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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见赵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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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北宫别院,嬴政叫上残顾,两人即刻便出发,朝着宫外走去。

    吴成如今是嬴政院中的小管事,统管这院中一干宦官宫女,直辖于寺人度之下,按照宫规无法随意出行,便留在了宫中。

    来到宫外,主街之上行人马车川流不息,两侧店铺客流不绝,街道两旁更是人头攒集,热闹非凡。

    如此多的人流,来往却井然有序,车马不歇也不至堵塞,不得不说城纪治理得相当妥善。

    一路上走走停停,嬴政逐渐适应了咸阳的氛围,相较邯郸,咸阳的治安、热闹程度都远胜之,令人耳目渲染之下,很直观地就能感受到咸阳的繁华!

    一路走来,并未有人发现主街上这位刚刚回秦的嫡公子,一来认识的人少,二来嬴政此次就两人走路出行,谁能想到这大街上路牙子里走着的会是当今秦王的子嗣?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让嬴政省心了不少。

    两人很快来到咸阳城中的合信酒楼。门店宽宏大气,牌匾鎏金红漆,看上去尽显华贵之气。

    一走进门,还未从内堂的敞亮精致当中挪开眼,就见到一位容貌清丽的侍女来到跟前,娇声问候道:“这位公子,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嬴政一懵,随后反应过来,想来是自己的行踪被合信商会探得,随即道了句好,便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当中。

    “这咸阳的合信酒楼就是大,比之邯郸总店也不遑多让了吧!”嬴政走在后院小道上,对合信酒楼的庞大规模咋舌不已。

    两人跟在侍女身后,直接来到了后院林中的独栋院房。

    方一进屋,就听到内室传来熟悉的声音。

    “来了~~快进来坐,别拘泥,就像进自己家一样~!”

    熟悉的腔调,让嬴政听得眼帘一耷,无奈地叹了口气,边走边回了一嘴:“你还真是到哪儿都能过得舒坦!”

    随着话音刚落,嬴政走近内屋,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荆轲,以及旁边端坐的那位青年男子。

    见到有旁人在,嬴政愣了下,这时那男子起身拱手相对,恭谨说道:“赵厚,见过公子!”

    “这就是赵厚!”嬴政回了一礼,眯眼扫视着眼前这人,心中暗念。

    早在合信府之时,嬴政便听闻过赵厚之名。据说是从王永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执事,做到了如今秦国境内合信酒楼的总掌柜,在商会中的职级更是达到了银玄管事,仅在福伯等一众老人之下,期间不过短短数年。

    就连赵诗雨和赵岳,都多次出言夸赞此人心思细腻,能力非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一见,此人虽然是这商会中人,但却颇具儒雅之气,周身毫无商贾之气息,倒像是淡泊名利的修学士子。

    “公子请坐!”就在嬴政分神之际,赵厚熟练地伸手一引,儒雅礼宾,极具修养。

    “嗯!”嬴政顺从地点头,端坐在位。

    赵厚从旁边的炉火之上取下铜壶,为嬴政添置茶水,而后将茶杯推到嬴政面前。

    “……”嬴政看着赵厚的动作,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待其坐定之后,直接出声询问:“有什么能帮到我的消息吗?”

    听到这话,赵厚思索了下,问道:“公子想了解哪一方面?”

    嬴政顿了下,神色淡定,轻声说道:“全部!”

    “……”赵厚听后明显一愣,抬眼看了下对坐的嬴政,当看到那双如渊墨瞳,一时感到有些寒颤,心神一凛,连忙出声回应:“公子既有所问,赵厚定当如实解答。”

    “如今这咸阳城中,朝臣士族虽面上都尊奉秦王为主,但却各怀心思,互相挤兑划分界限,大致可分三方势力。”

    “其一,便是以秦王为首的宗室王族势力。”

    “宗室当中,嬴姓宗族为首之人便是宗正嬴洪,旁系之首是渭玄商会的会长赵华。”

    “嬴洪乃是扶持今上上位之人,更是先王族弟,王上的族叔,昭襄王亲封的安庆君,也算是王上在宗室当中最得力的臂膀。”

    “而赵华,掌管宗室商道,兢兢业业,忠贞不二,极受历代秦王的信任!”

