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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觉得巧合,可又觉得这世间的有缘无分大抵就是如此。
名松刚身死道消化为一场雨,丹枫仙人便姗姗来迟,朝这所原本种着名松真身的旧殿走来。
这场雨刚落,有些地面还未完全潮湿,丹枫仙人手中的伞上只有薄薄一层水珠。待她入了旧殿避雨的眼下,雨伞化去,人也立在了碎石铺就的地面上。
沈清看向最后几点朝外飞去的灵光,听见丹枫仙人道:“真是没想到,这么个深山野林里,居然也有如此斐然的灵气。”
她说的是灵气,而非仙气,她晚来了一步,也不知曾经的青梅竹马就在前一刻消失。
便是丹枫仙人察觉到这雨水里恐怕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此刻也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一走二十多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弟子!
丹枫仙人走到沈清跟前,牵起她一只手便把脉,另一只手抚着她被沾染了几点雨水的鬓角,再细细盯着沈清的灵台去看,边道:“来,让为师看看你如何了。”
沈清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动。
她心思还在彻底消散的名松身上,觉得这种错过宛如话本中写的遗憾,名松被丹枫当年酒后戏言困住了大半生,幻化幽城等待丹枫来找他,等了一万多年。
如今终于要等到了,可他却没能见到丹枫的最后一面。
丹枫的视线久久地落在沈清的额头,她灵台处的功德极为深厚,且方才她也不是真要把脉,而是要去探沈清的魂魄,不出意外,她果然有了两道魂。
丹枫知道这是谁找来的魂。
当初沈清告诉她她已经到了京城,还知道京城有个手眼通天的妖道时,丹枫就知道那道仙魂早迟有一天会回到沈清的身上,所以她当时问,龙蛋孵化否。
想起龙蛋,她又念起了一个人,便连忙于殿中去找那道身影。
旧殿之内空荡荡的,除却碎石铺成的地面上有个树根似的坑之外,整座殿内就只有她和沈清两个人。
丹枫微怔,她记得她立在长青观的另一处屋檐变化出雨伞时,还能见到沈清的身边有一名高挑的玄衣男子,只是未见其容貌。怎么才过这么一会儿,这人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清离开京城后,给丹枫去过几回信,也说过她与那条凶龙之事,丹枫不敢轻易应话,毕竟这两个人她谁也得罪不起,更不能泄露天机,以免坏了那凶龙的计划。
丹枫松开沈清的手,做疑惑状:“咦?方才与你一起站在这里的人呢?”
沈清原看着雨有些呆愣,闻言后回神再朝身侧看去,并未见到毕沧。
“毕沧?”
她唤了一声毕沧的名,竟不知对方何时离开的。
沈清又想起她在名松的神识之海中听到的那些话,心绪乱成一团,干脆动用那根留在毕沧头上的发丝去寻找对方在哪儿。
“他没走远,还在灵羽山的山境内。”
沈清说完这话,略松了口气。
她回忆起与毕沧一起来长青观时,对方说有样重要的东西忘在了山界之中,沈清还说有名松在,对方应当能更快帮毕沧在山界里找到他要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名松已死……毕沧应当是见丹枫仙人已到,知道沈清在这山中一时半会出不了危险,便自己去寻那物了。
思及名松之死,沈清突然抬眸看了一眼丹枫仙人。
丹枫被小徒弟用这古怪的眼神盯着,直觉危险,总觉得自己恐怕露出了什么马脚,又生怕说多错多,干脆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沈清没立刻答应,只问:“师父,你还记得你成仙以前的事吗?”
丹枫闻言微怔,心道原来她不是要问龙蛋与债条之事,便松了口气,点头道:“记得啊。”
沈清觉得她不似是记得的样子,如若她真的记得过去,知道自己曾有个那么要好的玩伴,即便彼时她年少,对名松并未生出男女之情,他们二人的相处也比寻常亲人更亲。
数千年的陪伴,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忘记的?
如若她真的记得,又为何从未回去看过名松一眼呢?哪怕她回去过一次,告诉名松自己当初是喝多了酒在吹牛,名松的命运也不至于如此。
沈清没有责怪丹枫之意,她觉得两人之中若论错,错得更多的是名松。是他自己想不开,偏执地钻进了牛角尖里,为了情爱放弃大道,也是他自食其果。
沈清顿了顿,又问:“那在你成仙之前,可有家人、朋友、或是……爱人?”
