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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再次踏上返乡的汽车,处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盛夏的空气从车窗淌过,更加燥热,宝宝也难得提不起精神,只乖巧地窝在林之桦怀抱里,打瞌睡。而林之桦则一直看着窗外,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秦木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放不下。
“伯母急着让你回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林之桦偏头,对秦木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大事,妈就是想小函了。”
“这么简单?”
对于这个回答,秦木不得不怀疑,“可你的样子告诉我,还有其他的原因。而且你一开始找借口不让我跟着,我早就看出来了。”
“没有……”
林之桦想反驳,话到一半顿住了。
秦木又问,“不能跟我说?”
林之桦犹豫。
秦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视线盯住前面的椅背,也不再吭声。就这样,汽车又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秦木感觉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我爸爸……说想见我……”
林之桦轻声道。
“咦?”
秦木没料到是这个原因,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想见儿子是天经地义吧?林之桦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
而且……秦木这才恍然想起,上次他就没看到这林父是何许人也。
“然后呢?你爸爸要见你,这不是好事吗?”
“嗯……”
林之桦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秦木看出他还有话要说,也就耐心等着不插嘴,果然,林之桦突然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林之桦神情略微躲闪,他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别让我爸妈看出我们的关系,可以吗?”
秦木眼色一黯――
原来如此……
41-2
到林家老屋之前,秦木还都一直在想,林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林之桦谈及林父的表情,他能看出来他确实很尊敬自己的父亲,那种尊敬或许已近乎于畏惧。
可是,秦木并没有如愿见到林父的面。
因为林之桦一到家就被他直接叫到屋里去了。林母在厨房忙着张罗,还跟上次那样热情周到,宝宝不能进厨房,林母就洗了葡萄装在一只小碗里,放在院内的石桌子上,秦木陪宝宝坐着。
“小函,你见过你爷爷吗?”
宝宝抱住秦木的手,正要一口咬掉他剥好的葡萄,听见这问题,想了一想才点头,“嗯~见过的~”
“那他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宝宝歪着小脸想半天,最后想不起来,直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记得了~”
秦木略一沉吟,心里大略有了计较,趁宝宝吃得专心的空当,他去厨房帮林母加柴看火,就林之桦近期的琐事聊了一会儿以后,他试探着问起林父的事。
“伯母,老师进去挺久了,小函刚刚还说要找他……”
林母显然也在心烦这茬儿事。
“小秦啊,你去堂屋瞅瞅,在外面喊一声,就说是我要找小桦。真是的!那死老头子肯定又在说教,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就爱揪着那点破事儿没完没了……”
林母唠唠叨叨的,秦木边走边听了个大概。
可是真到达房门口,秦木抓着头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都没跟岳父大人打过照面,就这么贸贸然按林母的吩咐喊,似乎不太礼貌。
考虑一下,秦木走到门口,先敲了两声。
“老师,伯母有事找你……”
话音未落,门就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秦木没反应过来,脑中瞬间蹦出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这年头农村怎么还有人穿中山装?而且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金质钢笔。
再来才是第二印象,秦木想,这男人表情实在恐怖。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学生?”
回过头,林父对房间里的人问道,那声音里满含轻蔑,秦木本还想恭恭敬敬叫一声伯父,这下也有些不悦,而且,当他顺着男人目光看向里面的时候,竟然惊骇地发现,林之桦正跪在地上。
“老师!”
林之桦转头一见是他,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秦木脑中闪过激灵,停住脚步。
可是就这眼神交流的短短一瞬间,已经足够林父看出端倪,他皱眉,对林之桦道,“我说的话你最好仔细想想,如果再要执迷不悟,就别怪我这当爹的心狠……而且,允许一个男学生给自己当保姆,你觉得这是身为教师的人应该做的事吗?”
林之桦只是低着头,不答。
林父淡淡扫了他一眼,往门外走出两步,在经过秦木身边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我的儿子不是你玩得起的,如果你对于自己的行为还有起码的道德准则作为约束,就放过他。”
秦木一直在忍耐,但当他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你站住!”
“秦木!”
林之桦几乎是吼出来的。秦木听见这一声撕扯般的呼唤,心里像被刀子狠狠划了一道。而林之桦还跪在地上,眼睛远远越过他,看向自己的父亲,那近乎绝望的恳切与期待让秦木心疼得快要爆发一样。
只差一点点,若不是为了林之桦着想,秦木或许真会当着他父亲的面不顾一切跑上前拥住他。
这样示弱的林之桦,是他从未见过的。
然而,纵使如此,林父还是头也不回地走远。
林之桦呆呆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凸出的骨节苍韧青白,一如他失血的面色。
“老师……”
秦木轻声唤他,靠近前半蹲下,林之桦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双目空空洞洞的。秦木透过他茫然无措的眼,看清他内心隐藏的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
林之桦喃喃自语。
秦木双手轻拥住他的肩膀,“老师,起来吧……先起来再说好吗?”
林之桦只是不住摇头。
秦木看不过去,直接用力将他抱起来,林之桦身子在脱离地面的那一刻微微有些发抖,秦木感觉到不对劲,放他在椅子上坐下。
卷起裤腿一看,膝盖处两片乌青,已经肿起来了。
“他就一直让你跪着?”
“……”
“可恶!我找他评理去!简直欺人太甚!”
秦木说着就要冲出门,林之桦匆忙扯住他衣服,秦木冲劲儿太大,他的腿又还未缓过来,立时就被带倒了。
土房的地面有些碎沙,林之桦只觉手肘一沉,火辣辣的锐痛。
秦木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连忙上前扶起林之桦,只见他胳膊上那尺长的一道污痕,蹭破了皮,正往外缓慢渗血。
“对不起,我……”
“不碍事的。”
仿佛并非伤在自己身上,林之桦迅速抽回手,目光微敛,并不看秦木。这表现不太正常,秦木心里一紧,直觉不好。
只听林之桦又说,“……你刚刚已经看到了,我想有些事,也到了必须谈谈的时候。”
“什么?!”
“我们的关系……”
秦木不敢相信,林之桦这意思,难道是――
“不!什么都不许想!我不许你离开我!任何理由都不接受!”
秦木完全懵了,他突然用力抱住林之桦,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的骨血中。林之桦垂眸,正要说些什么,抬手的时候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
“小……桦……”
水果盘子哐当掉在地上。
林之桦脑中瞬间只剩了一片空白。
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