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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冥没有离开,就在洞府之外盘腿席地坐下,入定打坐,等他出来。
之后洞中再无声音,徐有冥能感觉到乐无晏的灵力波动,始终不平稳。
他没有多做别的,每次当乐无晏灵力波动得厉害时,便送进一道庚金灵力安抚他,待里边重归平静之后,便不再打扰。
明瑾三人在十日之后乘船回来。
乐无晏尚未出关,徐有冥也还守在洞府之外。
他三人上来,仿佛察觉到什么,犹豫之后明瑾先开口问道:“仙尊,你和师父吵架了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回来了?大比都还没结束……”
徐有冥没解释,问他们:“你们也提前回来了?”
明瑾道:“原定的挑战赛和宗门对战都没参加,宗主派人来问,我们也不清楚,便也提前回来了。”
徐有冥:“无事。”
他之前已经收到了自己师兄的传音,怀远尊者替方子归与他道歉,事已至此,也无甚好说的。
一旁秦子玉道:“夫人他……”
话才出口,洞府结界已开,乐无晏出来,仿佛无事人一般,问秦子玉他们:“你们都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不等大比结束?”
明瑾见他似乎恢复如常了,松了口气,抱怨道:“师父你一声不吭跟仙尊先走了,我们能不担心吗?”
乐无晏一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叫人去准备酒菜,多弄些好吃的。”
明瑾:“啊?”
乐无晏:“啊什么,之前定下的目标完成了,庆祝一下呗。”
秦子玉立刻应下:“我这就去吩咐人去办。”
秦子玉离开后,明瑾才反应过来:“是啊,是得好好庆祝一下,我去拿酒,刚巧在星河岛上买了几坛好酒回来!”
乐无晏笑道:“去吧。”
明瑾拉着戚烽一块走了,洞府之外又只剩下乐无晏和徐有冥,乐无晏没与身边人说什么,随手将洞府大门阖上,抬目望了望天际刺目的日光,淡声冲徐有冥道:“下去吧。”
傍晚时分,打发了些好酒好菜给那些小妖去别处吃喝,他五人在乐无晏和徐有冥的院中开席。
乐无晏受不了明瑾拎着酒壶慢吞吞地给大家倒酒,直接抬起了酒坛子,每人倒上一大碗:“用杯子喝多没意思,就着碗喝得了。”
明瑾好笑道:“这样喝不了两碗,师父你就得醉。”
乐无晏斜他一眼:“你醉了我也不会醉。”
乐无晏倒完酒,依旧站着,举起碗:“来来,喝酒吧,先庆祝这次我们逍遥山各位都大出了风头,这第一口酒至少得喝下半碗啊。”
徐有冥话到嘴边,没有劝,举碗也站起身。
三名弟子跟上,盛满酒水的玉碗碰到一块,再送到各人嘴边,很快半碗酒便各自下了肚。
乐无晏痛快一抹嘴,夸起明瑾:“你小子还挺识货的,这酒买得好,味道真不错。”
“师父喜欢就好。”明瑾拍他马屁,笑嘻嘻地主动给大伙将酒添满。
乐无晏示意他:“第二口为什么喝,你来说。”
明瑾从善如流起身,举碗道:“庆祝完了那就祝福吧,这第二口酒,祝师父早日如愿养出小凤凰,为我们逍遥山添丁添口。”
乐无晏高兴道:“好,我的好徒儿,小嘴真甜,借你吉言,我肯定能顺利养出小凤凰。”
又是半碗酒下肚,乐无晏接着示意戚烽。
戚烽想了想,说道:“第三口酒,祝大家都能得偿所愿,无论什么。”
乐无晏笑着点头:“不错,得偿所愿,无论什么,来来,接着喝酒。”
之后轮到秦子玉,他也站起来,双手举起碗:“第四口酒,祝仙尊、夫人、两位师弟安康永乐。”
乐无晏提醒他:“还有你自己,小牡丹,你也要一直平安快乐。”
秦子玉温和浅笑:“好。”
再半碗酒下肚,众人目光落向徐有冥。
乐无晏撇嘴道:“仙尊不想说便算了。”
徐有冥看他一眼,举碗起身,嗓音沉沉:“第五口酒,但愿岁岁有今日。”
明瑾他们本以为徐有冥会说出什么特别之言,没想到仅仅是一句简单的“但愿岁岁有今日”。
可细想之下,修士一生或许有无数机缘,遇到无数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之人,千百年也只是一瞬,岁岁有今日本就不易。
此时此刻,他们师徒五人能齐聚在此,开怀畅饮,安然和乐,虽是平常,却也难得。
乐无晏眸光微动,却不知在想什么。
