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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爷躺在炕上,看着刘满屯和赵保国,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们看。
这让俩孩子颇感为难,觉得二爷爷还不如从炕上下来把他们俩打一顿来的痛快。于是赵保国讪笑着说道:“爷爷,俺俩,俺俩上西岗子土地庙里偷供奉了,这不是,家里快没吃的了么,您老身子弱,还得补身子……”
刘二爷眼睛猛的睁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俩年幼的孩子会胆大包天到半夜跑到西岗子土地庙偷供奉。他心里明白,那有多么的危险,有多么的难,甚至,命都会丢下,他无法想象,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是如何从那个恐怖凶险的地方回来的。
上次刘二爷从土地庙弄回来供奉的食物之后,没有告诉所有人他的经历,包括胡老四看出来自己中了邪,他也不知道刘二爷那一次所经历的凶险……
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似的,只是久久不肯下雪。刘二爷从几块儿石头垒砌的避风处钻出来,查看了一番自己下的夹子之后,都空了。刘二爷垂头丧气想着先回家看看吧,出来好几天了,他心里挂念那帮孩子们。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他碰到了那几个去土地庙上供奉的人,于是立刻掉头转回,奔向了土地庙。
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不过毕竟是白天,视线还好。一路登上去,刘二爷能够看到那埋藏在积雪中或半埋的死尸尸体。到达小山顶土地庙前的那块儿平坦的地方时,刘二爷看到了两个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奄奄一息的人。他当时心里就开始怀疑,那些来这里上供的人,难道还杀人了么?为什么没有听到他们谈起这些人?
等刘二爷附身前去观察的时候,才发现这俩人早已死透了。刚才的颤抖,兴许是自己眼花了的缘故。刘二爷心里面满是疑惑,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直接冲入土地庙中,看到了那些丰盛的食物。刘二爷兴奋不已的脱下外衣将食物卷裹一空,拎着就往外走。
就在他要走出去的时候,庙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当时刘二爷心里就一惊,不过他马上寻思着是风刮得,也就没当回事儿。伸手拉门,拉了几下没拉开,刘二爷急了,心想他娘的这土地庙时间长了没人拾掇,庙门儿也坏了。就在他要用力拉门的时候,庙里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声音,像是有人说话,叽里呱啦的,可愣是听不明白在说些什么。
刘二爷心里琢磨着有点儿不对劲儿,难道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不过刘二爷是何许人物?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会有神灵鬼怪之类的东西。于是在心里面又把这诡异的声音,归罪到了风的头上,他认为肯定又是这个破庙哪儿漏风,风挤着吹进来,就产生了这样的声响。
想到这儿,刘二爷抬脚就狠狠的在庙门上踹了两下,发出哐哐的声音。他认为庙门一准儿是哪儿卡住了,踹上两脚自然就松动开了。如刘二爷所想,庙门确实松了,他伸手一拉便拉开了。
刘二爷大步跨出庙门,径直往山下走去,这时候他的心里,还没有认为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结果从他踏出土地庙的庙门之后,诡异的事情便开始了。
没走出几步,就觉得脚下一拌,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刘二爷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具死尸抓住了他的脚腕子,刘二爷抄起手里拎着的柴刀一刀就劈了下去,死尸的手腕被齐崭崭砍断。刘二爷抬腿拔出就走。
要知道,这位爷可是当过土匪、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人,死人见的多了,亲手也砍死过多少人了,压根儿就对这种东西不害怕。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埋在雪窝子里的一具死尸,自己恰好一脚踩在了死尸微微张开的手跟前儿,结果就被死尸的手给卡住了,而不是死尸在抓他。
不过马上刘二爷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他的小腿儿突然又被抓住了,还是一具死尸的手,从雪窝子里伸出来。刘二爷几乎本能般的挥刀砍了下去,又是一条胳膊断了,滚落在雪地中。