丹枫眨了眨眼,意外于此问,她仔细想了一下,轻轻啊了声:“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啊,你可是怕你将来若筹够了功德,得以轮回转世,又或是抛弃轮回转世潜心修炼仙道,有朝一日成了仙,会与你那龙……咳咳,与你心仪之人分开啊?”
沈清蹙眉,眼含幽怨:“师父,你我说话便别绕弯子了吧?你不是早已知晓毕沧身份,也早知道我非残鬼?”
丹枫抿嘴,眨巴眨巴眼,假装自己没听见。
只要话不是她说出口的,将来出了事,便不能怪在她的头上。
沈清撇嘴:“况且我在问你,你提我作甚?”
“真问我啊?”丹枫不信:“不是用我之事来影射你……好好好,是问我是问我,你由我仔细想想。”
见到沈清隆起的眉头,丹枫便举手投降。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成仙前的生平,唔了声道:“我记得我是在一座仙山的山脉附近生长的,那仙山的长者还说为师颇有灵性根骨,便传授了我一些仙道之术。”
这与沈清在名松那听到的一样。
丹枫又道:“你与为师相处这么久,也了解为师的为人,我最好自由玩乐,彼时修炼人身有所成就后,便迫不及待要入凡间玩耍一番。那可真是长了许多见识……人之生,之死,之喜,之悲,我在短短数年内全都看在眼里,得了有趣味的东西,便也带回去给那些不能离开山脉的玩伴见见世面。”
沈清听到关键处,微微挑眉:“那些?”
“是啊!”丹枫道:“那座山出奇缘,不止我一个树灵,据我所知与我同山脉有株松树修炼得也不错,不过前辈仙人的弟子们便都泛泛。你不知道……他最喜欢与灵物相伴,身边养了两条灵犬,七只灵猫,还在山上抓了只虎,都收作弟子。”
他的那些弟子生了灵性,虽不能时常幻化人形,但也能口吐人言,丹枫带回去的吃的也考虑它们,经常买许多份。
“我想起来那只虎因是被两条犬养大的,会学犬汪汪叫!”丹枫说着哈哈大笑。
她拍了一下手,长叹一声:“哎呀,提起这些过往,我心中还是有些怀念的,年少气盛之时,我广交天下好友,否则也不能躲你躲得那么顺利……”
说到这儿,她笑容又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生怕沈清怪她。
为了躲开沈清,丹枫也着实费了好大一通劲儿,她过去良友们有的立了山头,她便多日叨扰前去避难了。
沈清被她这一句话能跑三里路的话题闹得头疼,但也从她的话中察觉出了些许问题所在。
名松眼见的世界,与丹枫眼见的世界不同。
名松以为他们同为树灵,在同一个山脉长大,又是自小的玩伴,后来丹枫能离开山去往外界了还时常回来找他,为他带那些他不曾见过的东西,是因为她对他也有情。
他沉浸在些许妄念中,因为他对丹枫生了别样情愫,便以为丹枫与他共饮一壶酒,同吃一碗面,那他在她的心里也一定足够特别。
事实上对于丹枫而言,名松与那座仙山上的猫猫狗狗并无不同,都是她儿时玩伴,旧时好友。她念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有了好东西一次买个十来份,各个人都不错落。
正如丹枫所言,她广交天下良友,与她同喝同住同吃者一只手数不过来,她已然被世间颜色填满,深知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目标为何。
名松不知道。
过去的名松被困在山脚下,后来的名松被困在执念里。
沈清又问:“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他们?我是说……你出生的地方,那些儿时的同伴。”
“想过啊。”丹枫啧了声:“可我渡劫那日贪酒饮多,虽渡劫成功,却也伤了身,在仙山上养了许久身体后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松快松快了,而后就……”
丹枫想说,而后就被上界塞了个极为头疼的麻烦,也是极为艰巨的责任,只是这话吞了回去,改成:“而后就只顾着玩儿,忘了。”
沈清:“……”
沈清以为,她没必要再为名松之事纠结,也不必要为名松惋惜了。
丹枫仙人这种性子飘忽不定的,便是成了仙也如一阵风,松枝只能短暂招揽,不可能让风为其停留。
“经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可以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它们,也不知那老虎还活着没有,若他们成了仙应当还活着,甚至有自己的仙山,若是没能成仙……这么多年恐怕早已轮回转世无数次了吧。”丹枫甩着双手又道:“据我了解,它们那种资质应当成不了仙……松树不错,恐怕可以,就是不知他于何处渡劫,成了哪方的仙。”
沈清:“……”
她如今就踩在人家身死道消的地盘上,却还在想那株松何时、何地成了仙。
沈清决定名松之事还是不要告诉丹枫了,反正于丹枫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
“我说师父。”沈清叹气:“日后你还是少饮酒吧,酒多坏事,你都因此遭过多少罪了。”
曾因喝多了胡说八道,叫名松遍寻朱瓣蓝蕊的雪莲花而不得,后因喝酒险些误了雷劫,叫自己虽得仙身也得养神多年。
丹枫连连点头,似有所感:“对对对,不能喝,酒这东西,真的不能喝!”
