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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主任说了,能不动手就尽量别动手。”
胖子人畜无害地笑着,都有点欣赏这个派出所长了,够光棍,够洒脱,笑骂由人,唾面自干,跟乌龟脑袋一样伸缩自如,枭雄之谓也。
马所长是马家庄村主任马建国的儿子,胖子在开灯的那一刻就已经确认了。相貌上顶多有个两三分像吧,眼神却是同样的阴鸷,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来。可以确定跟邻居没啥关系,虽然邻居也姓马。即使和邻居有关系,也说明生亲不如养亲。
既然如此,马所长的来意也就昭然若揭了。
胖子提起这个茬,也不过是知会马所长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清楚,无须藏着掖着的让人瞧不起。
“和为贵嘛,马主任说得对。”马所长只是淡笑了一下,仍然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不就是一张卖房文书吗——且不说那就是一张没有法律效力的废纸,骗骗不识字的农民而已,还当真了——你能拿到手,也得能交得出去不是?也得分交给谁不是?
把姿态调到最低以后,马所长居然八风吹不动了。你有关系,你的后台过得硬,兄弟啥话也不说。你没关系,你的后台靠不住,老子管你说啥呢!
如果他面对的是两个普通老百姓,一无手段——这个胖子有,二无背景——这个郎苑有,马所长恐怕早就展现出枭雄的另一面了吧?虽然他并不了解实情,只是被胖子震慑或者说唬住了而已,暂时收起了獠牙。
卖啥嫖啥的行政处罚,实在是太过“人民警察为人民”了。罚款也罢,拘留也罢,通知配偶或者单位领导来领人也罢,都不足以平胸中恶气——人活一口气嘛,气不通则痛。
最正常的是,先关进小黑屋里暴揍三五天再说。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知道马家庄是谁家的吗,知道阳角镇是谁家的吗?
不知道?那就打得你知道!
所以马所长亲自上阵,只带了四个专干脏活的联防队员,抓了人也不会带回派出所。
马家势力虽大,毕竟比天下无敌略差。马所长也知道,出了阳角镇,惹不起的人太多了。所以动手之前,问清楚来路就很有必要。尤其是像床上的狗男女这样的,都嚣张得没边了,唯恐事儿不大的主儿,不可轻动啊!
毕竟截止目前,吃了亏的是马家,受了委屈的还是马家,而这对狗男女身上连毫毛都没掉一根。你再是强龙,来到阳角镇地面上,总要讲讲道理吧。顶多马家再付出些诚意,说不定还可以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打不相识,坏事变好事,人生无常啊,年轻人不懂的。
马所长倒是不知道,今番硬生生打断了初哥和初妹本应载入史册的第一次,耽误了人家身上掉毛,此仇也大了去了,略小于杀人父母吧,定罪量刑可参照夺人妻子——狗男女也觉得吃了亏,受了委屈呢!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情况,不可轻用的。比如马家的采石场,年年出事故,天灾人祸挡不住。这是对付穷横的,也就是穷人长了硬骨头,得给他砸了。
另一种极端情况,更不可轻用。“打了小的,惹出来老的”?那就干脆把小的打死好了,让老的找不着。比如,政府招待所年久失修,乱拉电线,乱用大功率电器,天干物燥的,很容易失火啊!
发生这种事情呢,我们也很难过,逝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
“马所长,要不要赌一把?”胖子突然话风一转,就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虽然马所长的岁数比胖子和郎苑加起来还要富裕,确实是够老。
“哦?赌什么?”马所长很有兴致的样子,陪着你聊呗。
“就赌你的仕途如何?”胖子开启了话痨模式。
反正马所长的姿态足够低,一直站在床尾半米处,这都十多分钟了,丝毫不见累,更不见烦。
“说实在的,我和夫人呢,只是偶然踏足贵宝地。你的那些破事呢,本来我也懒得管的。比如,以这张文书为引子,查一查你纵容亲属强买强卖如何?查一查你家的采石场如何?还有没有其它的问题?凭直觉,你这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就看查不查,就看谁来查。如果赌输了呢,后果恐怕不是你愿意看见的。”
胖子把那张转让文书从口袋里掏出来,随随便便地扔在了床头柜上。顺道也挪了挪腰,有一小块肉被“夫人”掐着呢,生疼!
