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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儿的眼皮跳动着,有阵阵莺声燕语,推杯换盏之声传入她的耳朵,她眨了眨眼,眼前披红挂彩,铃儿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做梦了,低头看到睡在她腿上的碧瑶,她惊得睡意全无,这不是做梦。
“碧瑶,你醒一醒。”铃儿推了两下碧瑶,把碧瑶叫醒。
“小姐。”碧瑶揉着眼睛,还处在迷迷糊糊之中。
“我们这是在哪里?”
没等碧瑶开口,门开了,响起一声刺耳又尖锐的女声。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我这群芳楼啦!”长长的一声尾音划过才看到一个中年女子走进来,她扭着有些粗壮的腰肢走到铃儿面前,一身宽大的翠翠红红的衣物遮住了铃儿的视线,她躬下肥胖的腰身,铃儿都听到了她的粗喘声,她一伸手抓起铃儿的下巴,自言自语道。“还有几分姿色,上等货。”
我们是被卖到青楼了吗?该不成以为我们是奴隶吧?铃儿心中嘀咕着瞪了她一眼,一抬手打掉了那只脂粉味很浓的手。
“别碰我。”铃儿梗着脖子瞪着这个一脸脂粉的女人,说话间便一身是胆地想起身压她一头,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脚被麻绳绑在一起,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刚伪装出来的大胆流失掉了。
“这性子若是给大都大人,他保准儿喜欢。”话音刚完,响起一串跟她的腰身并不相符的娇滴滴的笑声。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穷山僻壤来的丫头。”中年女子朝着铃儿和碧瑶翻了两下双眼,一脸鄙夷。“来人,给她们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可不能砸了这群芳楼的招牌。”说完就扭动着她粗壮的腰肢,人群里只留下一串细而脆的笑声。
去往领事林的这段路上,每隔半米就站着一个禁卫军侍卫。打马疾驰过来,越往前行,温度似乎越低,竟然起了呼呼的北风,风声擦过山体,声音料峭,尤其显得声音粗犷,大概与领事林的地理位置有关,领事林处在守阳山和墨峦峰两座山的交界之位。若在平日,这不是个纵火的好日子,火势会随风把整个北冕城都烧没了。选这样一个位置,不得不说,君王复利英明。墨峦峰峰高五千仞,像一座天然屏障,既能阻挡敌人来犯,又能将火势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邓汉炎的眉头始终是紧皱的,抓住马的缰绳的手心里都是汗,想到那两千个西夷流民,他全身都在抖,更不用说等下要一把火把这些人活活烧死。
嘈杂的人声震耳欲聋,让邓汉炎眼睛都不敢睁开来看一眼,这一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乌泱泱的人头,少说也有五千人,再加上看守的禁卫军,这简直就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粗略估计有一万五千人,邓汉炎还是翻身跳下马。
“不是说两千人吗,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了?”邓汉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成宜。
“公子,你还不知道吗,贵族都把自己府中的西夷奴隶交出来了,就是这样,他们才能从宫中各自回家。”成宜跟着邓汉炎忙了两天,络腮胡子也没有时间修剪,被墨峦峰吹来的风把玩着,自鸣得意的在脸上飞舞起来。
邓汉炎看着被点起的火把,心中唏嘘不已。五千条性命,有老人,有妇女和孩子,他们在的大部分人手无缚鸡之力。飘浮在北冕城上空的血腥之气还没有散掉,空气中就要再加入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了。邓汉炎抬头看了一眼墨峦峰,远处是崇山峻岭的陡峰,延伸下去,连到了像墨一般的天际,不远处有一座翠绿的大山,它像屏风一样,立在天与地之间,这便是墨峦峰的主峰,险峻不可攀,墨峦峰是北冕国的神山,百姓习惯称它墨峦神山,此刻这座神山也没有发挥出他悲天悯人的神力。邓汉炎像巡视兵营一样,四处走了一圈,迟迟没有下令。不得不承认,这个位置选的好,北有守阳山,南有墨峦神山,能下山的路只有西南临渭河这一条,已经被禁卫军占满了。如果逃,墨峦峰险峻,并不是一条理想的逃生之路,只能往守阳山跑,而守阳山又是出了名的险恶之山,就算有命逃到山中,大概也是没命活的。邓汉炎心中叹了口气,拖着脚步慢慢走回他作为虎贲中郎将、作为一个屠杀的指挥者应该站的位置。