    “这两位,便是王上在宗室当中的依仗!”

    听到这里,嬴政皱着眉头,出声询问道:“宗室之内果真如铁桶一般?我怎么听说,这宗室当中还有人与芈系一脉有所牵连?”

    赵厚点了点头,回道:“公子所言不虚,这宗室当中,确有亲近芈系之人。”

    “芈系一脉,在秦国已盘踞了数十年,多与宗室联姻,难免会与宗室中人牵扯,此乃常事。”

    “就以公子而论,那些与芈系联姻的宗室子弟,自然会更亲近公子成蟜,而对您则较为疏远!”

    赵厚的讲说,听得嬴政暗自点头,心里一瞬就明白了这个意思,明悟了过来,脸上不再阴沉。

    不料,旁边的荆轲见此,似乎担心嬴政不理解,当下概括了一句:“拿赵大小姐的话讲,就是放养的没有家养的亲!”说完,还得意一笑。

    “……”嬴政、残顾、赵厚三人无言以对。

    “我懂!不用你讲说。”嬴政闷着脸瞥了荆轲一眼,瓮声喝了一嘴,心里很是无语。

    这时,赵厚补充道:“公子也不必忧患,据我手下探查到的消息,宗室之中虽然有人亲近芈系,但都身处宗室主脉边缘,甚至有的还是旁系中人,影响不了大局。宗室当中安庆君嬴洪与赵华会长一内一外,其麾下部署基本上掌管了宗室所有的内务,这些亲近芈系之人,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嬴洪与赵华两人,对王族的忠诚超乎想象!先王在世的时候,嬴洪并没有与今上有多少交际。但是今上一继位,嬴洪便倾尽全力支持今上,更是在朝议之中,就反对芈系立后一事上坚决支持王上的决议,让立后一事得以延后再议。”

    “由此可见,以嬴洪为首的宗室,在此局势之中,总体还是心向王上的。”

    “嗯!”嬴政点头,想起了去年在邯郸,跟随赵诗雨见安庆君的画面,嬴洪与那位嬴则老人……

    “不过……”就在嬴政思索之际,赵厚皱眉顿了下,抿唇考虑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不过我在咸阳这些年,发展各路暗探查到的消息,其中都发现有一些端倪……宗室和这几代秦王之间,关系始终亲密无间,相互之间的举动更是默契,往往王令还未下达,诏令还未通传,宗室便有配合的动作,两者之间更像是有一些其他的联系。”

    “可奇怪的是,除了先昭襄王以外,无论是孝文王还是当今秦王,未登王位之前都与宗室关系算不上密切,可一继任王位,却都备受宗室支持,着实怪哉!”

    “虽然没有相应的证据证明,但是我有感觉,秦王的手中,或许另有底牌,而且是与宗室有一定联系的底牌!!”赵厚皱着眉说出了这番猜想。

    对面,嬴政三人的目光同时一暗,三人脸上虽未色变,但是各自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澜。

    “这赵厚,居然能察觉到此!!!”残顾心中不住惊骇,没想到一个才到咸阳没几年的酒楼掌柜,居然能察觉到如此隐秘。即便赵厚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但是这也让残顾心惊不已。

    玄鹰军自建立起已有三十多年,可从来没有被外人探查到一丝形迹。这赵厚,究竟是何等人物?

    残顾眯眼,心中暗自思量。

    嬴政此时,对赵厚更是刮目相看。

    虽然嬴政不知道玄鹰军的具体明细,但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单单一个赵国之地,就汇聚了一个阴诡谋士郭开,还有剑南、残顾两大绝顶高手!更不提其他诸国。而作为秦国都城的邯郸,又有多少能人呢?