她便是曾经喝多了酒,抱着沈清说了许多话,幸好酒醉之话前言不搭后语,沈清当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来,当时丹枫还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沈清,叫沈清看见里头关于上古凶龙的记载。
丹枫酒醒后就知自己办坏了事,连忙将那书收了起来,幸而后来沈清也没再提过要看。
“师父,我想起来我们桂蔚山上是否曾有一本书记过上古凶龙,便是毕沧过往?那书后来我怎没再找见过?”
沈清想起名松给她的卷轴,便忆起曾在桂蔚山上看见的书。
丹枫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连忙转了话题:“哎,你那、你……你那相好呢?”
丹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毕沧,唤其龙神君?太恭维且直白,恐怕会惹毕沧不喜。
直呼其名,又太不礼貌,毕竟对方可是上界之龙,与她这下界小仙差了十万八千里。
丹枫怎么说也算沈清的师父,便只能顺着沈清那头去唤,叫一声“相好”,着实因为他们二人还未结成道侣。
“相好这称呼……也太难听了。”沈清无语。
但一想这话是从丹枫嘴里说出来的,很符合她师父这不着调的性子,便认了。
沈清也不知毕沧去了何处,眼见着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沈清还记得山界之门的方向,便打算与丹枫仙人一并去找毕沧。
名松已死,由他执念困住的百姓自然也能离开山界。但祝国幽城消失,那些变化而来的祝国人也消失大半,原先无意间走入山界中的普通百姓却不知要如何安置。
师徒二人撑着同一把伞,出了旧殿便往山下走。
数年干旱,盛暑逼人,难得一场清凉的雨从天而降,长青观里的人原也应当处于天佑苍生,降生甘霖的喜悦之中。
可沈清出了内院,下了台阶,远远便听到了哭声。
雨越来越大,落入地面便被常年缺水的土壤吸收,以至于沈清最开始嗅到的是水滴落进灰尘里的潮湿泥土气味,眼下走得近了,才渐渐嗅到了血腥气。
“有人死了。”
丹枫仙人自然也察觉到了。
天蒙蒙亮,沈清站在台阶高处,顺着哭声方向看去,远远便瞧见了偌大的石台上站着一排排身穿道袍的道士沉默下去。
长青观里的人本就不多,死的是哪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男两女,死状惨烈,如同被乱棍打断了脊骨,将身上的肉都敲成了烂泥。若不是被染得鲜红的衣裳还包裹着,恐怕就要分不清哪一块肉是哪一个人的了。
雨水冲刷了血水,这三人死了有一会儿了,尸体上的血都被冲刷干净,伤口略微泛白。
沈清有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火把,不欲再去那些人跟前露面。
丹枫仙人眼神犹豫,见沈清不打算去看去问,暗自松了口气。
她知道的比沈清多,猜的也比沈清大胆。
从外表看,这三人死于乱棍之下,可实际上,这三人死也不过两刻,魂魄竟然散得一干二净,仿佛被人挫骨扬灰,手段如此狠辣,直叫她后背生寒。
丹枫仙人想起了早两刻离开的毕沧,那凶龙恐怕在沈清的面前隐藏得很好,只是她还记得当初上界的再三叮嘱,与后来被凶龙盯上后的恐惧。
“师父,我们走吧。”沈清知这三人罪不至死,却也不会插手他们青云观清理门户,况且她昨夜的确被恶心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