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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琰难掩惊讶,思忖片刻,直言道:“这一圈绕下来足有数千里,是否太过冒险了些?而且,中山郡现在鲁灵雀等人手上,咱们也摸不清他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虽说是打着抗击鲜氏的大旗,可若是也争雄之意,怕就不会痛快地借道给你。毕竟,”他不觉顿了一下,想说这世上只有一个谢辰年能毫不在意名利权势,可这话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郑纶听得眉头微凝,默了一默,才淡淡说道:“他们有什么心思,试一试便就知道了。”
很快,郑纶的信使便就到了中山城里,却是邀义军联手对付鲜氏大军。辰年打发了那信使下去休息,这才将温大牙、灵雀并方勋几个叫到一起,把那信传给众人看,问道:“各位如何看?”
灵雀奇道:“这人真是奇怪,之前还是一副瞧不上咱们这些人的模样,怎的现在又巴巴地派人来要和咱们联手?”
辰年微微点头,轻笑道:“确是奇怪。”
方勋那里不知辰年与郑纶之间的纠葛,只知他两人是成过亲的,现听辰年说起郑纶来竟似与这人毫无关系一般,面上不觉露了诧异出来,道:“谢大当家,您和郑将军不是……”
灵雀因对辰年心生愧疚,一心想着维护她,不等方勋把话说完,便就急声打断道:“大当家和郑将军并无关系,之前在宜平那场婚礼全是糊弄贺阀,做不得数。”
辰年料得她几分心思,不觉向她笑了一笑,才与方勋等人解释道:“我与郑纶当时都想保住宜平,才用了这么一个权宜之计,其实两人并无深交,现在想来,确是太过儿戏了些。”
不想方勋那里却是想得岔了,他看灵雀这般急着解释郑纶与辰年的关系,又想起那日在山上见着郑纶,灵雀曾甜甜地叫郑纶大哥,而郑纶那里分明认出了这“谢辰年”是个假的,却帮灵雀遮掩……难道是这鲁灵雀与郑纶有私情?
方勋自觉亏破了灵雀的秘密,面色不觉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向辰年道歉道:“是我想得岔了,谢大当家莫要见怪。”
辰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不碍事。”
灵雀那里更是丝毫不察方勋的小心思,问辰年道:“大当家,咱们要不要和郑将军联手?”
辰年抿唇思量片刻,却是不觉笑了,道:“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灵雀所说,咱们手上只这些人,按理说入不了郑纶的眼,他这样着人送信过来,该是另有打算才是。”
可他能有什么打算呢?中山之战后,虽又有不少人前来投奔,但眼下义军也不过才一万多人。抛去留守中山城的,能动用的兵力不过数千。就这些人,又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虽是在鲜氏大军身后,却也当不得大用。郑纶这般曾掌握十数万正规军队的将领,能看得上义军这万余人的“乌合之众”?
辰年越想越是生疑。
方勋听辰年这样说,不由说道:“谢大当家怎能妄自菲薄?咱们义军怎么了?不一样夺下了中山城,打得鲜氏人屁滚尿流吗?”
辰年闻言笑笑,道:“能夺下中山城,那不过是咱们幸运,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才会如此。而那两万鲜氏援军一战即走,也不是怕了咱们,而是鲜氏一心想先下宜平,不愿在这里与咱们多做纠缠罢了。”
本来义军以少胜多,方勋等人正是得意之时,只觉得义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听得辰年这么说,不觉个个愣住。
辰年瞧他们神色,知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地都不信自己刚才那话,又道:“鲜氏急于南下,只想着先夺了宜平,断了青、冀两州的生机,然后再慢慢回身收拾咱们。”
众人皆都无声,过得一会儿,温大牙才出声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辰年苦笑,道:“江北久经战乱,青壮已是难寻,咱们义军顶破天也就能召集到两三万兵马。便我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只靠这些兵马,怕也无法成事,莫说我还没那个本事。”说到此处,她沉吟了片刻,道:“我谢辰年从不欺瞒自己人,要我带着大伙一同抗击鲜氏,这个我能,便是只有两万人马,我一样能搅得他们不得安生。可若是想跟着我割据一方,称雄称霸,那还算了。我既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本事。”
她这话说完,厅中一片静默。这些带着人马前来投奔义军的各路好汉,说想要抗击鲜氏护国安民,这自是不假,可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些野心,现听辰年这般一说,难免有些迟疑起来,更是忍不住暗叹,女子就是女子,没得大丈夫的雄心壮志。
辰年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便已将他们的心思料了个大概,唇角上不觉噙了几分笑意。灵雀那里却是个急脾气,瞧着众人这般反应,心中十分不满,不禁喝道:“怎么?原来大伙聚成义军,却不是为了‘义’字而来?各位这是想着扬名立万,还是封侯拜相?”
