油,泛着桃花一般的粉红,他吞了吞口水,舌头在嘴巴里打了个圈,已经绕到了铃儿的身后,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小娘子,果然有几分姿色啊。”男子伸手去拉扯铃儿的衣服。
“好好说话时,就快点滚开吧。”铃儿镇定自若,坚定的眼神带着一丝凶狠看向眼前的男子。
男子并没有被她的眼神吓退,反而愈加凶猛地扑向铃儿。“小娘子,你今天就是我的人了,爷儿保证让你开心。”
“你干什么?快走开。”铃儿挣扎着,想把束在腰上的一双手推开。
“来这个地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吃酒,寻欢作乐喽。”说着他便急不可耐地在她耳根旁边亲上两口。铃儿脖子一歪,顶到他的下巴,撞得他嗷嗷直叫,抱住她的手也松开了。
“滚开,离我远一点。”铃儿抬手一巴掌甩到了男子的脸上,她趁机站起来,赶紧后退了几步,刚想拉开门,她又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桌子上还放着她要带给碧瑶的鸡腿。她的裙子被踩住了,用力一拉,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可别不识好歹。”男子气急败坏地扑上来,两个人扭打到一起。不知什么时间,铃儿手里多了一把刀,男子的胳膊在滴着血,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地落在她的冰蓝色衫子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一起身,紧接着一脚把男子踹倒在地上。
“贱货,敢用刀伤老子,有你好看。”
男子跳起来就想去抓她,铃儿用身体撞了几下像屏风一样的墙,她四处在找出路,墙面纹风不动,她慌乱中拉了一下,却闯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一墙之隔竟然又是一个房间。房间里的三个女的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起身躲到王恒身后。这一看,铃儿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她吓得手一直在哆嗦,手上的刀掉到地上,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厅堂里拔剑杀人的那个人。
“这群芳楼越来越没规矩了,扰了我吃酒的雅兴。”王恒怒目圆睁,酒杯摔到了地上,他斜着眼睛瞪着铃儿。王恒本身长着一张黑脸,魁梧的身形,比寻常人略大的眼睛,衬上一张方脸,生了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在他的脸上,你很难想像到笑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都说相由心生,与他父亲王衍不同,王恒心底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比寻常人略大的眼睛总是在骨骨碌碌地转着,掩不住任何的情绪和欲望,那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三分鄙夷。
“大人消消气,最近这些丫头越来越无礼,讨打的骨头。”一个穿枣红色衫子的女子赶紧用手帕在王恒胸前蹭了两下,劝说着他,缓和气氛,群芳楼的姑娘什么都不怕,最怕王恒生气。王恒没有理她,径直起身走到跟铃儿一起进来的男子身旁。
“被一个女人伤了?”王恒拎了拎男子的衣袖。
“是的,大人,都是这个贱货。”男子怯生生地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铃儿,看着铃儿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给男人丢脸,活该被女人打。”王恒脱下一只鞋,一股怒气胆边生,一边打一边骂。“就你这个样子,还敢来群芳楼吃酒,污了我的鞋。”
“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来了。”男子跪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京城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永昌侯的大公子。
王恒穿上鞋,转身走到铃儿面前。“这性子,我喜欢。”
经过刚才一番鸡飞狗跳,铃儿的胆量也恢复了,她想报仇,她在心底一遍遍重复着这个想法。方才那个死去的女子,是为她而死,她必须为她报仇。握住刀的手有点抖,她咬紧牙关,当她的想法一遍遍被她的勇气推高时,剩下的毫无疑问是失去理智。她直视着王恒。“你刚刚杀人了。”
“那又怎样,贱命一条。”王恒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高兴了,连你也可以杀。”王恒眼睛里发出阴郁的光芒,冷不丁的看铃儿一眼,让人汗毛倒竖。
“你没机会了。”铃儿说着,拔下头上的珠钗抵在王恒脖子下方。
“雕虫小技,岂能伤我?”王恒嚷了一嗓子,根本没把铃儿放在眼里,他的眼睛被瞬间而来的怒气撑圆了,他身子往后一退,把铃儿也拖了过去,铃儿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已经被王恒甩出了窗户。
