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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宗涛,可有兴致一论高下?”
……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霆落下,霹雳罩头!
落在酒楼每个人心里,罩在每一双投注关注的眼中!
竟然……竟然……竟然真的大明大方的对宗涛发出挑战!
对宗涛这个钧音阁敢派来参与封鼎釜丹盛会的弟子,于音律之道上发出挑战。
班门弄斧!
所有人面上都这么写着!
布鼓雷门!
所有人的眼中都这么亮着!
钧门弄乐!
这句才是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人,但不包括苏媚儿,因为她既没这种认知,也根本不是人。
宗涛咄咄逼人的瞪着申亿,瞪着这个敢于明公正道向他发起音律挑战的少年:“炎旭,你确信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你真要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这一问,问的猖狂!问的霸道!问的蔑视!
仙渺派又如何!?大明第一又如何!?
若是限定于音律之道,仙渺派算什么?区区心月峰更算什么?
我钧音阁才是音律之道的王者,其余的门派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宗涛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透露的就是这层意思。
“炎旭,你真敢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们心月峰也配与我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们仙渺派也配与我们钧音阁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炎旭,你以为天下间有谁配与我们钧音阁,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
如果不是顾及仙渺派大明第一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有众多别派修士在侧,宗涛脱出而出便是以上四句,而不是他自认为很客气,很给面子的“你在开玩笑”。
对,你在开玩笑!
对钧音阁的弟子提出在音律之道上一较高低,这在宗涛看来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他是这么想的,而且也不惧于向世人表露这种想法。
这是钧音阁的威严,足以践踏世间万千门派的威严。
因为这份威严,所以他无需领略申亿的音律技艺,已经将他判输。
宗涛这句话说的欺人太甚,但在场众多修士却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大错,没人认为申亿能胜过宗涛,即便是此刻和他同一立场的沈万千,以及倾心于沈万千的聂无双。
“炎旭,术业有专攻,于音律一道上,你们心月峰就莫要逞强了。”蒋干戚笑盈盈的说道。
“是啊,何必自取其辱呢?”梁顺又补充了一句。
蒋干戚与梁顺说的是“炎旭”,但他们从头到尾根本没看炎旭,他们的视线直直地锁定在沈万千身上,一副看好戏的小人嘴脸。
这几日眼看着沈万千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勾勾搭搭,两人心中与宗涛一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既见宗涛借音律向心月峰发难,两人见猎心喜,将自家扶余宗与仙渺派的差距完全抛在脑后。
此刻他们想做的只有……踩!
尽力的踩!
踩申亿!
因为踩他,就等于踩同宗脉的沈万千!
申亿无视蒋干戚两人充满恶意的言语,他淡淡的看着宗涛,波澜不惊,却又岳峙渊渟,一字一字的问道:“宗涛,相识不到一个时辰的我们,熟到能以宗门荣辱开玩笑了?”
这一句声音很轻,但问的却重如泰山。
宗门荣辱!
是啊,宗涛在开口之前,是否想过自己那句放浪打趣的玩笑话,牵系了宗门荣辱。
或许他想到了,但他认为牵系到的只有仙渺派的宗门荣辱。
然而天地万物莫不是相对的,仙渺派的荣辱难道不曾关联钧音阁的荣辱?
天下正道,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在很多人心中这是一句空话,但这世上有些空话究竟是重于泰山的。
就比如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比如这句“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宗涛的面色变的铁青,申亿一句话就挑出了他的语病,点出了他的孟浪,更是令他难以立足于师门。
音律之道上的交锋尚未展开,这言语交锋他却是已输了一阵。
想到这里,宗涛的面色更青了,青的发白。
“好!炎旭,你确定要和我比试是么?”
宗涛已决定非要和炎旭比上一场,他要以心月峰的惨淡败北洗刷自己言语交锋的战败。
呼呼~~~呼呼~~~呼呼~~~
偌大的酒楼静的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都明白,申亿接下来的回答决定仙渺派的荣辱。
只是在众人心中,荣辱不在于输赢,而在于是否比试。
若比,那必受辱,仙渺之辱!
若不比,同样受辱,不过只是申亿个人之辱!