刘二爷走两步,便会遇到一具死尸,他便挥刀砍……越走,刘二爷心里越发毛,越砍,刘二爷心里越是惊惧。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手中的柴刀越劈越猛,越劈越狠……恍惚中,他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和他的兄弟们、他的战友们,挥舞着马刀,骑在奔驰的骏马上,冒着枪林弹雨,迎着蜂拥而来的日本鬼子杀了过去。他们是当时唯一一支独立的而且绝对全部骑兵的八路军队伍,那就是一支多达两百多人的骑兵连……他手里的马刀疯狂的劈砍着,他怒骂着,怒吼着,马都疯了,用蹄子践踏着日本鬼子,雪亮的马刀映出了飞溅的血花……
从小山上冲杀到沟壑底部时,刘二爷被一阵冷风吹的清醒过来。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他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迷糊了,做梦了,梦到当年的许许多多事情,梦到了当年许许多多已经不再回来的兄弟、战友……
“***!真是邪门儿了。”刘二爷仰头看了看那座小山,半山腰,以及那山顶土地庙那片空地,到处积雪皑皑,丝毫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一具尸体都看不到。
真是眼花了?做梦了?年岁大了犯癔症了?刘二爷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包裹,又觉得这不是假的。
想到家里的那帮孩子们,想到孩子们终于能够吃上白面馒头了,刘二爷便抛开了杂念,背上原本放在山下的那些捕猎的东西,手里拎着柴刀和包裹,走向西岗子外面。
……
屋外,孩子们在欢快的嬉闹着,跑跳着,帮着吴梅丫一起在院子里烧火做饭。
刘二爷怔怔的躺在炕上,他皱着眉头,脸上和眉头上的皱纹,像是岩石上被千百年的风月侵蚀出的一道道印记。
赵保国和刘满屯俩人越发的不自然,他们忽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是冒着危险去给家里弄来了吃的,还是好吃的,如今却像是犯了大错似的,一声不吭的等着挨训。
“爷爷,您别生气了,以后我们不敢了。”刘满屯终于低声的说道,只不过,他和正在等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的赵保国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说以后不敢了,到底是不敢干嘛了?
刘二爷眼睛眨了下,才回过神儿来,他突然说道:“满屯,保国,你们俩……在西岗子上碰见啥了没?”
“啥也没碰见啊,就是天黑,我还摔了一跤。”赵保国抢着说道,生怕刘满屯说漏了嘴。
“嗯,啥也没碰见,俺俩就想着,想着那土地庙里有吃的,就去拿了,还真有。”刘满屯也点头说道,只是他的声音有些低,低的没有底气。
只是刘二爷似乎没有听出来刘满屯那明显撒谎的语气,他只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继而严肃的说道:“今天这饭,做出来后你们俩不许吃……一会儿,让梅丫额外给你们俩做点儿。”
“喔,知道了。”赵保国很不情愿的嘟哝着说道。
“爷爷,我不吃,我吃啥都行,不用吃这些。”刘满屯扭过头去,一滴泪从眼里滚落出来。他始终觉得,因为自己的命,二爷爷很偏心。虽然心里有这么一点点不满,可他却并不会太责怪二爷爷,爷爷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这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刘二爷把俩孩子的表情看在了眼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温和的说道:“孩子,你们忘了上次爷爷从土地庙回来么?吃了庙里供奉的东西,就得病了,爷爷怕你们也得病啊。”
“那我们俩,还有梅丫他们,都吃了,咋就没病呢?”赵保国撅着嘴说道。
“唉,胡老四说,这东西啊,偷的人不能吃,没有去偷的,就能吃。”刘二爷有点儿为难的说出了这句话,以他的性格,他实在是很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他已经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很稀奇很古怪很诡异的东西。看着两个孩子委屈和不满的样子,刘二爷还是不忍心了,他找了个理由安慰道:“等晚上,把胡老四叫来了,问问他能不能吃,他要说能吃了,你们再吃,听话。”
刘满屯和赵保国俩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算是有希望了。无论再怎么说他们懂事,可毕竟还都是孩子,他们也想吃那些东西。更何况,在土地庙的时候,赵保国和刘满屯就没人吃过几口了,后来从西岗子跑出来,赵保国更是吃了半个锅饼子。若是发病的话,恐怕早就犯了,何须又等到现在呢?
只不过,两个孩子都没有说,他们不想让二爷爷再担心。
刘二爷说自己累了,要歇会儿,赵保国和刘满屯就点头走了出去。俩人心里很高兴,没挨打就是好事儿,原本俩人都准备好挨顿打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