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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彦静静地听完一个接着一个朝臣对他的抨击。不论是栽赃嫁祸还是炮制罪名,始终一脸平静地罗彦,内心却压根没有一丝的冷静。
如果说此刻他心中充满了什么,那么怒火是唯一的答案。
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只顾着攻讦自己,却丝毫不管自己的办法是否有用。当真是私心至此,其心可诛。但凡是出列横加指责他功利心重的人,一个个都被他记在心里。原本这件事情罗彦压根就没有功利心在里头,相反,他都做好了因此不得势的准备。
可是这样一片衷心,得到的却是构陷,理由更是莫须有。这如何能够让他不记恨。
他功利心没有,但是记仇的心倒是因此有了一颗。
听完了一大群人或者落井下石,或者竭力反对,到最后基本上能够说上话的都说完了,罗彦这才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站出来,对着李世民一拜,说道:“陛下,臣有三个问题,想问一问堂上诸公。若是诸位能够都回答出来,我便什么也不说,乖乖领罪自乞还乡。可是诸位要是说不出来,那么还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大家心知肚明,方才说了一通人家的坏话,这会儿不出来反驳一通,怎么会是罗彦的风格。
李世民虽然不想让罗彦把事情闹大。可是先前众人各种诽谤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这会儿要是阻止罗彦,难免会让罗彦心中不服。若是其他人其他事,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事关重大,现在不听罗彦的,可以。将来万一事态严重,不得不启用人家的办法,那还不把脸都丢尽了。
“问吧。”无奈之下,李世民只能一脸苦涩地说道。
“敢为诸位,所谓天子,是何取义?”
这还用问,天子,不就是上天之子。从汉代以来,这天子的名号一直这样叫着,以示正统。如今即便是李世民皇位来路不正,可是谁又敢胡说八道。
虽然心知肚明,可是无人敢应。看着寂静的朝堂,罗彦嘴角含着笑容,对着庞峯城说道:“方才庞侍郎奋勇当先,此刻想来也不会落于人后。这个问题,便由庞侍郎来回答如何?”
虽然不知道罗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心里还是感觉有些不妙。此时听罗彦指名道姓要他回答,庞峯城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天子,自然便是那上天之子。上应天意,下牧黎庶。”
庞峯城回答的极尽奉承,但是这也是儒家对于天子的一种认定,所以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要是他说的再含糊一点,或者说再吹捧一些,罗彦想要为难他还得费点功夫。偏生他为了谨慎起见,说了这样一个标准答案。“那么,我便不好意思了。”罗彦心里暗暗想着,嘴上却没有闲下来。
“那么,诸公既然说这蝗灾是天灾天意,人意不可违。不知道这开仓赈灾算是顺应天意呢,还是逆天行事?”
“这个,这个……”一瞬间不仅是庞峯城,便是连方才那些大肆反对罗彦说法的人,都被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灾劫本来就算是惩罚,那么开仓赈济也确实算得上是逆天了。但是你要不赈济,到时候天意是顺了,人心就逆了。这个问题简直就无解。
罗彦将目光投向庞峯城,继续问道:“庞侍郎,你说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没办法,庞峯城只能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么一句话。原本想着用这样的话糊弄过去,但是罗彦哪里会放过他。
“既然赈济是德,难道提前消泯虫害,让百姓少遭灾难便不是德?”
穷追猛打之下,庞峯城此时哪里还有当时指责罗彦的那般意气风发。冷汗从他额头冒出,原本有些微胖的身体此刻不停地抖动。居然是被罗彦以三个问题逼入了死角。说皇帝德行不够?还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太过扯淡的回答压根就不能让罗彦满意,反而会招来更多的诘难。
一时间庞峯城闭上眼睛,低下头却是不再说话。
“既然如此,诸位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了。庞侍郎,王给事中,李御史……”念了一大通人名,每一个都是方才说他功利心重的。众臣在惊讶罗彦那变态的记忆力的同时,脸色也有些难堪。尤其是那些被点到了名字的的人,此刻更是憋得脸色通红。
“罗彦,你这是挟私报复。”无言以对的这些人只能重新构陷一个罪名安在罗彦头上。不过,显然让他们失望了,罗彦确实承认了:“我确实在报复。但是,是不是先把你们恶意构陷的事情说清楚。”冷笑着,罗彦压根不怕事情闹大自己遭难。
听完罗彦的话,这些人脸色一阵铁青。虽然罗彦的官衔不高,可是被人家在朝堂指责恶意构陷,这得多大的罪责?