没人认为申亿能赢,因为比的是音律之道,因为宗涛出自钧音阁。
申亿环目四顾,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一双双眼睛,被他扫过的人纷纷避开视线,他们显然是怕他,怕他这位仙渺派内堂弟子察觉到自己眼中对他,对心月峰,对仙渺派的嘲弄。
视线环顾一圈,少年意犹未尽,他的视线模糊了焦点,那对眼睛仿佛元神出窍,飞出了三楼雅间,飞出了遏云楼,飞出了偏安一隅的奉仙城东部。
恍惚间,少年见到了更为广袤的奉仙城全景,见到了渺水廊桥,见到了天降巨鼎的记事碑,见到如今已褪去仙灵的林夕树海,见到了奉仙城那高壅城墙……
天地如此辽阔,眼前这一点点难关,又算什么呢?
这点点份量,不重,真的不重!
于是乎,少年淡淡地看着宗涛,方才他眼中还有一丝对宗涛的敌意,但此刻却是全然消散。
他不再视宗涛为敌人,而是将他纯粹的看做一个对手,他要纯粹的好好比一场,尽自己的全力。
“宗涛,仙渺派心月峰炎旭,在此向你正式发出挑战,音律之道,一决高下!”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不接穹的酒楼,却隐有雷霆炸响!
他说出来了,正式向钧音阁发出了挑战,于钧音阁专擅的音律之道上。
此刻的酒楼内,有很多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讥笑这小子的愚蠢么?做如此想的人自然有之。
但讥笑之余,一幕幕熟悉的画面浮现脑海,曾几何时,自己何尝没有过类似的蠢行,那时的自己将这番蠢行引以为荣,视之为傲,甘之如饴。
那时的自己更单纯,更简洁,更天真,那时自己胸臆中,没有争名夺利,没有门派欣荣,没有当世排名,有的只是满腔热血,一念恩仇!
想到这里,很多人眼中的讥笑淡了,随之而起的是一份佩服,甚至是嫉妒。
少年正当时,何惧战虎山!
感受到四周众人眼神的变化,感受到一道道视线中,渐渐涌出的对申亿的认同,宗涛怒极恨极,他怒申亿竟敢正面对他发出挑战,他恨申亿于音律之道上,面对他这个钧音阁弟子竟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卑微。
仙渺派又怎样,大明第一仙门又怎样,音律之道上,任何人面对钧音阁都该卑微!
“炎旭,你自寻死路,那就由得你吧!”宗涛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要申亿的命,但他已打定主意,要借音律折辱申亿,折辱心月峰,最终折辱那横刀夺爱的沈万千。
申亿安坐淡然,那双年少却异常稳定的手,为自己的翠玉杯中又斟了一杯邀仙醉:“既然要论高低,首先便该遵循公平公正,但以此时此刻的你我来说,这一点却不容易。”
少年意有所指,宗涛桓横眼前,心中有几分了然:“你所指的是最终品评胜负之人?”
“不止如此,还包括比试的方法。”申亿举杯舒手,轮转一圈,虚敬了酒楼中对三楼雅间表露关注的那些人一圈。
“相信大家已看出来,此刻与我们同楼共饮的有不少修士,想必大伙会聚集到此,也是因为封鼎釜丹的缘故,既然如此,大家自然认得出我这身仙渺派内堂弟子的服饰,所以宗涛你若是欲在此选出品评你我胜负之人,我怕到时候你不愿承认比赛的结果。”
申亿质疑的坦然,他言下之意是怕众人碍于仙渺派的面子,做出违心论断,偏袒自己一方。
宗涛一怔,虽然他对心月峰这对师兄弟恨的咬牙切齿,但申亿这番质疑他倒是赞同。
不过他赞同的是申亿质疑这件事本身,而不是他所质疑的方向。
比起众人见到申亿内堂弟子,做评断是有所偏颇,另一种可能性无疑更高。
众人心知宗涛是钧音阁弟子,而两人比的又是音律之道,因此内心早已认定申亿赢不了,他们确实有所偏颇,不过所偏的是宗涛这一方。
数息之间,宗涛便猜到了申亿的想法。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此一举……也罢,未免你最后输了找借口,好,我答应你,这品评之人不在此处寻。”
宗涛一口答应,他自信自己的实力稳胜申亿,根本无需借助旁人先入为主的偏颇。
“宗涛,你的记性实在不好,我已说过还包括比试的方法,就算寻来做品论的不是在场诸位,但此地是奉仙城,无论是此地久住之人,亦或来往的外乡人,你认为其中有多少会认不出我这身衣服,即便我们跃出酒楼已知情的众人这个范围,去外面寻找立场公正的品论者,可一旦他们见到我这身衣物,你认为还有几人能秉持公正不偏?”
