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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智和尚没说错,即便是大年初一,那渡口边依旧泊着许多船只。阿飞与不智和尚寻了艘客船,溯江而上,一路平安,顺利到达洞庭湖畔的岳州。
下了船,阿飞与不智和尚就立刻进了一家饭馆,还未坐定便已经招呼店小二多上烧鸡蒸肉。那店小二见两人要的都是荤菜,便斜眼偷偷瞧了瞧不智和尚,心想这出家人怎么也开了荤,却又不便多言,只是按照客人的吩咐上菜。
阿飞看着满桌的美味,眉开眼笑道:“大和尚,这两天咱们两个在船上顿顿吃干粮,吃得心燥,今天终于能沾些油水了。”
不智和尚夹了两大块肥肉放到碗里道:“那船上没啥好吃的,当真坐得憋屈,还好也就那么几顿,忍一忍便过去了。”
“就是,你说那船上,竟然连条鱼都没有,早知道上船前就先买几条咸鱼好了。”阿飞咬了一口烧鸡,埋怨道。
大和尚嘿嘿一笑:“那可不,快吃快吃,天儿冷,菜凉得快,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随后,二人便都不作声,只是闷头吃肉,不消片刻便把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一扫而空。
阿飞叼着根鸡骨头,摸着肚子,瞧着不智和尚意犹未尽的样子,琢磨着要不要再点些什么东西来吃,却听门外有一人十分傲慢地说道:“小二,把我这酒袋灌满喽!”
阿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手提着一个酒袋,大摇大摆地入了店门。
“唉哟,是柳二爷,我这就给你打酒去!”店小二一见了那人,马上谄笑道。
“嗯,你手脚利索些,顺便把你家掌柜的叫来,我有事找他。”柳二爷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将酒袋交给店小二,跷着脚高声说道。
“好,好。”店小二应承着,便掀了帘子进了厨房。
阿飞瞧着柳二爷的模样,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这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善人。他在那里坐着,就让人心里好生不快。”
不智和尚瞄了一眼柳二爷,拍了拍阿飞的肩膀,压低了嗓子说道:“阿飞兄弟,咱们这可是刚到岳州,什么情况还没搞清楚,千万别惹事啊。”
“嗯,我晓得的,我只是和你说说罢了。”阿飞点了点头,“你吃饱没?要不要再吃些什么?”
“那个……你吃饱了没?”不智和尚嘿嘿一笑,反过来问阿飞道。
“饱是饱了,不过吃得口滑,还想再吃些。”
“那就再来盘烧鸡!”
“好!”阿飞见店小二从厨房出来,便叫道:“小二,再来盘烧鸡!”
“好嘞!”店小二应着,扭头冲厨房喊道:“一盘烧鸡!”然后便将打满的酒袋递给柳二爷,笑着道:“二爷,你的酒。”
柳二爷晃了晃酒袋,点点头道:“嗯,不错。你们掌柜的呢?”
“我刚才已经喊了掌柜的,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你再去催催他,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他在这里瞎耗。”柳二爷皱着眉,不耐烦道。
“唉,好,好。”店小二苦笑了两声,便又去请店掌柜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端了两盘烧鸡出来,一盘放在阿飞这边的桌子上,另一盘放在柳二爷那里,并笑着对他说道:“二爷稍安勿躁,我们掌柜的这就来了。”
柳二爷瞅着那烧鸡,微微点点头:“嗯,那我就再等他一会儿。你先去忙你的吧。”
“好嘞。”店小二向柳二爷行了个礼,便又溜进了厨房。
“他娘的,动作真慢。”柳二爷骂骂咧咧地说道。他摇着脑袋瞧着店小二给上的烧鸡,又去瞧阿飞他们那桌。他见不智和尚正在啃食鸡头,不禁冷笑一声:“哪里来的贼秃驴,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破戒吃荤!”
不智和尚听到了柳二爷的话,但他的心思全都在那鸡头上面,也就没去搭话。
柳二爷自讨没趣,便起身向不智和尚走去:“贼秃驴,你竟然敢不理你家二爷!”
不智和尚把那鸡头吃净,抬眼瞧了瞧柳二爷,不发一言,又低头认真啃起鸡脖子来。
“嘿,是哑巴,还是聋子啊?”柳二爷见桌上的烧鸡还没怎么动,便伸手扯下根鸡腿。
“别动,那是我的!”阿飞说着,用筷子重重打在柳二爷手背,那根烧鸡腿便又落回盘中。
“他娘的,你小子想找死吗?”柳二爷揉着被打红的手,破口大骂道。
阿飞指着柳二爷桌上的烧鸡道:“你自己桌子上明明有,干嘛还要拿别人的?”
