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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这般,事情就变得复杂。和亲这样涉及朝廷决断的大事,不是他这个长史能左右的。如今康居王新得佳人,正是如胶似漆,肯定不会轻易撤兵。而米夏那个妹妹,在他极少的印象里,好像还流着鼻涕,这会儿却成了忠的另一个工具。坎垦后悔今天没给忠打个折扣,少派一些兵就好了。班超安慰他说,那些人无足轻重,咱们所患者,康居也。眼下首先要从法理上废除忠的王位,这些康居兵师出无名,就变成了侵略者,咱们就有打他的正当理由了。随即下令原路撤回,只让祭参在几个村里布下眼线。祭参是春节前才离开乌即城的,他在这一带安民助商,情况比较熟悉。过了几日,祭参就送回情报,说番辰押着给养,又回了乌即城,六七千人的给养,主要从龟兹、焉耆一带运来,也有一部分来自莎车,全部走的是葱岭河东沙漠地带,用的驼队。
班超命祭参继续监视,必要时可派人乔装袭扰。他目前的重点还不在乌即城,他要协助成大顺利登位。他不但让甘英配合厄普图,把忠自动放弃疏勒王位,叛国投敌,占领乌即城,妄图割据的罪行,告诉全城百姓,做了大量的舆论准备,而且将各部落的头人都召集起来,进行了协商,就等成大回来,举行新王登基仪式。可是成大过了十天才姗姗迟到,胳膊上还受了伤。说他在尉头碰上龟兹的军队,与哈力配合,打了一仗,消灭了三百多敌人,还把一直在姑墨留驻的五百骑兵留在了尉头,以防龟兹再次渗透。班超看了看成大的伤势,并无大碍,就催着他带伤上任。次日在王宫举行大典,接受官员和部落头人的朝贺,下令全国进入战争状态,在疏勒城与乌即城中间地带设立防线,令东部地区坚壁清野,不给忠任何可乘之机。
这道命令一出,班超即令白狐约见康居部落王,指出康居军队非疏勒所请,现在已是入侵,请他们立刻离开,否则就是和汉朝过不去。那康居小王爷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就是过不去,是康居王王和汉章帝过不去,而他只是国王的走狗、马弁,一切都听国王的,康居王给他的任务是保护疏勒王,谁要打疏勒王他就打谁。白狐说忠已经不是国王了,新国王成大已经上任,你们这样是干涉别国内政。那小王爷把脖子一拧,说这里头的事情大家都懂,你也不要为难朋友,有话和康居王说去;你要拿我当朋友,给弄几个女人来,兄弟中间那条腿,都快能走路了!
白狐知道康居人直率,也不再问,准备回去复命,偏在帐外与番辰撞脸。番辰跛着一条腿走路,一摇一晃。白狐有些失笑,问他好好的平路,为啥不好好走呢?得知是逃避董健追杀时,受了箭伤,又长时间骑马,落下的残疾,就自言自语,说董健也没白追。番辰觉得受了侮辱,气得鼻子都歪了,命令他的人将白狐绑了,带回去审问。康居小王爷出面拦阻,说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白译长是他的朋友!
