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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他们所料,到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邪魔修不再似从前那样东躲西藏,与玄门之间的争斗冲突彻底正面化,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玄门修士丧命于邪魔修手下,无一宗门幸免。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座小型城镇,不属南地几个大宗门管辖范围,肉眼可见的萧条冷清。
城中四处门窗紧闭,街上店铺酒肆还开着门的寥寥无几,路过的修士皆行色匆匆,无一有闲心坐下来像从前那般喝酒闲聊。
他二人进城找了半日,才找到一间还在做生意的客栈。
“街上怎的没看到几个人?”与掌柜的买酒时,乐无晏随口问起对方,“你们这城中也出事了吗?”
掌柜的谨慎打量了他们两眼,见他二人面相看着不像心怀叵测之人,便叹气道:“我们这里暂时倒是没事,但你们知道的,白阳谷之事死了多少人,这段时日邪魔修四处作恶,我们这里离秦城也不远,能不害怕吗?”
闻言乐无晏多问了一句:“秦城如今怎样了?”
掌柜的道:“还能怎么样,被邪魔修占了,整个秦城的弟子几乎都成了邪魔修,他们在白阳谷杀了那么多人,半仙之境中的事情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五位城主三位是邪魔修,另两人也解释不清楚,怕不得以死谢罪。”
乐无晏:“那他二人人呢?”
掌柜的道:“玄门修士撤离白阳谷的时候,将他们带走关押了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人这么说。”
上楼回屋,徐有冥设下结界,顺走了乐无晏一直握在手中的酒壶。
“你元神受重创,勉强才修复,不能喝酒。”
乐无晏:“你让我喝一口吧,就一口也行。”
乐无晏哀求看着他:“我头疼。”
徐有冥皱眉:“头疼还喝?”
乐无晏:“喝了就舒服了,夭夭……”
徐有冥终于将酒壶递过去:“就一口。”
乐无晏确实只喝了一口,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病病殃殃的痨病鬼,多喝两口能把自己喝死,过过瘾就算了。
乐无晏一抹嘴唇,见徐有冥已盘腿坐上榻,走去了他身边坐下,身子侧过去歪着脑袋靠上了他肩膀。
徐有冥垂眼看向他:“一口也会醉?”
乐无晏:“有点难受而已。”
徐有冥轻握住他一只手:“难受就睡吧。”
乐无晏闭着眼嘟哝了几句,察觉到徐有冥又在给自己揉按太阳穴送进灵力,觉得浪费但懒得说了。
半晌,他才慢吞吞道:“我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能忍得了你了。”
徐有冥看着他。
乐无晏仿佛喝醉了一般,摇头:“我不说。”
是不好意思说,他才入太乙仙宗时,虽然对这人心怀怨恨,又会不自觉地与他亲近,之前只以为是自己心软、心大,现在想起来,其实是因为本能对徐有冥有依赖吧。
天魂即便未归体,但有些东西是刻进了命魂中的,他不可能忘。
不想徐有冥追问这个,乐无晏岔开话题:“白阳谷那些,都是天魔吗?那诡异的夺舍之法,是不是只有天魔才会?”
徐有冥:“不止,天魔混入凡界,号令其他魔修,声势浩大,不输玄门。”
乐无晏:“进半仙之境前,我想着不会三年我们出来,玄门就覆灭了吧,结果竟然差不多,你看我这乌鸦嘴。”
徐有冥却道:“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乐无晏抬头看他,好奇问,“玄门不至于覆灭?我看那些人是斗不过谢时故的,他分明与邪魔修勾结,才会让邪魔修猖獗至此。”
“邪魔修也不过是他利用来达成目的的棋子而已,他想要的是凤王骨,至于邪魔修与玄门的争斗,他并不在意。”徐有冥道。
乐无晏不屑道:“你倒是了解他,他费尽心思,没能如愿让我死在半仙之境中,便要你我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不就是为了得到凤王骨?我看他分明是一厢情愿,他那道侣也根本不稀罕要这凤王骨修道成仙。”
徐有冥:“嗯。”
乐无晏轻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心口:“我可冤得很。”
他这叫什么,怀璧其罪?
