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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高澄惊得猛的瞪大了眼睛，脸上变了颜色，对面的尉景却已是抢先怒吼道：“他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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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方才那句话，尉景是听懂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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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双方都一直在筹谋着大战一场，但他却没想到，刚登基不到三年的元修，竟有胆子敢先出杀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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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丞相的面上，此时却带着一丝无所谓的笑意。轻轻一抬手，止住了尉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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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站了起来，双手随意的扣在腰带上，肩背挺得笔直，若有所思的转过身，看向背后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张巨大的《大魏山川舆图》，目光中精光闪动，再开口时，语气里却有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惆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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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原是想与他携手，共戡天下的。若能继文、武二帝之伟业，鲜、汉共治，修文强武，革除弊制。如此不出二十年，我大魏百万铁骑定可一鼓而定江南。届时华夏一统，孤便可再挥军北征，马踏契丹、北逐蠕蠕，一举克除北虏，永绝边患！将北方的万里草原，变成我大魏骑军永久的牧场，现强汉未有之荣光！如此，我大魏便至少能再有二百年太平，孤与你等众弟兄，此生亦能成就一番万古伟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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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尉二人眼中，他那被烛光投映在图上的身影，伟岸而挺拔。那睥睨天下英雄的豪情，那气盖万里河山的远志，让二人听得热血喷张，耳畔仿佛听见了天下万民的山呼，眼前也似乎望见了两江南北的繁华锦绣，不由得连呼吸都随着他的话，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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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丞相此时也是说到动情之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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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着地图良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虎眉微抬，想继续说些什么。凝神良久，却终是化作一声喟然长叹，似要将胸中的万千不甘与无奈都在此刻倾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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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神的凝望着面前的地图，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喃喃道：“可孤……终究还是看错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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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俺们就废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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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景此时已是满脸的杀气，重重一拳擂在地上，怒吼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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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过身时，高丞相的神态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盘腿坐下，对尉景的愤怒不置可否，只是兀自轻轻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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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片刻，才向高澄问道：“黑獭近日可有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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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厮亲自率军两万，已至原州，怕是就这几日，便要攻打高平城了。”高澄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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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这个三姓野奴！俺早就看出他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妹夫只需予俺一个万人队，看俺如何去平了西北！”尉景猛的一拳击打在自己胸前的皮甲上吼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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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狗熊！杀鸡焉用牛刀？”高丞相瞥了一眼尉景，不屑的笑道：“拓拔岳已死，孤已许了莫侯陈悦接掌雍凉。他手下虽都是些污合之众，却也有着七八万的人马。西北此季又是雪地，这黑獭临时拼凑出的一两万兵马，倒不一定就能轻易下得了原州。左右不过是做做样子，想从洛阳那个小子那里骗来些好处罢了。孤让你来，是另有事相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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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尉景始终一副求战心切的模样，高丞相终于是没好气的交底道：“你去替孤驻军朔州如何？明日孤即上表天子，奏请拜你为定北将军，节制朔、显、恒三州军事，并领邺都民夫征遣事，过两日你便赴任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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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尉景闻言，惊得熊一般的身子猛的直起，瞪大了一双牛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高丞相道：“眼下入洛之战在即，俺怎能在此时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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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丞相轻捋了一下美髯，斜睨了尉景一眼，没好气的道：“得了吧，你打得什么盘算，孤知道。你是孤的自家人，孤也是吃你家的饭长大的，这些许小功，这次便让给其他兄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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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句话，高澄吃惊的现，自己这位黑熊一般长着满脸横肉的中年姑父，此时眼中竟似有委曲的泪光在闪动。这让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双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袍摆，嘴角不停的抽动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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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半晌，尉景才终于委曲的别过头去，心不甘情不愿的从鼻子里挤出来一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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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真——！何至于此？”高丞相好气又好笑的向尉景那里探出半个身子，语重心长的道：“朔、显、恒三州甚为关键，北制蠕蠕、扼喉西北，可是孤的大后方啊。除了你，孤着实不敢将此重责委于他人。只是一场入洛之战而已，哪有与蠕蠕大军厮杀，来得痛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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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却见尉景气鼓着嘴，摇晃着一颗硕大的黑脑袋，不愤的道：“你休要诓俺！黑獭那厮兵不足两万，自保尤有不足，安敢进犯？还需要俺去扼哪门子的西北？那蠕蠕刚遣来特使，封赏都还没讨回去呢，听说他们还正在和突厥人干仗，这几年怕是都不会南下！你把俺打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分明还是信了御史府那帮小人的谗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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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闻言，忍着笑，偷眼瞄了一眼父亲，心道：看来自己这个憨姑父也不是个愚夫啊，心里这小算盘巴拉得挺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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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高丞相此时把脸一沉，佯怒道：“胡说！你这几十年来，怎生还这么不长进？！休得多言！让你去便去，替孤把北面守好了，便是大功一件，省得在这个时候给孤添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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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景见丞相怒，当下嚅嚅不敢再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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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眼睛却是一亮，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此时将尉景这尊嗜血的杀神配往西北苦寒之地，既能震慑宵小，又堵住了朝廷言官们的嘴；不但保全了姑父的身家，还使帝党们在入洛之战前没法拿他贪墨一事要挟父亲，更是四两搏千斤的以“邺都民夫征遣事”的差使，向皇帝宣示了迁都的决心，又不动声色的嘲讽了那温舍人的奏疏，真可谓是一举数得！心中不禁对父亲的智慧大加赏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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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尤自在对面晃着脑袋，一脸不愤的姑父，暗道：看来等下还是私下将父亲的用意告诉姑父为好，不然估计以他的智商，怕是很难理解父亲的深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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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丞相！司马大行台八百里急递：殷州军先锋已入渤海，济州灾民动 迁，月内可抵洛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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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门外传来幕府书吏的禀报声，屋内三人俱是抬头互望一眼：大幕终于拉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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