“当然,马主任这事我已经伸手了,我这人向来有首有尾的,管了就会管到底。当然,我也不见得要把马主任怎么样,都多少代的邻居了嘛,就看他的诚意如何了。说实在的,马主任做的这事吧,实在是戳了我的眼眶子,生疼——真的生疼!他强买的是房子,邻居失去的是家,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吗?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是积点阴德吧!当然,这句是题外话,我就是随便一说。如果不赌的话,这个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说到生疼时,胖子的嘴里“咝咝”地吸气,真的生疼。被子底下,“夫人”的小手还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了——你不是能装吗?我再给你加点码……
“哦,如果我要赌呢?”马所长还是淡笑如故,很有兴趣探讨一番。总不能被人吓得直接缴械投降吧?派出所长是吓大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马所长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既然惹不起他们,既然可以和平收场,当然是再好不过。马家崛起四十余载,盘踞马家庄,纵横阳角镇,也不见得单凭蹄子硬。要想生生不息,枝繁叶茂,还是要靠脑子啊!
至于老爹和老四挨顿揍,那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不开眼招惹了惹不起的人呢?
和自己的仕途比起来,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老爹和老四这点因果实在是再小不过,马所长拎得清。就算是老爹和老四被人打死了,和自己的仕途乃至性命比起来,马所长恐怕也放得下仇恨。
死胖子说话慢条斯理的,嬉笑怒骂,自由挥洒。说生气时,骨鲠在喉。说疼时,感同身受——不停地吸气呢。
总的说来,就是居高临下,目无凡尘,那张破烂老旧的松木床头,居然被他倚出了御座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对狗男女实在是太年轻了。女的恐怕还不到二十岁吧,男的顶多也就是二十六七岁。或者可能更老些,养尊处优者都显年轻——若是胖子懂得读心术,也就不特么赌了,一个老大的嘴巴子扇过去,尼玛啥眼神啊,怎么混上派出所长的?
马所长自认法眼无差,这么年轻,如此行事,那就说明,小的惹得起,老的接得住,人家有底气!
这个死胖子嘚吧了半天,却一直没有提及,老子赌赢了又如何?抓了一对冒充大头的狗男女?打死之前先教给他们做人?
风险与收益明显不成比例,智者不为也!
“那就看你在阳角镇能不能一手遮天了。首先是赌你这四个缺心眼的死党,也加上你吧,能不能制住我,能不能从我这儿拿走这张文书。对了,抓个卖啥嫖啥的,不至于动火器吧?这儿是政府招待所,一大把人知道我夫妻今晚住在这儿。”
“除了火器,你就随便玩啥吧。其实,我倒也不见得就怕了你动火器。我的能力有限,你动了火器,我就没办法留手了。死伤几个人,你也就交代在这儿了。死者为大,倒也用不着再查了。”
“最后才是我家和她家的事情,这个我就不想说什么了。赌博嘛,总是有风险有收益。说不定你可以赢者通吃呢!”
道道划下来了,胖子就面带微笑地看着马所长,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郎苑面无表情,却是暗中撇嘴。死胖子这才是睁着眼说瞎话呢!我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知道,否则也就不用半真半假地问我会有什么后果了。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呢,我就知道,开着好大的买卖……
房间内鸦雀无声。
四个联防队员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他们无需脑子,只要有手有脚就够用了。但也备不住有人觉得自己脑子好使,比如死油头。
马所长脸上阴晴不定,神色急剧变化。
他看到了郎苑那一记若有若无的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