宗涛面上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屑被一阵微风扯下了,扯下后露出的是一脸尴尬,依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乾坤移位,谁是小人?谁又是君子呢?
方才宗涛自诩没有借偏颇胜申亿的打算,因此他骄傲着一脸不屑,将申亿打为小人,自尊为君子。
因为申亿枉做小人,明面上避免众人因为他一身仙渺派服饰而偏颇,暗中确实为了杜绝众人先入为主的预判钧音阁必胜。
那现在呢?
范围脱出这个知晓众人身份的酒楼,无人能一眼看穿一身便服的宗涛钧音阁弟子的身份,宗涛也不可能逢人便来上一句“我是钧音阁弟子,一会儿必须判我赢”,反倒是申亿一身仙渺服饰,于此奉仙城中必是人人相识。
然而现在申亿却坦言自己这点优势的不公,既然坦言,为求公正便必定要有应对制约之法。
那么这一刻,又是谁枉做小人呢?
事实上还没完,申亿接着道:“因此我提议,那品评胜负之人,绝不能由我们两人出面寻找……”目光流转,扫过在场众人。
“……为求公平,我提议由扶余宗的两位,聂姑娘,以及我师兄四人出面找寻,就以十人为限,这十人可从贩夫走卒,商贾士族中任意选择,选人时师兄、聂姑娘、扶余宗两位,四人之间可相互监督,防止有人向被选之人透露一丝一毫的内幕。”
说到此处一顿,少年将翠玉杯中的邀仙醉一饮而尽,霎时间清灵酒香自口鼻溢出,通体舒畅。
稍稍挪开翠玉杯,少年视线下沉,打量着自己一身标志鲜明的服饰:“除此之外,我们的比试之地最好不在品评者视线可及之处,我们应置身于隐秘遮蔽物后,待到比试之时,令品评者只得闻我们之乐,却见不到你我真身,最后只问他们哪一种乐更好,胜负便可论断。”
少年眉眼澄澈,一双眸子忽然做回忆状地续道:“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见申亿忽然诵读《诗经》中的语句,宴上其余几人不明所以,唯有宗涛那最后的“嘒嘒管声”入耳,内心一动。
“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恰好我知晓这城中有一片茂密竹海,便在东南城墙之侧,若比试时我们两人藏身于竹海内,让品评者于林外闻乐,从头至尾不见你我真身,如此做法相信于公平公正此项上,应不会有争议。”
宗涛并不反对申亿那让品评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做法,但以他此刻与心月峰的对立,申亿所提议的那处竹海他本是欲驳斥拒绝的。
然而申亿事先提到了《诗经》中对音律赞赏的语句,竹海与“嘒嘒管声”相互应景,符合钧音阁素来高雅傲洁的氛围,更重要的是宗涛一时间想不出另一个更应景高雅的地方,因此一句反驳涌上喉间,却终究没有吐出。
申亿转头对苏媚儿道:“至于媚儿你,我所擅长的是笛笙之道,一会儿面对宗涛我准备以笛献技,但我今日并未携笛在身,因此一会儿我写下惯用笛器的种类尺码,还请媚儿替我走一趟城中的乐府,帮我买了来。”
“好。”苏媚儿一口应承。
申亿转头凝视宗涛:“至于我,便与宗涛出发去竹海候着,等候师兄将品评之人寻来,如此安排,宗涛你可觉得尚有不公之处,尚存异议?”
“没有,就按你说的办。”宗涛无言置喙,这等大中至正,不偏不倚的安排,若他还挑三拣四,那打
的是他自己的脸,是钧音阁的脸。
一言为定,当下申亿便取出灵宣纸,将所需笛器的信息当着众人的面写上,交于苏媚儿。
随即众人出了酒楼,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
——炎小子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