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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宣日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到了京城。刚下了马,就抓住门口的小厮盘问:“我爹现在情况怎么样?”那小厮笑了笑:“老爷吩咐奴才在这儿迎您,让您换身衣裳去北园见他。老爷他身体……没大碍。”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将马鞭往小厮怀里一塞,提着一口怨气就往后院走去。府邸做事的下人们见国公爷回来了,有避让的,有暗中传消息的,很快这位爷回京的事不胫而走。
他刚进北园,就见门口有做事的在往里运炭火,知道他爹最近又和那帮道士约定要烧炉子炼丹了。几步迈上台阶,没好气的砸门:“爹——爹——我回来了——爹——”
既然他爹要小厮传话给他在炼丹的北园见,就证明他爹没事。
没得到回答,他不客气的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窗户封死,漆黑一片,唯有一个冒着零星火光的炼丹炉可见。
“爹——爹——”他有些不耐烦的唤道,听不到回应,他便拿半死不活的语调继续喊:“爹——爹——您在哪儿?”
就听黑咕隆咚的墙角发出一声似雷般的闷响:“你老子我在这儿呢!”话音一落,那处亮起一缕烛光。他爹黑着脸穿着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他蓄着络腮胡子,眉毛和胡子几乎连成了一片,在这暗光里,咋一看,有种黑熊成精,却没修炼成人形的感觉。
夏宣降世的时候,他爹夏庆庚就差不多四十岁了。如今夏宣长大成人,夏庆庚已近耳顺之年,加之五年西南征战严重损耗了他的健康,便请辞了中军都护府都督,只挂了个虚职,又把爵位让嫡长子夏宣承袭,自己则府邸里面单独建了个园子,请了几个道士每日参禅修道,很少过问朝中和家中事物。
夏宣顺着光亮摸过去,轻手轻脚的,以免碰倒这屋内炼丹用的危险的瓶瓶罐罐。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刻钟前刚下马。”夏宣坐下,和他爹对视。老人家能吼能叫,可以肯定身体健康,嘛事没有了。
夏庆庚一哼:“南京好玩吧,我还当你不回来了!重阳节都没见你小子一撮毛!诗里怎么说的了来着,每逢……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小子是谁也不想啊!自己在南京过的挺乐呵?!”
“会试在即,儿子在南京专心温书,故此没回家过节。”夏宣不咸不淡的说道:“倒是您,服下丹药呕血的事,是骗我的吧。”
“你老子我要不是说自己快咽气了,你能回来?!”夏庆庚举起‘熊掌’,作势要打。但见儿子丝毫不惧,想了想,将手放下,清了清嗓子道:“听你表兄说,你在南京收了个官妓。”
那个多嘴的!夏宣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回他爹的话:“她是官奴,却不是官妓。没在南北二京的教坊司挂名。她原是南京富商卓家的千金小姐,受他爹的案件牵连,被官府收了为奴。家世清清白白,比这府里的不少人都强!”
夏庆庚一听,痛心的捶腿:“完了,完了,得了这么个东西,你小子还有多少心能用在会试上?”
夏宣懒得跟他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的爹废话,直接告知他:“我是做不到一点别的乐子不找,一门心思投在书本上。这份心不用在她身上,我也得用在别的玩物上。”
夏庆庚再度举起熊掌,这次直接扇来。夏宣对他爹这招早有准备,一侧身便躲了过去,随即从蒲团上起来:“叫我回来就是为了打我?那好,我给您打。”说完,再次盘腿坐下,微微歪着头看他爹。
夏庆庚喘了几口粗气,抻了抻袖子把手缩回去,道:“你年岁不小了,还整天弄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想好不想好了?”
夏宣无理辩三分:“多几个女人就是不想好了?那天下娶不到老婆的光混汉子多了,没见哪个成了翰林学士封疆大吏。”
夏庆庚默默攥紧拳头,告诉自己稍安勿躁:“……你想玩女人可以,等你金榜题名,娶妻生子之后不行吗?”
夏宣道:“刚才回答过您了,我做不到。”夏庆庚不光压根痒痒,手心也痒痒,对他儿子怒目而视:“我……我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向是不管的……”刚说完,夏宣便低声道:“那您现在在做什么。”
夏庆庚怒瞪一双铜铃般的牛眼:“你小子闭嘴,听老子说!”