徐有冥道:“他不会如愿的。”
乐无晏深以为然,心里却不痛快,他们就这么去了西大陆,着实像仓皇而逃的丧家犬,憋屈得很。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乐无晏坐直起身,徐有冥见他面无血色,双眼却格外灼亮,便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别节外生枝,先将你元神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乐无晏摆了摆手,“我先想想。”
徐有冥不再理他,安静入定。
乐无晏靠在徐有冥身边,左思右想,越想越心有不甘,最后伸手一推他:“我想到了。”
徐有冥皱眉看向他:“什么?”
乐无晏:“邪魔修如今这么团结,无非是因为知晓了天道规则改变,容不下他们之事,他们既然觉得逍遥山魔头的名头好用,非要认我是他们的尊上,我又岂能辜负他们。”
徐有冥:“你要做什么?”
乐无晏笑笑:“走之前送份礼给他们。”
徐有冥并不赞同,但见乐无晏难得脸上有了笑意,没再制止他。
“别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乐无晏:“知道。”
言罢他收敛笑意叹了口气:“秦城如今变成这样,实在是无妄之灾,也不知道小牡丹现在怎么样了。”
极上仙盟。
秦子玉在昏暗偏殿中缓缓睁开眼,坐起身,四周一丝光没有,也没有人。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额头,终于想起来,先前他已到了北地,被谢时故追上将他强行掳走,他不从,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出不去了。
大约猜到了自己在哪里,秦子玉不再做无谓尝试,勉强平复心绪入定。
直到殿外响起脚步声,那人推门进来。
秦子玉抬眼看去,照明灵器的光亮映着谢时故格外沉冷的面庞,视线交错时,谢时故沉声开口,问他:“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秦子玉:“我真的不知道,离开白阳谷之后没多久,我就跟他们分道了,我先走,他们去了哪里我确实不知道。”
“你在骗我。”谢时故笃定道。
秦子玉闭了闭眼:“你不信便算了。”
谢时故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秦子玉手指微微收紧:“……白阳谷之事,都是你安排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谢时故:“为了凤王骨,凤王骨在你们那位夫人身上。”
秦子玉:“为什么?”
谢时故眸光动了动,终于道:“我的道侣,前生为了救我做了为天道不容的事情,经受天罚,只能永生永世为凡人,我必须拿到凤王骨,帮他重新长出灵根。”
“但是你要杀夫人,你勾结邪魔修,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天道就能容得下你吗?”秦子玉的声音颤抖,压着愤怒。
谢时故轻蔑道:“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从未亲手杀过任何一人。”
秦子玉气极:“是不是你亲手杀的有何区别,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谢时故伸手过去,轻抚上他的脸,秦子玉厌恶侧过头避开。
“子玉,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谢时故放缓声音,“只要我拿到凤王骨,还了我欠他的,我便能和你在一起了。”
秦子玉闭目摇头:“我不需要,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谢时故神色一顿,就这么看着他,秦子玉始终没再睁开眼。
半晌,谢时故收回手,提醒他:“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告诉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翌日早,离开之前,乐无晏弄了一道传音,让徐有冥帮自己送去秦城。
徐有冥提醒他:“你挑拨离间的意思太明显了,他们未必会上当。”
乐无晏:“不管,做了反正没损失,再说了,你以为这些邪魔修真有多一条心,玄门修士能被人轻易挑拨,他们更能。”
乐无晏坚持,徐有冥不想他失望,到底帮他将传音送了出去。
做完之后便不再耽搁,他二人继续启行。
如此又行了三日,到达南地最西侧靠近中部大陆的岸边。
“我们怎么走,还要经过中部大陆吗?”乐无晏问,深吸了一口气。
见他面色依旧白如纸,徐有冥为他披上法衣:“凡俗界灵气薄弱,几近于无,去了那边刚开始时你怕会更难受,只能坚持,慢慢来。”
“行了,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行,我们到底怎么走?”乐无晏已经迫不及待了。
徐有冥望向前方汪洋,凌凌波光映在他眼中:“绕过中部大陆,直接往忘川海去。”
乐无晏:“直接走海上过?不用担心海妖作乱?”