    这样的一个机构,恐怕就连赵诗雨所创立的“天网”,以及精于探查的墨家,都难以企及。如今,却被完全不知情的赵厚查到了一丝端倪。

    对此,嬴政是愈发期待,赵厚这人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帮助。

    赵厚见嬴政注视着自己,面上无所动静,还以为嬴政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遂连忙恭谨道:“方才所言,只是小人的一些猜想,算不得数,公子只当笑话便是!”

    “无妨!”嬴政笑着点头,没有在此停顿,当下出声引出后话:“那芈系一脉呢?”

    嬴政所问,赵厚便继续为其解答:“芈系一族如今的势力,已占据秦国朝堂近半数的朝臣,影响甚大,就连嬴姓宗室都相形见绌。”

    “芈系为首者,乃是宫中的华阳太后,与其弟阳泉君芈宸。这秦庭的芈系一脉,都以两人唯马首是瞻。为王上诞下公子成蟜的芈夫人,便是阳泉君的侄女,芈珠!此女也是芈系势力一直以来想要推举成为王后的存在!”

    “芈系一脉的官员大多身居要职,廷尉、大夫、内史、咸阳令,以及咸阳的城防军统领等,都是芈系中人。”

    随着赵厚的话,嬴政的眉头逐渐收紧。

    一个个重职要位,居然都被芈系把控,怪不得连父王都不愿大动干戈。

    不过,一想起芈系要跳过母亲赵姬,直接拥立芈珠为后,嬴政心里就很不舒服。

    芈系此举,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嫡公子当一回事。

    嬴政嫡公子的身份,乃是先昭襄王亲封,宗室所承认的。虽然没有经过加礼、入太庙、穿嫡公子大服,只能算作是一个头衔,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嫡公子。至于赵姬,按照嬴政的身份来讲,就已是子楚的正妻。

    只是这芈系,如今对此却提也不提,反而在嬴政赵姬未归秦之时,逼迫子楚立芈珠为后,就是想趁着嬴政未经宗室礼仪,嫡公子之位还未坐稳之前,来一手猴子偷桃,让芈珠成为子楚的正妻王后,到那时嬴政的嫡公子身份就是一个笑话。

    毕竟,不为嫡子的嫡公子,再怎么才高智绝,也只不过是个庶出。

    想到这里,嬴政忍不住冷笑一声:“芈系?身为我秦国顶流权贵,不想着如何富国强兵,辅佐王族吞灭列国,反而整日关注于内斗侵占,德才俱失,果真无耻!!”

    赵厚见嬴政有些生气,遂出声劝慰道:“公子,依赵厚之见,公子对于芈系,虽要谨慎戒备,但也不必太过紧张。”

    “哦?说说看!”嬴政眉宇一挑,对赵厚这话很感兴趣。

    赵厚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说到此,就不得不提这第三方势力,也就是外客臣子以及士族朝臣。这其中,蒙冯两家在今上还未登位之时便有些交际,如今也是王上的亲信。”

    “而像其他的臣子,如上卿吕不韦,大夫姚贾,老将王龁、麃公等一众军中将领,皆是忠于秦国、忠于王上之人。”

    “所以,如今宗室虽然在朝中弱于芈系,但是有了这些士族臣子相助,尤其是军中的将领皆心向王族,芈系虽然势大,但也无法胁迫到王上,双方之势几近均衡,这便是如今的咸阳势态。”

    赵厚的分析细致周全,显然对于咸阳局势没少上心。如今有了赵厚提供的信息,嬴政对朝中的局势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如此说来,父王的处境不算太难!”嬴政暗中思忖,随即抬眼看了看赵厚,心里一动,轻声问道:“我欲相助父王,整合王权,将芈系势力彻底剔除。以你所见,眼下可有良策?”