夏宣微微颔首:“您说。”
“我……我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向是不大愿意管的。”夏庆庚道:“你小子守着京城,满府邸的女人不够你取乐,居然还打南京带回来一个!”
夏宣摆出自己的理由:“她好看。”
“天下好看的女人多了!你还能都要?!”
夏宣道:“我也没说都要。暂时就收了这么一个,就换来您一顿骂。”冷笑一声:“是有人在我回来前又跟您吹枕边风了吧。爹,您自个想想,打南京带回个漂亮的玩物算是个大事儿吗?我要是带回来一匹高头大马,您还会教训我吗?一个玩物罢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您动气?还是说我从南京带回什么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就想找茬训斥我。”然后摆出一副‘您随便骂’的模样。
“……”夏庆庚揉了揉狮子鼻:“你犟劲上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骂你也没用!等你新鲜劲儿过去了,往出撵那个女人时候,可别怪其他人笑话!”
他听出父亲已经放弃了原本的立场:“撵不撵,我的人,我自己心里有数。要是别人敢动,我绝不客气。”夏庆庚蹭的又窜起一股火:“小畜生,你威胁你老子吗?”
夏宣道:“我当然不敢冒犯您。”
夏庆庚不纠缠这个问题了,清了清嗓子:“你三表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没事过去看看,叫他给你看看文章,指点一二,人家是庶吉士,就是锤扁了砸烂了也比你强十倍!别抹不开面子,书里说的好,不耻下问。”
夏宣心道不耻下问不是这么用的:“他在丁忧,我不好打扰。”
夏庆庚无奈,又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得进宫跟太后老人家报个平安?她派人过来问过你好几次了。”
他嘟囔:“难怪叫我回来,原来是姑奶奶问起我了。”然后很认真的对父亲道:“我每次见太后回来都要倒大霉,二年前她见我一面,我会试没通过。一年前见我一次,本来要订亲的杨家小姐突然暴病身亡。今年她又见我了,我被您赶到南京了。”连连摇头:“今年见过了,我明年再去探望她老人家。”
“你这小混账!这种话你也敢说?!”夏庆庚把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杨家小姐病死了,倒霉的是杨家,哪里轮到你小子叫惨。”夏宣道:“怎么不惨,杨家小姐死了,姓王的才挖空心思想把她侄女塞给我,您最好叫她们家滚远点。”王氏是他的后母,他从宫里回家发现他爹不仅有续弦还有比他年纪小的儿子们。
夏庆庚咬牙骂道:“你母亲怎么惹到你了,值得你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
“我不去搭理她,她最好也别来惹我。她想把侄女塞给我,就是恶心我,就是惹我。趁我没火之前,断了这个念头,省得撕破脸大家都不好过。”
夏庆庚急吼吼的道:“你母亲不给你张罗婚事,那你的婚事怎么办?人家小姐藏在深闺,不靠你母亲做客探知一二,咱们怎么确定敢娶哪一个?”夏宣道:“就是她去探才靠不住。”
话不投机半句多,父子两人彼此都觉得对方着实叫人堵心。夏庆庚一挥手,打发了儿子走:“痛快走,看见你就烦心。一会给你四哥认个错去,上次因你那一脚,你四哥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汤药喝了好几副。”
夏宣回答的迅速:“他活该,我不去。”他四哥今年娶妻,新妇给公婆奉完茶,照例要去叩拜亡故的老镇国公夫人,也就是夏宣的生母,结果他四哥背地里跟他媳妇说,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拜的,不幸叫夏宣听了个正着,由此起了争执,结果对方打架水平远不如夏宣,被他好打了一顿。而对于夏宣来说,不管怎么说,殴伤兄长算是犯了罪,他爹又气他做事冲动,直接把他撵到南京去了。
夏庆庚一口气儿上不来:“麻溜滚蛋!”
夏宣给他爹弯腰拜别:“儿子走了,爹您保重,丹药虽好,可别乱吃,更别多吃。”说完,不管他爹什么脸色,转身退了出去。
站在台阶上,夏宣伸了个懒腰,等筋骨活动舒坦了,叫来侯在院外的元茂,吩咐他派人在去南京的路上迎一迎卓雨楼。他和卓雨楼分开那会,正是情浓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七八天没见了,着实想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