铃儿想站起来,她全身骨头都在痛,她的胳膊和腿都被划伤了。她在心底庆幸自己没有摔死。撑着墙起身后,她一步一步向前挪,身后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到处仔细找,大都大人要的人,找不到你们都要提着脑袋去见大都大人。”
身后有大概十个拿着弓箭的人在追她。铃儿如果现在停下来,她只能变成跟厅堂里那个女人一样的人。她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铃儿,跑。”
这么多年,她遇到数不清的这种情况,而这种情况下她要活命,只能是跑,拼命跑。铃儿将所有的力气都送到腿上,再传递到脚上,她必须向前跑,而且,还要奋力跑,不跑就会有人死掉。身后的追赶声也越来越大。
铃儿扭头看到天上同时向她飞来的月亮和羽箭,她的脚一下子像被钉子钉住似的。那只箭冲着她的眉心间飞过来。她没办法躲了,在她眨眼的一瞬间,箭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此时她整个人好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她觉得死并没有那么恐怖,而且是不会痛的。羽箭快速地穿过她的心口,比刺向她父亲的剑还要快。也许太快了,连疼痛应该都感觉不到。她快速地回忆了她的这一生,她觉得很遗憾,生命的最后,她孤身一人死在了北冕城,“北冕城”她从小听到大,却从来没有来过,第一次来,就要死在这里,这里也并没有奇异的地方,跟她生活的狮岗城并无二致。她身边依旧只有一个叫碧瑶的女孩。
铃儿想着想着竟然掉下了泪,依旧有声音在她耳畔萦绕着。
“小心……”
风一吹,泪珠快速地顺着鼻翼掉到嘴唇上,咸咸的。她又惊又喜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手正抓着刚才那只箭立在她的面前。
“我没死?”
眼前的男子依旧一言不发,这种沉默更让铃儿觉得死亡在她身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长脸尖下巴,眉毛很浓,脸精瘦,是一张长方脸,一身藏青长袍,端正合体。
“这支令羽箭的箭头上抹着剧毒,可以瞬间冰封你的血管,你眨眼一瞬,便会死亡。”说完,邓汉炎将箭丢到脚下转身便走,领事林火烧西夷人的阴影还没有消散,他看不了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像猎杀兔子一样被射杀,这种方式是对生命的藐视,生命应该被敬畏。
“多,多,多谢公子相救。”
铃儿看着那支箭,吓得口水都噎在嗓子眼,动也动不了,整个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邓汉炎俯身捡起地上的刀。这不正是他的刀吗?在禾抢石的山上他送给了一个女子,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铃儿,她忽闪的眼珠,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很熟悉,前几日在禾抢石,她说“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邓汉炎愣了一下,难道是她?
邓汉炎将刀递给她,铃儿的眼前出现了一朵莲花,那是绣在眼前这个男子袖口上,也许是洗了太多次,粉色的线已经褪去了它们艳丽的色彩。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针角,就好像她以前见过。
“你会绣莲花?”这话说出口,她立刻后悔了,她咬紧嘴巴,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邓汉炎的脚步停住了,他拉了一下锦衣挡住了袖口那朵莲花,“有何不可?”邓汉炎面无表情地问着她。
铃儿自知失言,不敢接话,见邓汉炎要走,她急忙跪到地上。“公子,我,我妹妹还被关在里面,求你救救她。”
邓汉炎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公子,还是不要管了,这是群芳楼的事。”成宜在邓汉炎耳边悄声提醒道,说话间,群芳楼的人已经全部围了上来,这些汉子们不仅不识字还见识少,见到邓汉炎也不认识,嗓门比邓汉炎的官位还要高。
“少管闲事,这是群芳楼的人,赶紧走开。”
“嚷嚷什么,没眼界,这位是宣威将军、虎贲中郎将,邓公仁之子,邓汉炎将军。”成宜站出来,抬头挺胸地报着邓汉炎一长串官位,十来个人顿时怂了,他们不认识邓汉炎,但邓公仁的名字没人不知。
“小人眼拙,不识邓将军,还望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京城确实不一般,路上追个人都用令羽箭。”邓汉炎手上把玩着令羽箭,神情严肃。
“惊扰邓将军了。”令羽箭落在地上,男子毕恭毕敬行礼。“这个人是群芳楼的,整日想逃跑,不得已才用了羽箭。”男子故意将群芳楼三个字说的声音嘹亮,在夜空里都能听到回音了,将这件事与邓汉炎撇得一干二净。
“你带路。”邓汉炎没有理会眼前的一堆汉子,听到也当没听到,他转头跟铃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