    “……”赵厚沉吟问下,语气有些拘谨:“事关公子,赵厚不敢妄言……”

    “但讲无妨!”嬴政淡然应许。

    闻言,赵厚身子坐正,脸色一整,郑重说道:“既如此,赵厚斗胆一述,还请公子品鉴。”

    “公子初入王宫,在咸阳当中可谓是根基全无。要想压下芈氏,即便有王上帮衬,以及我等相助,就目前而言也无法有突破性的进展。”

    “况且,公子深受王上重视,这也并非全是好事……”

    听到这里,嬴政眼前一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专注于赵厚接下来的分析。

    “王上的重视,虽然会使得王族一脉的忠臣更加亲近公子,但同时也将公子抬到了这场争斗漩涡的中央。这其中,不光有王上这一脉臣子,还有芈系一脉,公子已经被双方盯在了眼中。所以,公子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

    “公子有宗室嫡公子的身份,比成蟜的地位还要尊崇几分,更是芈夫人立后途中的一大绊脚石,芈系对于公子必定会图谋加害。这些人在暗处窥伺,一旦公子受挫,或是被对方抓到把柄,借机弹劾,那对于公子的声望,将会是重大的打击,甚至会波及到王上!”

    “……”嬴政皱眉思索,手指无意识揉搓着腰间佩戴的平安扣,心中细细衡量。

    赵厚看了下正陷入思索的嬴政,缓神说道:“所以,赵厚以为,公子目下不应有大动作,需静下心来,以静制动,伺机反制!”

    见嬴政手搓的动作一顿,赵厚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听进了方才的谏言,接着说道:“公子的长处,在于先昭襄王亲封的嫡公子名号!以如今的情况,公子只要不犯错,嫡公子之名暂时无人可撼动,赵夫人那边有王上照看,芈系在朝堂之上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想让我明哲保身?”嬴政瞬间明白了过来。

    赵厚摇头,复又说道:“这只是其一!公子只需保证自身不损,而后便能借机壮大声名,彻底坐实嫡公子之位,进而襄助王上得立赵夫人为后,整顿朝堂,缓图芈系。”

    “王宫之中每月都会请名士开堂讲课,只要公子在讲堂当中展示自身所学,获得士子认可,合信酒楼就可以借此为公子造势!”

    “赵厚不才,虽不能保证让秦国都认可公子,但是以合信商会之能,将公子的贤能才名传遍秦国上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公子在任意方面有所建树,合信酒楼就会为公子传扬声名,这样长久一来,公子在秦人心目中的分量如何,显而易见!”

    “待得公子之名深入民心,届时芈系就算再不甘心,也无法阻拦公子行使嫡公子职权。携民心之威,即便是华阳太后,也插不上嘴!”

    说到最后,赵厚淡然一笑,脸上充斥着算计的光芒,周身的儒雅之气息瞬间一清,商贾的精算本相尽显。

    合信酒楼的运用,便是操纵言论,利用合信商会的共通性,传播到商会所能触及的各个角落。除了赵诗雨,嬴政还没有见到有其他人使用过此一道。

    “呵呵呵呵!”嬴政嘴角一咧,轻轻地笑出了声,言语中不吝赞赏之意:“能以此道相助,赵厚掌柜对于酒楼的运用,恐怕整个合信商会当中,也少有人能及!真不愧是司掌秦国酒楼的总掌柜,嬴政佩服!”

    “公子过誉,赵厚不敢当!”在嬴政面前,赵厚不敢不敬,连忙低头谦虚道:“公子曾经也是我合信府中人,更受小姐重视,赵厚定当倾尽全力相助公子!”

    “嗯!”嬴政应声,心中暗自念道:父王与赵诗雨,都说过想让自己多展露才华,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巩固自身,以求后变!

    如今就连赵厚也如此言说,更有合信商会相助,嬴政心中的忧虑也就冰消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