“二爷我就喜欢拿别人的,不可以吗?”柳二爷瞪着眼,举起拳头,便要往阿飞身上打去。
一旁的不智和尚见了,猛地站起身来,擒住柳二爷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堂堂男子汉,为了一根鸡腿,竟和小孩子动手,羞也不羞!”
那柳二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本想冲上去赏不智和尚一顿老拳,但定睛一看,见不智和尚长得异常高大,又面生凶相,心中惧怕,只好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你……你个贼秃驴!你竟敢推我,你可知道我……我是谁吗?”
不智和尚见柳二爷方才起身那一下,动作还算利索,似乎是练过功夫,于是便在心中暗思道:“俺们潇湘派的江掌门就在这岳州,难不成这个浑人是他的徒弟?那俺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这般想着,不智和尚便骚了骚头皮,大着嗓门问道:“你是谁啊,俺是外地人,不认得你。”
柳二爷眉毛一挑,得意道:“哼,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不认得我。和尚,我告诉你,我便是——”
“哎呀,小老儿来迟了!小老儿不知柳二爷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失敬啊!”柳二爷的话尚未说完,那饭馆的掌柜便已一路小跑地进大堂,高声嚷道。
“他娘的,你可终于死出来了!”柳二爷见掌柜的来了,便不去理不智和尚,走回原来的座位,对掌柜的说道。
“嘿嘿嘿,有事耽搁了下,二爷莫怪,二爷莫怪。”掌柜的躬身赔礼道,“小二,你快给二爷上些好茶来!”
“不必了,茶就免了,我拿了钱就走!”柳二爷倚着桌子,拨弄了两下盘里的烧鸡,慢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钱?”掌柜的愣道。
“什么钱?你问我什么钱?你是在跟我装傻充愣是吧?”柳二爷敲打着掌柜的那灰白脑袋,大声嚷道。
阿飞见柳二爷动手打人,心中不悦,便想插手,却被不智和尚拉住道:“阿飞兄弟,咱们且等等看,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只听那掌柜的哭丧着脸,哀求道:“二爷别打,小老儿真的不知道啊,还请二爷明明白白地告诉小老儿一声,也让小老儿知道为啥挨了二爷的打。”
“哼,好,那我就和你说明白了,省得日后你在背地里嚼舌头根!这渡口附近各商铺每月交给我们洞庭十三水帮的例银,你这个月交了吗?”原来这个柳二爷,是雄霸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洞庭十三水帮的帮众,难怪他的行为举止会如此倨傲不恭。
“原来是说例银啊,银子我早就交了啊,老龙头辛辛苦苦地保我们一方平安,我们才能有口饭吃,这例银我怎么会不交呢!”掌柜的缩着脑袋道。
“放屁!”柳二爷拍着桌子怒道,“你他娘的交给谁了?我怎么一文钱都没见到?”
掌柜的抖着身子道:“我交给赵家大哥了啊,两天前刚交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柳二爷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赵家大哥?哪个赵家大哥?”
“还能有哪个赵家大哥,就是原来的赵老龙头的大儿子啊!”
阿飞听了掌柜的这几句言语,不免心里一惊:“赵老龙头的大儿子,难道他们是在说小铃铛的大哥赵永?莫非他们从明州到这里来了?”于是他便更仔细地听起二人的谈话来。
“去你妈的!”柳二爷一脚踢倒了掌柜的,大吼道:“你把银子给赵永那小子作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店小二见柳二爷动手伤了掌柜的,慌忙上前,跪在地上道:“二爷莫打,两天前,是那赵家大哥亲自来我们小店,说是改了规矩,打今年起,这渡口附近商铺的例银,都要给他,我们这才给了的呀!”
柳二爷闻言大怒,一脚踢倒店小二,骂道:“他奶奶的,谁说这规矩改了的?他姓赵的只不过是个丧家犬,走投无路了才投奔的蒋老龙头,他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收例银了?”
掌柜的躺在地上,惊恐地瞧着柳二爷道:“是,是,是,可我们又不知道老龙头的规矩变没变,赵家大哥他既然这样讲,我们当然只能信了啊!”
“放屁,放屁!他说规矩变了你就信,你当他是老龙头吗?我告诉你,就算这规矩改了,换成了别人,不用我们兄弟收例银,也轮不到他姓赵的!”