穿着破烂的奴隶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围在四面八方的禁卫军,仗着人多势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勇猛,长矛和刀剑上都带着血,看到蜂拥而上的奴隶,他们又搭上弓箭。人群中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还有大人们的惨叫声。他们挤在一起,一开始只是人挤人,脚踩脚,慢慢地变成了脚踩手、胳膊还有脑袋。被踩在下面的人努力想扒开眼前的人,却被四面八方伸来的胳膊把他们的头一次又一次的摁了下去,呼吸渐渐变重,即使他们的身体被挤压着动不了,在临死前所展现出来的反扑还是惊人的,有些人抬起胳膊,用手肘击打着勒住他们脖子的脑袋,脑浆四溅,有些人折断了别人的胳膊,还有人被死死咬住踩在头上的脚,牙齿都咬到了别人的肉里。邓汉炎看不下去,他一抬手,搭着火的弓箭像流星一样从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奴隶的衣服上,舔着血液越烧越旺,火苗越窜越高,噼里啪啦地响着,发出嗜血的欢呼声。
火势被风一吹,烧红了南方半边天,还没到领事林,红光已经染透了缘遥灰色的素服,天空中冒着浓烟,他脸上的神情变了,他踢了两下马,加速赶往领事林,身后跟着十个穿黑衣遮面的人,十一匹马向领事林飞奔。
逝者的哀嚎像毛毛虫一样钻进邓汉炎的耳朵,他觉得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以后只要闭上眼,都会看到这些人扭曲的脸。他耳畔响起炽烨的话:武力不是的唯一手段,却是特有的手段。直到这一刻他才懂了这句话,武力是权力的后盾,有了权力可以实现自己的意志,有了后盾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不顾他人感受、不理他人的反对之言。
“大人……”侍卫向邓汉炎请示着,邓汉炎没有给他机会把话说完。
“去追吧,给他们机会,如若反抗,就地射杀。”这句话说完后,邓汉炎自己都觉得多余,他们是弱者,弱者哪有机会?无非是怎么死的问题。
“是。”
忽然间,油脂带火的弓箭慢了下来,稀稀疏疏的有几发落下来,渐渐的,完全停了下来。缘遥站在不远处看着邓汉炎,在腥红的火光中看邓汉炎,他的脸,线条刚毅,轮廓坚定,但从侧面看过去,似乎很孤独。方才,他闭上了眼,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撞击到了缘遥的心底,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表情。也许,他有着悲天悯人的胸怀,只是,他是一个不善于言谈的将军。
邓汉炎抬头向四周看了看,身为武将的警觉性,让他已经把佩剑拿在手上,方才转身离开的那十几个禁卫军侍卫,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没有看到杀人的兵器。邓汉炎追上去,三个黑衣人挡住了他的路,黑衣人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灰色素服的男子,他头戴锦帽,看不清长相。对拆了几招后,邓汉炎立刻断定,这些人跟他在禾抢石遇到的黑衣人不是一伙人,黑衣人并不恋战,也没有伤他性命的企图,三人边打边退,出剑的招式快且统一,接了十几招后,迅速转身往邓汉炎身后跑去。
被三个黑衣人引过来的邓汉炎大吃一惊,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都是方才放箭的禁卫军的侍卫,他蹲下身检查着死者的尸体,没有任何伤口,邓汉炎的手哆嗦一下,是毒,能一下子于无形之中杀这么多人的,世上只有让人闻风丧胆水委毒。水委毒来自黑肥尾蝎的蝎毒,进入体内可凝固掉体内的血液,且无解。邓汉炎脸色变了,他向灰衣男子方才站的地方望了一眼,那个人难道是谢冲?因为感觉到了死亡,他身体有些紧张。再看地上的禁卫军尸体,邓汉炎恍然大悟,是友不是第三季度。邓汉炎提着剑走向黑衣人,看懂了这些黑衣人的意图,邓汉炎变得消极应战,任凭西夷流民身上带着火四处逃窜。
另外五个黑衣人被禁卫军围在中间,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的禁卫军渐渐占了上风,在杀死了两名黑衣人后,禁卫军顿时像饿狼一样扑向剩下的三名黑衣人。
一阵狂风刮过,黑云遮顶,异常凉快,吹走了大火带来的灼热,有滚滚闷雷在墨峦峰上炸开,低沉的吼声仿佛要将天的一角撕开。天空已经黑压压的暗了下来,邓汉炎抬头看了看天边,像是要下暴雨了。他对着墨峦峰笑了,闪电像刀剑出鞘一样划亮墨峦峰上空,在狂风中战战兢兢的领事林,迎来了瓢泼大雨,霎那间,天地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阿郭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剩下的四个人迅速来到他身旁,聚在一起的五个人立刻成了禁卫军捕食的对象,里里外外被围了三层,不等长矛伸出,最里圈的禁卫军无声息地倒了下去。这一次,邓汉炎确定了,站在最左边的黑衣人是谢冲,他跟其余四人保持了大概一米的距离。与一般用毒不同,水委毒除了威力奇大,还有使毒之人身体带毒,任何人靠近等于飞蛾扑火。他看到谢冲轻抬起的右手,凝神运气,五指发劲。阿郭轻咳了一声,提醒谢冲适可而为,死的人越多,对缘遥越不利。有侍卫仍掉了长矛,围成圈的队伍顿时溃散开。
雨中响起了马蹄声,因为雨声的掩盖,马上的人来到眼前才看清,来者是剑洪将军和一骑虎贲军。阿郭犹豫一下,他看了看四周,要找到刚才被杀的五具黑衣人的尸体,难度太大了,剑洪将军可是出了名的赤胆忠心,更何况他身旁还有二十虎贲,这些虎贲剑术一流,他只好先放弃,一招手,五个人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