班超得了白狐之报,与徐干、和恭一起商议对策。和恭是个文官,三十七八岁,身材瘦高,白净面皮,凤眼淡眉,山根挺正,也是个顺眼之人,曾在洛阳令手下当掾史,与李兖倒是认识。他推断忠叛汉虽属仓促,但他下决心反一趟,绝对不会为了孤守一个乌即小城;康居兵只守不攻,要么是忠的价码给的不够,要么还有进攻之兵,只是这些兵现在还没来罢了。徐干认同和恭的分析,建议找机会先给康居人一点教训,否则康居大军扎在那边,不利于稳定疏勒民心。班超一想,咱们拢共五千兵,又要考虑要塞防守,现在刀对刀枪对枪地拼,没有优势;对付康居,只能计战,还是要在敌人的供给线上做文章。他让李兖找来祭参,看他有啥好主意,祭参请求让他出去一趟,做些调研。
结果祭参前脚刚回来,已经得到探子快报,说康居兵分出一千人过了葱岭河,打“土匪去”了。班超捋着胡须,叫徐干来喝茶,说祭参这小子就是活络,关键时刻有特别手段,这也是以夷攻夷呢!原来在莎车正北、尉头以南的于阗河与葱岭河之间,有一座山间盆地,住着有一百多户人家,以农为主,兼牧牲畜,由头人治理,自称葫芦谷,与各国不属。据说那里的居民是五六十年前从莎车逃出去的,是部落火拼的战败者,漫无目的顺葱岭河北上,后来发现山窝里有水有草还有野马野羊,于是在哪里落地生根,生息繁衍。为防外敌入侵,当地人在唯一的进出口挖了秘密陷阱,绕来绕去,以花草标识,不谙究竟的人根本进不去,去岁且运移师断乌即城粮道期间,意外发现了这块“世外桃源”,有人出去买盐买布,于是交结,送了他们许多兵器。这次祭参就是拿着钱财联系他们,让其打劫龟兹的驼队,许诺打劫多少,汉军再馈赠多少。葫芦谷方圆几百里都是荒漠,杳无人烟,龟兹的驼队自然是凶多吉少。
董健觉得有必要在康居分兵的档口,给康居人一点教训,否则还以为咱们怕他。徐干等人也附议,主张快速出击一次。班超认为敌军人数众多,在平坦的空旷地域组织战斗,对双方都是个绞肉机,拼的就是单兵技战术能力,汉军还是没有优势。他考虑再三,组织四千多人马,令董健和坎垦带队,对康居大营进行了一次袭扰性的进攻,凌晨突然杀过去,火烧营帐,击杀散兵,主要给敌人造成心理恐慌。由于来势凶猛,很快突破营帐外的栅栏,康居人还没完全进入战斗状态,被汉军掩杀一阵。但康居兵很快组织起反击,并发挥游牧民族长于马战的优势,对汉军进行反追杀,企图肉搏。汉军毫不恋战,迅速撤进附近十多个村庄,康居人见汉军有了屏障,这才停止追击。
这一仗互有伤亡,康居兵从此别想睡安稳觉了,汉军却从此不再简单攻营。过了两天,报说康居派出去“打土匪”的骑兵,只逃回来二百多人。班超大喜,让祭参专门从事袭扰活动,务要搞得敌人心理紧张,时时堤防。祭参连续断了两次水源,但敌人后来学乖,干脆在水源地附近下了营帐,派了一千多兵把守。就是龟兹护送粮草,也派出了重兵。这正好中了班超的消耗计,让敌人为了小小的乌即城,把大量人力物力,成倍的耗费,终有他撑不住的时候。
在这期间,白狐协助怡红院的老鸨,在距离乌即城三里多地的空村落,利用坚壁清野留下的院落,开了一家分院,专门做康居军队的生意,名义上是给了小王爷面子,实际上是为打探对方军情。有一天,妓院传出情报,说康居马已经吃光了克孜勒山下的草,要开始吃麦田了。正是麦子拔节时节,五六千匹军马进入麦田,这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班超急得直挠头,出门看见白狐在院子里逗他儿子和几个小孩子,很是生气,说我这里急得上火,你却闲得磨牙!白狐爱答不理地说,你又没有问我。班超一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远远看见李兖牵马过来,急忙迎上去,夺过马鞭,就要抽白狐。白狐一看,撒腿轿跑,边跑边喊:长史打人了!逗得一群孩子哈哈大笑,等李兖接过鞭子,他自己也有些失笑,招呼白狐快快过来。
白狐说他配了一种药,已经给一匹马吃了,当即晕倒,现在三个时辰过去,还没苏醒,要是能持续四五个时辰,就算成功。班超就叫上徐干,跟着白狐来到马厩,看见祭参正躺在一把躺椅上,嘴里哼着那首《西域的月儿》,旁边卧着一匹青马,鼻息很弱,眼睛紧闭,就和人昏迷一个样子。班超说你小子倒会享福,躺在这里跟个神仙似的。祭参赶忙起来,拉班超躺下,说这会儿长史叔叔成了神仙,咱们都跟着沾点仙气儿。几个人就生生等着,饭也是送到马厩来吃的。一直到了黄昏,那匹马才睁开眼睛,试图站立,几次都没有成功,白狐和祭参两边扶持,才勉强站住,喂了一些水,这才喷个鼻息。白狐说成了,要是没有人在旁边帮忙,体力很弱的战马折腾一阵,站不起来,也就废了。班超说这个办法不错,着白狐和祭参去办,临走还是击了白狐一拳,嫌他不早说,害得自己着急。
当天夜里,祭参带人扮成农夫,潜到村里,半夜下地,往靠近康居大营的麦田里喷洒药水,赶天亮前撤出。同时再让妓院的人放出消息,说疏勒的麦苗很怪,不到成熟不能吃,吃了必然遭殃。康居人将信将疑,结果事实让他们吃惊:当天放到麦田的马匹,呼啦啦倒了一地,后面的赶紧回撤。到了天黑后,祭参又组织人摸到麦田,将那些奄奄一息的马拣能抬起的收了几十匹,剩下的全部杖死,粗粗一数,四百多匹呢!康居人不明就里,也没抬回去庖解吃肉,几天后腐烂发臭,气味远播,似乎全西域的苍蝇都集聚过来,举行盛大联欢,康居大营也成了苍蝇的世界。
康居人疑神疑鬼,找榆勒和番辰询问。番辰也觉奇怪,一时没有头绪。榆勒一口咬定,是汉军使了手脚。随后将康居大营搬到乌即城里,大街小巷都住满了,草料都由莎车和龟兹长途运送。小王爷惦记着妓院,动员老鸨也挪往城里,老鸨不肯,说她是做生意的,开这个分院都是刀口舔血,全是白译长的面子撑着,进乌即城等于叛国,那疏勒王还不把她城里的生意一把火烧了!