柳二爷说着,抄起一把长凳,便要往掌柜的和店小二身上打,却听得一人唉声叹气道:“唉,阿福哥,你说这好好的一个饭馆,做的饭菜都是香喷喷的,可偏偏有人在旁边一直放臭屁,熏得人直犯恶心,都没法好好吃饭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只听又有一人咳嗽了几声,随后冷冷地说道:“那就把他赶出去,免得扫了吃饭的兴致。”
柳二爷听这话的意思,似在说自己,便把长凳往地上一戳,高声道:“是哪个混账在说话?”他循着方才的说话声望去,却见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汉子,其中一个生得红面黄发,正嬉皮笑脸地瞧着他,而另一个则是背对着他,瞧不清样貌。
只见那背对着柳二爷的汉子抖着肩膀,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柳定贵,你现在仗着你大哥给你撑腰,真是越来越放肆,什么混话都敢说了。”听话音,便知此人是二人中后说话的那个。他言语之中的意思,自然是在斥责柳定贵,可语调却是异常平静,毫无抑扬顿挫,根本听不出一丝怒意来。
柳定贵瞧着那人瘦削的背影,听着他说话的语调,想起那个红面汉子方才管他叫“阿福哥”,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将长凳放下道:“你……莫不是那赵家阿福哥?”
“嗯。”那汉子缓缓站起身,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柳定贵道:“没想到你还认得我赵福。”
“阿福哥这是讲哪里话,当年赵老龙头在世的时候,你可是咱十三水帮的大主管,水帮上上下下的有谁会不认得你啊!”柳定贵道,“不过赵老龙头走了以后,我听说阿福哥为了躲避李振海那个死乌龟的抓捕,去了岭南,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前几天刚回的。”说罢,赵福掩着口鼻,又是咳嗽了几声。
“想来也是,阿福哥要是早就回来了,我和我大哥就知道了,那我们是一定要去看看你,给你接风洗尘啊。”柳定贵笑着道。
“那就不必了。”赵福用手压着胸口道,“柳定贵,咱们还是少说些客套话,聊聊你方才那几句浑话吧。我很想知道,什么叫规矩改了也轮不到姓赵的收例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八百里洞庭,尤其是这岳州地界,老赵家应该管了几十年了吧,怎么就没资格收例银了?”
柳定贵尴尬地笑了笑:“行,那咱不说客套话。阿福哥,你说你们赵家有资格在这里收例银,可我倒想问问你,咱们洞庭十三水帮的弟兄,是不是都应该听老龙头的号令?”
“那是当然。”
“好,我和我大哥接管岳州,那是新任老龙头,蒋成义蒋老定的规矩。既是老龙头下的号令,谁敢不从?难道赵家大哥还想违抗老龙头不成?”
赵福微微摇了摇头,淡然道:“此言差矣,咱们洞庭十三水帮,从来都是各家管各家的事务,老龙头向来是负责居中调解,处理各家之间的矛盾,可从未听说哪位老龙头会擅自干预各家自己的事。这岳州一带的河道湖泊,一直都是由我们老赵家管着,蒋老龙头当初让你们柳家兄弟接管,那是因为身在岳州的赵家人,都被李振海杀害,找不到人接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赵家大哥已经从明州回来,接手原来老赵家负责的事务,那是理所应当,也就不需要你们兄弟二人代管了。”
柳定贵冷笑道:“阿福哥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揣测吧,你可亲耳听见蒋老龙头说,这岳州的事务,只是让我们弟兄替你们赵家代管?哼,只要蒋老龙头没发话,我们弟兄是不会把岳州拱手让人的!”
“既然你和你大哥不愿撒手,那我们只好自己抢回来了。”赵福咳嗽了几声,淡漠地说道。
“怎么,要动手吗?你们赵家还剩下几个人啊?”柳定贵的脸上,又重新现出那傲慢的神情来。
“赵家人的确是不剩几个了,但你别忘了,赵家大哥从明州带了几十个弟兄回来。李振海,还有他手下那些江龙帮的好手,可都是死在这些弟兄手里。”说着,赵福又指了指身边那个红面黄发的汉子道:“这位李参兄弟,便是其中一个。”
那李参看着柳定贵嘿嘿一笑:“我们一个个都是在三江口混大的,平常最爱干的,就是打架。你若不信,咱们俩比划比划?”
