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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座乐坊,分明就是复刻了昱州城中洛肖氏被雨水冲坏的那一间。
徐容容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还能看到。
穆戎方才说,他想让洛肖氏在京城安顿下来,她又何尝没这么想过……
其实,早在舒庆告诉她洛肖氏的肺痨有治疗之后,她便畅想着洛肖氏母女可以长留京城。
再加上,后面又多了肖嬷嬷的关系。
她也曾询问过洛肖氏的打算,尽管肖氏族姐曾百般欺凌,但洛肖氏依然想要留下来。
原因无他……她在世上已经没了其他的亲人了,唯有肖嬷嬷和洛玉琪,若是能长长久久的相伴在亲人身旁,谁愿意四处飘零呢?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徐容容心中便起了一个念头——在京中开设一间乐坊,并交给洛肖氏来打理。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只相信握在手中的银钱是这世上最真实,最不会变质的东西。可若想在大周做长久的生意,是需要了解朝堂的动向,权贵的喜好,以及百姓所需的,没有哪里能比乐坊酒肆能更快、更全的搜集消息。
可是,她能看准鹿鸣街的院子,能夺下徐朝前手中的瓷器铺子,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能提前知道开春之后边境贸易重开,她手握的这些东西会价值翻倍。她去开药铺,也是因为前世在侯府百无聊赖时学的那些识别草药的技能不想就此荒废。
接下来的茶叶生意,也是因为她信任洛尘的能力和眼光,才会让她坚定的去投入和支持。
可乐坊酒肆并不是她所长的,她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重生之后潜心经营才有了如今的积累,她是断然不会贸然去投入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产业。
可是,洛肖氏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她的这个空缺。
再加上,与洛肖氏母女在昱州城的相处,让她深信她们的为人,入京之后,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洛肖氏更是宁愿病死也不来求助,若是自己因过去的情谊贸然去接济,只怕会伤了洛肖氏的心。
但要是让她一直呆在医馆帮衬,才能无法得到施展,既可惜,也让洛肖氏母女无法摆脱寄人篱下的境遇。
没有什么比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面更让对方有归属感的了。
她没想到,穆戎竟然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她怔怔的看着穆戎,只见对方眸中含笑:“我与三哥所图谋之事隐秘,需要搜集各界的动向,没有什么比一间乐坊更有用的了。”
他的话,徐容容是不信的。
以他一心相助宁王夺位的决心来看,他定然早已在京中各处安排妥当,绝对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需要从乐坊获取消息。
再加上,他方才说的那句:洛肖氏留在京中,她也会多一个友人。
他……何以为她至此?
她抬起头,看着穆戎:“今晚穆姐姐跟我说,侯爷自求陛下赐婚以来的所作所为,与您以往为人大相径庭,反而好似亏欠了我一般。所以……侯爷真是如此吗?”
“又或者说……侯爷究竟亏欠了我什么?才会大事小节都如今日这般,事事为我考虑?”
穆戎怔住了。
所以,今晚从宁王府出来后,他从徐容容身上所感受到的异样,都是因为穆浅音所说的“亏欠”二字吗?
这……让他该怎么回答?
穆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在徐容容郑重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苦笑:“若说亏欠……我的确是有的。”
那一瞬,徐容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她紧张的蜷起手指,指尖将掌心扣的生疼。
她的心里有一个不愿面对的猜想……
也是一个她并曾检验过的猜想……
会是真的吗?
看着面前少女那不由自主露出的紧张模样,穆戎微微一笑:“容容可知,旁人是如何评价我的?”
“嗯?”徐容容不明所以。
“他们说我克夫克母,会克死一切血亲。”
徐容容愕然。
“他们说的,倒也不错。”穆戎苦笑道,“众人皆知我年幼时,父母独宠我,侯府之中再无别的子嗣……但其实不然。我母亲是荣阳长公主,父亲是战功赫赫的侯爷,穆氏的责任怎会让父亲因为独宠我而膝下凋零呢?其实……在我出生之后,母亲还曾诞下过两个男婴。”
“为何从未曾听人提起过?”
“因为他们一个未足月,一个刚能坐起便都病逝了……宗室规矩,未足岁的婴孩不能上族谱,且不许人谈论,就当他们……从来未曾来过一般。”
难怪两世都未曾听人提起过。
穆戎继续说:“母亲失去第三个孩子之后,大病了一场,太医说她此生不能再生育了。好在父亲和母亲感情深厚,即便母亲不能再生,父亲也从没纳妾的想法……如果日子倒也顺遂,接下来就是你知道……我十三岁那年,父亲奉皇命出征,平定边境流寇,虽说只是很小的战役,但不知怎得母亲坚持要与他一道出征……那一去,他们便没能活着回来。”
“后来曾听人议论此役,边境暴乱者皆是流寇,以我父亲之能绝无战败的可能,陛下曾命人彻查,可始终未能查出原因。也就是从那时起,宗室之中便盛传我克父克母,克一切血亲,是极凶的命格……因而,少年时除了几位皇子之外,便无人敢与我靠近,唯有……”
穆戎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徐容容明白,他指的应该是林皎月。
难怪以他冷硬的性格,前世会甘愿为林皎月驱使,甚至为她扶情敌登上皇位。
穆戎接着说:“传言终究被陛下知道了,他盛怒之下无人再敢当面议论,再加上后来我承袭了威远侯的爵位,早早披挂上阵,又在疆场厮杀数年之后,那等传言才渐渐无人敢提。”
“但别人如今不敢再提……可那些流言却毕竟真实存在过,我怕你会因此而嫌弃我……”
穆戎说到这里,声音逐渐黯淡了下来。
“若说亏欠,也是因为我怕你不愿应我,才以陛下旨意强求你嫁给我……到底是心虚的。”
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