看着康居人都进入乌即城,班超继续实施去年的南北控制策略,敌方粮道虽未彻底断绝,莎车和龟兹却未敢轻动。到了麦收季节,番辰带领部队出来抢收麦子,康居人并未参与,说明康居人和榆勒并不完全同心。祭参带人冲杀过去,又打了一个小仗,虽然有一些伤亡,但动员坚壁清野的原住民收回了麦子,没让榆勒和番辰得手。到了秋冬,祭参组织了一支特务队,潜伏在妓院所在村落周围,专门袭击出来****的康居兵,集少成多,也杀了两百多人。小王爷有点耐不住了,在老鸨面前流露出厌烦情绪,嫌怡红院的姐儿老,过来过去就那几张脸,想要点新鲜的。老鸨儿说番辰的女人小姑莉又年轻又漂亮,又是莎车王齐黎的女儿,你敢动吗?你要是动了,我就给你换新的。
那康居人一向彪悍野蛮,最嗜“二美”,一是美酒,二是美女,为了抢这两样东西,钱不管多少,命都经常不管不顾。白狐这位老鸨朋友的一句话,极大地挑动了康居小王爷自尊的神经,几天后竟然借酒撒野,当真跑到番辰家里,噌噌噌几下扯光小姑莉的衣裳,把那惊慌失措的年轻女人掼在炕上,霸王硬上弓。等番辰安排防务回来,好事已毕,小妇人哭哭啼啼,小王爷洋洋得意。番辰气得红了眼,两人扭打起来,竟至刀剑相向,从家里一直打到榆勒的“王宫”,谁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大批的兵都为了上来,谁也不知该帮谁。
榆勒赶紧出来劝阻,让二人大敌当前,大局为重。占便宜的康居小王爷愿意赔钱,吃亏的番辰却不肯罢休。榆勒便将自己的连襟拉进内室,让大姑莉一起来劝,指出小不忍则乱大谋,拔了萝卜坑还在。番辰没奈何,也就准备吞下这只苍蝇,谁知小姑莉却是个火爆性子,趁人不备,在康居小王爷背后用刀,结果人没杀了,康居人的刀子已经穿透了她的小蛮腰,顿时没了小命。杀了人的小王爷毫无歉疚之意,扬长而去。榆勒见状死死抱住番辰,不让再发作。番辰心灰意冷,葬了美人就跑到莎车向老丈人诉委屈去了。
消息传到疏勒城,白狐高兴得眉飞色舞,第一时间禀报班超,说妓女也是战士,帮咱们赶走了仇人。班超感到意外,却是莫名的高兴,尽快与徐干、和恭等人分享,并让李兖请来成大,商量番辰离开后的对策。时间已到腊月底,白狐说要专门感谢鸨子一趟,到老鸨儿那分院过除夕。班超笑着默许,让他带些钱和酒。白狐拿了酒,钱却不要,说老板娘还欠着他的人情呢!一群人目送白狐,踩着厚厚的积雪飞马驰去。徐干说白译长真是性情中人,活得挺快活。班超若有所思,对徐干说:他这个人,确实难得,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