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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清醒,紧绷起身体,一动不动。
脚步声走近,熟悉的气息欺过来,是那个让他无数次陷入梦魇中的人。
秦子玉紧闭起眼,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谢时故在他身侧躺下,轻揽住他的腰,声音贴过来:“晚上又没吃几口东西?不合胃口吗?”
秦子玉不答,等了片刻,他又道:“不合胃口便算了,明日我再给你换几个厨子,你手太凉了,天冷,夜里要多盖一些。”
他握住了秦子玉的手,秦子玉本能想抽回去,又怕被身后之人发现自己是醒着的。
虽然谢时故大约已经觉出来了,才会不断说这些,可他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跟这个人提。
身后人终于安静了片刻,秦子玉强迫自己放松,手心里忽然塞进了一样东西。
“拿着吧,这是我刚收来的,由海底火山炎晶炼制而成,只有这一块,你要是觉得冷,就一直握着,身体很快会暖和起来。”
谢时故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在秦子玉耳边,让他分外不适。
但那股如火一样的暖意确实自手心逐渐蔓延开,他因为寒冷一直瑟瑟发抖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谢时故将他揽得更紧:“要是太闷了,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轻吻落到秦子玉颈侧,秦子玉微微瑟缩,闭了眼,始终没有出声。
谢时故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子玉、子玉……”
秦子玉觉得难受,一阵阵喘不上气来,紧闭起的眼角有泪滑落,没入鬓发中。
日暮时分,乐无晏推门走出去,靠向前方门廊扶栏,目光落向远处在晚霞下汹涌奔腾的大海。
春风楼的第九层,已在云巅之上,整座星河主岛尽收眼下。
虽灯火寥寥,却有星芒。
乐无晏手里拎着壶酒,漫不经心地看,不时往嘴里倒一口酒。
宿留丰自隔壁屋中出来,扔了个酒葫芦给他:“尝尝这个味道,比你手里的那个好。”
乐无晏半信半疑地接过,拔了盖子,先嗅了嗅,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神色微微变了,这个酒竟和他爹从前酿的一个样,可惜他爹去了后,他把那逍遥山上藏的最后几坛酒喝了,便再没尝到过这个味道。
“好喝吗?”宿留丰笑问。
乐无晏猛灌了两口,一抹嘴,道:“不错。”
他仿佛想到什么,问宿留丰:“我们第一回进洛城的春风楼,就机缘巧合拍到了凤凰骨,楼主那个时候其实也洛城在吧?特地放出来的凤凰骨?”
宿留丰没否认:“仙尊娶新人,我总得去看看,这一看可着实吓了一跳。”
至于故意放出凤凰骨,其实也是为了试探他们。
乐无晏心道果然如此,他还道是他撞大运,凤凰骨随处可见呢。
宿留丰回头看了眼他身后敞着门的屋子,随口道:“你那位仙尊人呢?怎没和你一起?”
“不知道,我刚在修炼,他出去了,”乐无晏摇头晃脑道,“可能去楼下买东西了吧,也不叫我一起。”
宿留丰:“你和他,……你真就认定他了?”
乐无晏:“啊,要不然呢?我都跟他结契了,还能换吗?”
宿留丰:“想换有什么不能换的。”
乐无晏赶紧摆手:“不换、不换。”
“我那大侄子,”宿留丰犹豫说道,“他的前道侣,从前与他也算恩爱,他们结契时我虽没去,但派人去送了厚礼,结果没几年,他就带着玄门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围了逍遥山,亲手杀了我那大侄子。”
乐无晏正喝酒呢,突然听他提到这个,差点呛着了,赶紧放下酒葫芦,解释道:“那什么,这事我听他说过,其实吧,他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宿留丰目露怀疑,语气分明不信。
乐无晏:“真的,但多的我也不能跟你说,总之吧,仙尊他,是个好人。”
宿留丰幽幽道:“你跟我那大侄子一样缺心眼,被美色迷昏了头,他说什么都信。”
乐无晏无奈道:“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宿留丰:“你不像吗?”
乐无晏:“……”
算了。
乐无晏轻咳一声:“我瞧着你对他的态度,不是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那事了呢。”
“放不下,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给他好脸色而已,”宿留丰没好气道,“但我大侄子总归是他杀的,我不放心他,怕你这么没心没肺,又被他哄骗了,到头来落得跟我大侄子一样的下场。”
“他真不是你说的那样,”乐无晏叹气,认真道,“世人皆误会他,可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宿留丰:“真这么信他?”