明瑾笑道:“仙尊说得好啊,岁岁有今日才是最好的。”
秦子玉附和:“确是如此。”
再次举碗共饮,三大碗酒下肚,徐有冥提醒众人:“别一直喝酒了,吃东西吧。”
手中竹箸夹了热菜送进乐无晏碗碟里,乐无晏的视线跟随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慢慢转动,也不知是否已经喝醉了,半晌没出声。
徐有冥温声道:“吃这个。”
乐无晏抬目,徐有冥的眼中有浓沉晚霞,安静看着他,格外柔和。
他一抿唇角,含糊“唔”了一声。
星升月起,后头便都喝高了,明瑾醉眼朦胧地往乐无晏面前靠,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的脸瞧:“师父,你长得真好看,修真界里美人虽多,但都不及你,你是天字第一号的美人,你再让我看一眼……”
乐无晏一巴掌糊上他的脸,将他脑袋往后推,嫌弃道:“要看照镜子看你自己去。”
明瑾还想说,身后戚烽将他扯过去,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脚,醒酒灵露喂进他嘴里:“别胡说八道了,像什么样子。”
明瑾笑呵呵地挤兑他:“我怎么胡说八道,丑八怪,你又吃醋了啊?好吧,我说错了,师父虽然美,你才是我心里头一号的美人。”
戚烽眉头紧蹙,低呵道:“闭嘴。”
乐无晏重新拎起酒坛,往碗里倒酒,只有最后小半碗,酒坛已见了底。
他不高兴道:“怎么就没了……”
徐有冥将酒坛接过去,搁到身侧地上:“没有了便算了,喝完这些别喝了。”
乐无晏不太想理他,酒喝下肚又觉不舒服,干脆躺进了徐有冥怀里,嘟哝抱怨:“我还没喝够。”
徐有冥没再出声,指尖生出一点灵力,帮他揉按太阳穴。
乐无晏闭了几闭眼睛,大约觉得好受了些,在徐有冥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再动。
秦子玉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几人说话斗嘴,不时喝一口酒,心头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下意识握紧手边的青禾剑。
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发间发带随夜风飘动。
最后一口酒下肚,乐无晏取出陶埙,送到嘴边,但提不起力气,吹出的只有沙哑空音。
徐有冥接过去,陶埙置于唇下,埙声流淌而出,低缓沉韵,渐散尽无边夜潮中。
明瑾和戚烽仍在斗嘴,合着埙声,不时放声笑。
秦子玉起身,青禾剑在手,在月下舞剑。
乐无晏迷迷糊糊地看,在埙声、笑声与利剑破空的交叠声响中,慢慢闭了眼,安然睡去。
被徐有冥抱进屋中安置上榻时,睡梦中的乐无晏仍攥着他一截袍袖,徐有冥想抽出来,被他下意识攥得更紧。
乐无晏梦呓了一句什么,紧闭起的眼睫轻轻颤动,额间的火焰纹也似失去了平日鲜艳颜色。
徐有冥不再动,任由他扯着自己,手指轻抚过他酒醉之后泛红的面颊。
一声轻叹。
那日过后,乐无晏再没提过仙根之事,人前依旧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只有他与徐有冥俩人时,大多数时候他要么沉默不理人,要么便与那夜一样,在睡梦中紧攥着徐有冥不肯放。
徐有冥试过想再与他谈一谈这事,每次才开个头,乐无晏便不想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不愿等”,徐有冥知道是何意,并非真的不愿意,是乐无晏拒绝接受他断了仙根的事实。
乐无晏的心思放回了那些赤鷩鸟身上,恰巧又有一雌一雄两只鸟出现了发情期的前兆,被他单独自后山带了回来养。
没有急着给它们配种,他施法将从前得到的那两根凤凰骨炼化,激发出灵性后,以之直接替换到了那两只赤鷩鸟身上。
这是乐无晏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法子,至于效果怎么样,看看便知。
明瑾对凤凰骨很感兴趣,见乐无晏竟然拿凤凰骨替换赤鷩鸟的护心骨,十分惊奇:“替换了凤凰骨,这两只赤鷩鸟就能变成凤凰吗?”