徐有冥瞥他一眼,乐无晏一见他这眼神便知自己说了废话,规矩是规矩,但对徐有冥来说,这些规矩只在他愿意遵守时遵守,如今非常时候自然不用在意这些。
徐有冥揽过他,飞身而起,身影转瞬消失在漫天云雾中。
秦城。
昔日繁华熙攘的城池被血污浸染,随处可见来去自如的邪魔修,偶有哭嚎哀叫声传出,是被他们抓来这里的修士甚至普通凡人,但这样的声音都是无意义的,很快这些人就会成为一滩被吞取了魂魄和鲜血的肉泥。
金色灵光出现在秦城上空时,众邪魔修抬头看去,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迅速传遍秦城每一个角落。
“本尊为玄门修士迫害,日夜难寐,尔等若能为本尊解决心腹大患,杀极上仙盟谢时故、如意宗段琨,本尊愿挑选亲传弟子,传授毕生所悟道法心诀。”
满城邪魔修顿时哗然。
一如乐无晏所料,除却那些天魔,大部分普通魔修都以为号令他们、传授夺舍之法给他们的,就是乐无晏本人。
如今听闻魔尊要挑选亲传弟子了,谁能不心动。
乐无晏的目的便是这个,那些天魔既要借他的名头躲在背后做事,他便要以牙还牙。
过忘川海时,乐无晏垂眼看向云海之下,一片蔚蓝平静的海面,与揽着自己的人小声道:“我没想到还会去凡俗界。”
徐有冥问他:“你何时去过?”
乐无晏一愣,他差点又忘了,青天白日下,不能说漏嘴。
“梦里去过吧,”他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呢?去过吗?”
“没有,”徐有冥微微摇头,“从前与人约定过一起去,可惜没能成行。”
乐无晏笑了:“哦,你那前道侣啊,他没有这个运气,我替他和你一起呗。”
徐有冥不再说,目视前方:“分界处到了。”
忘川海中间,分割凡俗界与修真界的地方,是一道无形的结界。
唯有修为达大乘巅峰以上者,才能施法将其破开,千百万年,从来如此。
徐有冥手中缠着灵力一掌猛击出,三息过后,他揽紧乐无晏,没有任何犹豫地飞身掠过了结界。
乐无晏回头看去,身后在那一瞬间掀起的浪潮已迅速退去,了无痕迹。
徐有冥带着他急掠向前。
落地是在一处山头上,刚一落下乐无晏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徐有冥手指压住他太阳穴送进灵力,他才觉稍微好受了些。
这个地方灵气确实太稀薄了,让人分外不适。
乐无晏刚想说什么,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
他二人转身望去,远处山谷中,有两方军队正在对垒,鲜艳旌旗迎风招展,战事一触即发。
震天厮杀叫喊声伴随着两军正面冲撞上,刀光剑影之后,迅速血流成河。
乐无晏看得津津有味:“原来凡俗界人是这样打仗的。”
徐有冥道:“旗上绣着‘周’字的,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王朝,与他们对战的,是他们邻邦的一个小国,从前是周朝的藩属国,后有强主上位,渐有了不臣之心,屡次在两国边境挑起事端。”
乐无晏诧异看向他:“你连这凡俗界的事情也知道?”
徐有冥淡道:“随意一算便知。”
乐无晏笑着吹捧他:“仙尊果然无所不知。”
盯着前方继续看了片刻,乐无晏可惜道:“可我见这周朝的军队,已然陷入对方包围圈,主帅方才还中了箭,像是要败了啊?”
徐有冥微拧起眉,掐指又算了算,乐无晏见状问:“有什么不对吗?”
徐有冥:“周朝建立不过百年,本是最强盛之时,我算他国运也该是往上走的,不该在这个时候经历这样的大败。”
“你肯定没算错,那就是本该是这样,但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乐无晏随口道。
徐有冥:“一国国运无法轻易更改,普通凡人绝对做不到。”
乐无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徐有冥稍一沉吟,道:“应该于我们无碍,小心些便是。”
见乐无晏已面有疲色,徐有冥伸手拭去他额头渗出的汗。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先歇息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