“行了行了,尔等也不要再炒了。方才罗彦念道名字的这些人,罚俸一个月。至于罗彦你,虽然事出有因,但是私心甚重,也罚俸一个月。至于这灭蝗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今日下去,便由中书省通传京畿,勿令京畿道各地都奉行罗彦所说之法。此外,京畿道外,也要让地方州县时刻观察,一旦有蝗灾的迹象,立刻依此法处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李世民心里也相当高兴。从罗彦这篇详细的灭蝗论里头,他发现要是完全按照里头说的做,效果必然是非同一般的。
没有再给罗彦许诺什么,此时李世民就等着,看一个月以后,京畿各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满朝文武,在一声退朝中,怀着复杂的心情各自散去。田假中被忽然叫来朝会,还遭遇了这样一件蛋疼的事情,群臣心里头说没有什么不痛快,那绝对是假的。罗彦那会儿三个问题的一番抢白,让很多人心里头也陷入了迷茫。这天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有些深色复杂地走过来,对着还站在那里的罗彦问道:“进之,方才你那三个问题,在你心中,到底是怎么看的?”
房玄龄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此原本转过去正要离开的身体,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那里等候罗彦的答案。
“旱涝是天灾,各个州县却年年兴修水利,而户部更是将此作为考核官员政绩的一个方面。蝗灾也是天灾,难道就要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在我看来,凡有损生黎有损社稷的,即称之为灾,不过是邪祟,哪里还能代表天意。生老病死都是天意,那我等生病就医都是逆天。如此看来,天意不过是催我等活得更好罢了。”
有感于这个时代眼界的狭隘,罗彦一番话,说的房玄龄有些晕乎。可是个中的道理他却是听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罗彦的肩膀,笑着说道:“亏我等痴长几十岁,却是没有你这个后生看的通透。你说的对,凡是有损生黎社稷的,都是邪祟。而今,我等便与这蝗灾斗上一斗。”
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这灭蝗大事,正好假借罗彦所说的这番话。想来从此之后,便无人再敢说什么蝗灾是天意了。
蓝田县。
陈玉如这两天日子过的很艰辛。听了罗彦的建议,他是想也没有多想,便依照吩咐下发了文书,告知四里八乡必须按照文书上边所说的去做。为了最大可能地保证这件事情能够施行下去,他甚至借用了罗彦的名头,告知百姓这是罗彦星夜前来告诉他的。
可是,他想得实在太过乐观了。百姓们爱戴罗彦是不假。可是数百年来对上天的信奉,完全盖过了对罗彦的信任。虽然各个乡村每天都传来拣出蝗虫卵几斗的消息,或者就是用铁耙耙了多少地的汇报。可是真正到了田间地头去看,土地哪里有动过的痕迹。之前汇报上来的,完全就是糊弄人的。
更有些顽固的老人说道:“蝗灾是上天降下来的灾祸,哪里是罗彦那种毛头小子能懂的。不要反抗,乖乖承受着便是。”这样的话传到了陈玉如的耳朵里,简直气得他暴跳如雷。
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蓝田县明事理的人多一些。偏生这件事情只是他和罗彦两个人在做的,压根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应允。原本依靠劳役和赈济都是可以强行将这件事情摊派下去的,可是没有正式的文书下令治蝗,他这么做可就是违规的。眼看着田间的蝗虫越来越多,陈玉如是心急如焚。
罗彦走后的第三天,陈玉如心情苦闷地坐在衙署中。正要准备再次下乡劝说那些顽固的老农必须灭蝗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有人说京中来了文书。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容,可是光是从京城来的,就足够让陈玉如重视了。待驿卒将文书奉上,陈玉如在回执上签了名,差人给这驿卒一些赏钱,这才进屋翻开文书查看。
“闻京畿各地有蝗灾迹象,特令各个州县以如下方法严格处置……”落款,赫然是户部的官印。陈玉如大叫一声好,连日来的苦闷一扫而光。
带着文书走出门外,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这下子终于可以放开手做这件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