温大牙也是与灵雀一般想法,只他谨慎圆滑,便是恼怒,也不肯与人轻易撕破脸,又想辰年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众人说这些话,因此只是强压怒气,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打量众人。
辰年喝住了灵雀,才又与众人说道:“我话已说开,大家若有什么心思,自可早做打算。眼下江北大乱,群雄并起,各位可去寻明主投奔,也可自立山头,闯出一片天地。”
便有那老成持重的出言说道:“谢大当家说得这是哪里话,咱们既然来投奔了义军,为的就是个‘义’字,怎可反悔离去?”
辰年只是微笑摇头,道:“看来你们还是不知我的为人,早前宜平之战后,我解散聚义寨时便就与手下兄弟们说过这话,若是有好的出路,我非但不拦着大伙,还会尽我所能地搭一把手。大伙都是共过生死的弟兄,我只盼着大伙都能遂心如意。”
天色已晚,辰年叫众人散去休息,灵雀与温大牙也随众人一同离去,可不一会儿却又都偷偷地返了回来。灵雀看看辰年,忍不住问她道:“大当家,你真要放他们去要投奔别人?”
辰年正在细细研究郑纶送来的那封信,闻言头也不抬,反问灵雀道:“你说呢?”
灵雀还真猜不到辰年的心思,冷哼了一声,道:“反正是我,绝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辰年这才抬眼看她,淡淡说道:“自是不能放他们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忽悠他们罢了。”
灵雀与温大牙听得一愣,不禁问道:“当真?”
辰年暗骂废话,她把小宝丢给朝阳子那老道去养,忍着母女分离的痛苦来领军抗敌,怎能容那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她有意试探方勋等人,瞧一瞧他们各自的心思,也好提前防备。
辰年道:“刚才那些话半真半假,靠咱们这些人马成不了事是真,放他们随意离去却是假。”
温大牙毕竟比灵雀年长,心思缜密些,闻言便问道:“大当家是想着和郑纶合作?”
辰年点头,解释道:“郑纶这封信分明是有意试探,不过若想着尽快打赢鲜氏,与郑纶合作远比咱们孤军奋战要强。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要成为郑纶手上的一把利刃,插入敌后,为他所用。”
正是因为要做一把利刃,所以人心要齐。
先不说辰年这里如何算计方勋等人,且说那信使带了她的回信去给郑纶,郑纶看了,沉默片刻,才与宋琰说道:“是我小瞧那鲁灵雀了。”
他轻易不肯赞人,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实属不易。宋琰瞧得奇怪,接了那信来看,待到看完,也不由叹道:“她能为了抗击鲜氏,不计得失,为你所用,只这份心胸,便就已是罕有。”
那信使尚在屋内,听得他两人这般称赞那义军大首领,不由应和道:“确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关键是还长得那般美貌!信使暗道,只是这话太过轻浮,不好与这两位将军说。
郑纶听闻他这话,脑子里却突然冒出另外一人的模样,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抿了抿唇角,才又问那信使道:“她可还有别的话说?”
非但有,而且还说得毫不客气。那信使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原话学回来的好,便就答道:“那位大当家叫属下转告将军,说两军既然精诚合作,就要有话直说,少玩些弯的绕的,谁也别算计谁。否则,崩怪她不客气。”
郑纶听得眉头微皱,宋琰那里却是失笑,道:“这鲁灵雀不亏是谢姑娘身边的人,连带着脾气都有些像几分了。”
他说完这话,立刻后悔,不由瞥了郑纶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郑纶沉声答道:“尽快,赶在第一场雪之前,过了飞龙陉。”
十月底,郑纶只带三万轻骑,从宜平沿太行山西麓北上。待到飞龙陉口却未急于东进,而是命大军先择了个隐蔽地方驻扎,自己只带了数十亲卫,往中山城而去。
中山城中,辰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两个不安分的义军头领,又用计哄住了方勋等几个,将那各路义军打散了重新编制,一步步地将这只有万余人的义军揉捏在一起,操练成一支奇兵。
郑纶带人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校场练兵,听得温大牙禀报,不觉一愣,奇道:“他竟来了?”
温大牙点头,低声道:“只带了十几个亲卫,正好方勋在城门当值,认出是他,就放他进城了,眼下正在府里等着。”
辰年略略点头表示明了,将校场之事交与灵雀负责,自己则带着温大牙与傻大回府衙。因她容貌太过出众,在军中行走颇为不便,便就仍像灵雀以前那般,日常以黑巾罩面。温大牙看不清她的神色,又见她一路微低着头,忍不住问道:“这人来做什么?”
辰年却不是在思量这个问题,闻言回神,笑了一笑,道:“他人都已经来了,问一问就知道了。”
郑纶正在院中等候,听见有脚步声远远过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眼看见辰年身影,心中不由倏地一紧,暗叹这鲁灵雀竟有这般本事,已是将那人学得如此逼真。他怔了一怔,这才敛回心神,又见有外人在场,便就淡淡招呼道:“辰年。”
辰年人刚走近,乍一听见这称呼,眉头不由得一跳,有些古怪地看了郑纶一眼,顺手扯落面上黑巾,先吩咐了温大牙去泡茶,这才回头问郑纶道:“郑将军怎的到我这儿来了?”
郑纶却在瞧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就僵在了当地,一时连发声都已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