乐无晏点头:“我要是不信他,也不知道还能信谁了。”
宿留丰些微意外,像没想到乐无晏会这么说。
乐无晏道:“真的,楼主,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以后呢?有什么打算?”宿留丰仍不放心,“回去太乙仙宗?”
乐无晏:“可能吧,他总归是太乙仙宗人,能回去便回去吧,若是太乙仙宗也容不下我们,那就换个地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宿留丰:“你倒是豁达,处处都为他考虑,怎不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太乙仙宗那种规矩大的第一仙门,是你这种性子的人待得住的吗?不闷死你也得憋死你。”
乐无晏心道你可真不愧是我亲师叔:“……还好吧,也没有那么夸张。”
“一心虚说话也没底气了,”宿留丰毫不给面子地拆穿他,“等事情解决了,跟我来春风楼混吧,到时候五湖四海想去哪去哪,多逍遥自在。”
乐无晏:“可以带仙尊一起吗?”
宿留丰一脸你无药可救的痛心疾首,乐无晏移开眼,嘟哝道:“哪有你这样想方设法拆人姻缘的,你不是看他不顺眼,是孤家寡人太久,看人成双成对就不顺眼吧。”
宿留丰磨牙:“你小子讨打是吧?”
乐无晏又笑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青雀。”身后忽然响起徐有冥的声音。
乐无晏回头,看到走廊尽头迎面走来的人,脸上笑容更灿烂:“夭夭,你过来。”
徐有冥大步而来,接过他手中酒葫芦,鼻尖动了动,皱眉道:“你怎么喝这么烈的酒,一会儿又要醉了。”
乐无晏脸上确实有了醉意,但坚持道:“你别管了,这个好喝。”
徐有冥似不赞成,一旁宿留丰凉飕飕道:“仙尊,这酒是我给夫人的,与我师姐夫学的酿酒之法,很对夫人的胃口。”
徐有冥握着酒葫芦的手微微一顿,对上乐无晏看向自己的目光:“真的?”
乐无晏靠过来,也凑近嗅了一下他手中酒,与他道:“这个味道真的好喝,你也尝尝啊。”
徐有冥未再多言,牵住了他手腕:“我们回屋去喝。”
乐无晏还在抱怨:“你方才去哪了啊?趁我睡着了怎么就跑了?”
屋门阖上时,宿留丰叫了他们一声:“喂。”
徐有冥回头,眼神平静看向他。
宿留丰心道这位对着自己果真一点不心虚,难怪大侄子这么信他。
“……一会儿我叫人送醒酒的汤来。”宿留丰道。
徐有冥点头:“多谢。”
进门乐无晏拿过徐有冥手中酒葫芦,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徐有冥拉着他在榻边坐下,乐无晏一个翻身,顺势坐到了他身上,被徐有冥一手揽住。
他笑嘻嘻地将那酒葫芦往徐有冥嘴边送:“尝尝。”
徐有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乐无晏大约是醉了,手也不稳,酒一半进了徐有冥嘴里,一半洒了,酒水顺着徐有冥嘴角而下,乐无晏微眯起眼盯着看了片刻,凑过去,伸舌慢慢帮他舔去。
徐有冥目光微顿,眼前是乐无晏垂下的浓长眼睫,正轻轻颤动着,摩挲过他面颊。
痒意弥漫,直至心尖。
徐有冥抬手,手掌罩住他后脑勺,乐无晏不明所以,微抬起头,徐有冥的嘴唇已滑落下,含住了他的,轻磨慢舔。
乐无晏闭着眼睛笑了,不轻不重地咬了徐有冥一口,舌尖主动探进他嘴里,勾着他的舌缠绵吮吻。
越亲越上火时,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乐无晏心有不满,坐直起身,看到徐有冥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幽深、气息不稳的模样,心里那股邪火被勾得越旺,抱怨了一句:“这什么人啊,真不知趣……”
徐有冥:“去开门吧。”
乐无晏坐他身上不肯动:“不想去。”
徐有冥抬起手,指尖送出一簇灵力,屋门瞬间开了。
侍从送进醒酒汤来,见他二人姿态亲密抱坐在一块,赶紧低了头,再不敢看他们,食盘搁到桌上说了句“请仙尊和夫人趁热喝”,快速退了下去。
“去把汤喝了。”徐有冥一拍乐无晏的腰,提醒他。
乐无晏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拉着徐有冥一起去了桌边。
坐下后他歪过身子手支着脑袋靠在桌边,示意徐有冥喂自己,徐有冥捏着汤勺,慢慢搅动碗里的汤:“以前没听你说过,那茶和酒。”
乐无晏的脑子转慢了几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然后笑了:“哦,你说那个啊,我俩运气不错,多亏了那位宿楼主,还能尝到那个味。”
最后又小声嘟哝了一句:“从前本就想让你也尝尝的。”
“你要是喜欢,酿酒、煮茶,我也可以学。”徐有冥道。
乐无晏:“那怎么好意思,仙尊不食人间烟火,不必为了我纡尊降贵。”
徐有冥抬目看向他:“真不要?”