乐无晏:“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看不行。”
确实不行,换上凤凰骨之后,那两只赤鷩鸟并无太大变化,最多也就是羽毛颜色变得更鲜艳,喷出的火比之前威力更大些,仅此而已。
乐无晏更大的期望,还是在雌鸟产下的鸟蛋上。
明瑾啧啧称奇,又觉疑惑:“为什么师父你不把凤凰骨入药炼丹,喂给它们吃?我听那些玄门修士提起凤凰骨,都说服下凤凰骨炼成的丹药,修为便能提升啊?”
乐无晏:“我的目的又不是让这两只赤鷩鸟提升修为,我是要它们给我生小凤凰,再说我现在手里只有两根凤凰骨,喂给它们吃了就没了,像这样替换到它们身上,还能反复利用,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明瑾异想天开地问他:“凤凰骨能换给赤鷩鸟?那能换到其它灵鸟身上吗?能换到人身上吗?”
乐无晏一句“胡说八道”出口,神色忽然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
明瑾见状问:“师父你在想什么?”
“……可以换到人身上。”乐无晏回神说了句,没再多解释。
明瑾的注意力转开后,他抬起手,下意识按住了自己心口处。
心跳微微加快,护住心脉的凤王骨正在微微发烫。
一个隐约的念头在脑中浮起,便再挥之不去。
半月之后,雌鸟开始产蛋,每十日一枚,都是返祖蛋,远比之前没有用上凤凰骨时几率高。
三个月过去,雌鸟发情期结束,产下最后一枚蛋,蛋壳上出现了数道金红交替的纹路,比别的返祖鸟蛋更鲜艳。
乐无晏一看便知,这只雏鸟的返祖程度必比其它的高。
到了雏鸟破壳那日,不但他们几人提前数日就寸步不离地守着,连那些做事的小妖也一块来了凑热闹。
被十数双眼睛盯着,雏鸟终于一点一点戳破蛋壳挤了出来。
是只雄鸟,仍是全身火红,但尾羽上已不再只有一根凤凰羽,而是层层叠叠,数根羽毛上都有凤凰羽的纹路,乍看过去,竟当真有些像小凤凰了。
明瑾眼巴巴地看向乐无晏:“师父,这……是小凤凰吗?”
乐无晏摇头:“不是,还是赤鷩鸟,比之前那些更像凤凰而已。”
众人闻言失望,徐有冥看一眼神色平静的乐无晏,帮之解释道:“真正的凤凰,幼年时除了尾羽是五彩呈赤的凤凰羽,全身羽毛其实以青色为主,称青鸾鸟,千年时间,周身羽毛才会逐渐过渡成真正的凤凰羽。”
乐无晏曾经便是一只青鸾鸟,在返雏之前,他其实已经快变成真正的凤凰了,之后因为那些变故,落入凡界掉在逍遥山这里,被逍遥山的魔气浸染,化形成人再变不回去,困在那枚凤凰蛋中万年,最后是因为地动,外力使得凤凰蛋碎,他才得以现世。
若是当初他能跟龙恬恬那样落在灵气充裕之地,如今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也许早已化身成真凤,回归了故土。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已然超出了乐无晏的预期。
“若是能再养出一只跟它一样的雌鸟,将凤凰骨换到它们身上,之后生出的雏鸟,凤凰血脉浓度又会更高一些,这样一代一代下去,应该迟早能生出真正的小凤凰来。”
乐无晏说罢松了一口气,有希望就好。
待有一日他将小凤凰送回故土,让凤凰族继续繁衍下去,他的使命便完成了。
之后……
抬目间对上徐有冥正看向自己的黑沉双眸,乐无晏回神,再未说什么,转头冲其他人笑:“走吧,总算看到希望了,我们再去喝酒庆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