被徐有冥灼灼目光盯着,乐无晏十分没出息地改了口:“要!”
徐有冥仿佛早知如此,汤勺送到他嘴边:“先喝汤吧。”
乐无晏笑看着他,抿了一口汤:“其实吧,比起那酒和茶,还是仙尊给我喂的汤甜。”
徐有冥闻言却拧了眉,也尝了一口那汤:“咸的。”
“……”乐无晏无奈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徐有冥问他:“甜吗?”
乐无晏:“你不说咸的吗?”
徐有冥再喂了一勺到他嘴边,眼里有少见的笑意:“吃吧,是挺甜的。”
乐无晏一愣,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刚故意逗我的啊?”
徐有冥示意他:“再喝一口。”
乐无晏笑着轻哼:“夭夭,你变坏了啊。”
徐有冥淡定点头:“嗯。”
他越是这样,乐无晏越觉心痒难耐,手伸过去,手指勾着他衣袍慢慢摩挲:“你刚去哪了?”
“去楼下几层看了看,春风楼里的好东西确实不少,帮你选了一本修炼元神的合用功法。”徐有冥道。
“哦,”乐无晏拖长声音,“仙尊操心的事情可真多。”
徐有冥:“修炼之事,不能马虎。”
他不再说别的,继续给乐无晏喂汤,这汤里大约加了什么灵药,小半碗下肚,乐无晏已觉醉意消退,舒服了不少。
被徐有冥重新抱上榻,乐无晏迷迷糊糊便想睡了,徐有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指尖缠着灵力,帮他轻揉太阳穴。
乐无晏抬起眼,模糊视线里是徐有冥专注看向自己的黑眸,徐有冥低声提醒他:“睡吧。”
乐无晏一笑,放松闭了眼。
垂目看他许久,徐有冥敛回心绪,静心入定。
夜半,徐有冥倏然睁开眼,一道白光破结界而入,被他一抬手接住了。
乐无晏听到动静,闭着眼含糊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徐有冥道:“传音玉简,秦子玉送回来的。”
乐无晏顿时醒了神,一个翻身坐起来:“小牡丹传音回来了?说了什么?快!”
徐有冥以灵力解开玉简上的禁制,秦子玉的声音响起。
听罢乐无晏咬牙道:“他果然在极上仙盟。”
徐有冥:“他说没有大碍。”
“我不信,”乐无晏道,“他声音听起来根本没精神,被关了这么久,还是极上仙盟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没大碍,这小子分明就是在逞强。”
徐有冥想了想,道:“再送一道传音过去,问清楚余未秋的事情,若真是谢时故所为,这笔账太乙仙宗会去与他讨,我们可以趁机救人。”
乐无晏定下心,徐有冥已送出传音。
乐无晏道:“我总觉得,我们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
“嗯,”徐有冥道,“你就在这里,过两日我独自去一趟北地。”
“北地?”乐无晏立刻明白,“神梦宫吗?”
徐有冥:“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让师兄他们相信我们,须得先将沈瑶的事情先解释清楚。”
乐无晏:“……我还以为你不在意,你师兄他们怎么看你呢。”
徐有冥问:“你想一直躲在这春风楼里?”
那自然是不想的,乐无晏已听懂了他的意思,除非他们像那幻境中一样,在逍遥山中提心吊胆躲一辈子,直到飞升,否则必得面对外头的种种是非,自证清白。
乐无晏重新躺下去,长吁短叹。
徐有冥轻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