赵永带了几十个人从明州回来的事情,早就在岳州传开,柳定贵自然知道。只不过这几十个人,大多是些海边的渔民船夫,虽然很会打架,但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以面对那李参的挑衅,柳定贵并不害怕。
他的一双眼,只顾着盯着赵福腰间挂着的一柄铁剑。
柳定贵深知,这赵福虽然表面看起来如同病夫一般,终日咳嗽不停,其实却是个用剑高手,在一对一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胜得过他。所以他不想在这小饭馆里和李参交手,如果惹得赵福动手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便退了一步,不去管李参的言语,直接对赵福道:“哼哼,阿福哥,看来我们两家有必要约个日子,到君山走一趟,去找蒋老龙头说说话了。”柳定贵的大哥柳定富,追随蒋成义多年,乃是蒋成义的心腹。如果真的去君山的话,那蒋成义多半是要偏袒蒋家,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怎样都行。”赵福咳了几声道,“这该是我们赵家的东西,就应该归我们赵家所有,就算是到了蒋老龙头那里,我还是会这样说。”
“好,那我先回去和我大哥商量商量,改日找赵家大哥定个日子,一同去君山便是了。”
“嗯,我等随时奉陪。”赵福拱手道。
“告辞!”柳定贵向赵福抱拳施礼,随后便提着酒袋,端着那盘白给的烧鸡,出了饭馆。
“阿福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参揪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稀疏疏的胡子,问赵福道。
“回家,等消息。”赵福背着双手,便向大门走去。
“喂,等一下!”阿飞见赵福和李参二人这就要离开,便立刻叫住了他们。
不智和尚不知阿飞要做什么,便在他耳边轻声道:“阿飞兄弟,你要干嘛?”
阿飞推开了不智和尚的大脑袋:“哎呀,我有事问他们。”
赵福转过身来,咳了几声,打量着阿飞道:“小兄弟,你是在叫我?找我有什么事?”
阿飞站起身来说道:“嗯,我问你,你们方才说的赵家大哥赵永,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小铃铛的?”
赵福侧着头,瞧了瞧阿飞,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错,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
阿飞大喜道:“我叫余飞,你也可以叫我阿飞。我是小铃铛的朋友,你能带我见见她吗?”
赵福瞧着阿飞兴高采烈的样子,依旧是冷漠地问道:“你说你是铃铛妹子的朋友,但听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你是在哪里认识的铃铛妹子?”
“去年三月,在杭州,不不不,具体来说,应该是在泥牛镇!”阿飞笑着道,“当时还是我把小铃铛送到明州去的呢!”
“我知道了。”赵福微微点头道,“那这位大师是——”
“这个大和尚是我的朋友,京兆府大慈恩寺的不智大师。”
不智和尚见阿飞似乎是和这赵福的什么铃铛妹子熟识,心想接下来在岳州的住宿伙食应该是有了着落,赶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福哥,不智便是俺了。”
赵福瞧着不智和尚满嘴的油腻,再瞧瞧那桌上堆积如山的鸡骨鱼骨,略微皱了下眉头,向不智和尚抱拳还礼道:“原来是不智大师,幸会,幸会。”随后他便对惊魂未定的店掌柜道:“这一桌饭菜的银子,记在赵家大哥账上,月底我自会派人来结。”
那掌柜的哈着腰,战战兢兢地说道:“既……既然是赵家大哥的朋友,那这桌的银子,就……就免了。”
“不必,赵家大哥的朋友,就像那八百里洞庭中的鱼一样,数也数不清,你若是都给免了银子,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以前赵老龙头在位的时候是怎样做的,现在一律照旧,我们不是柳定贵,肯定不会白吃你的,白拿你的。”
说罢,赵福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转身摸了摸阿飞的头:“阿飞兄弟,跟我来吧。”
出了饭馆,赵福和李参便带着阿飞还有不智和尚来到湖畔的一处民居。
“老大,孙宝,我们回来了!”李参刚走进院里,便扯着嗓子喊道。
“你大呼小叫个什么,没看见我在院子里么?”一个面相斯文的男子,正在院里缝补渔网,听见李参在喊,便扭头说道。他见阿飞和不智和尚进了门,便放下手里的活,笑着道:“有客人来啊!”
“啊,对啊,孙宝,老大呢?”李参问道。
“老大方才在屋里睡午觉,估计这会儿也该醒了。”孙宝答道。这个孙宝和李参一样,也是从明州过来的。他和李参两人,是那几十个明州过来的弟兄里最能打的两个,很受赵永器重。
“你咋知道老大该醒了呢?”李参奇道。
孙宝笑道:“老大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醒啊。再说了,就你刚才那个喊法,就算老大他没醒,也要被你喊醒了。”
“李参你要死啊,不知道我在睡觉吗?叫那么大声,吵死人了!”孙宝的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黑大汉牵着个小姑娘,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大汉,自然就是别人嘴里经常喊的“赵家大哥”——赵永。而赵永手里牵着的小姑娘,当然就是他唯一的妹妹赵玲。
阿飞见了小铃铛,克制不住心中欢喜,不禁大叫道:“小铃铛!”
小铃铛听了这声喊,先是一愣,躲在赵永身后仔细打量了阿飞半天,然后怯生生地问道:“是阿飞哥哥吗?”
“对啊,是我,你不认识我啦!”阿飞蹦跳着来到小铃铛身边,笑着道。
靠得近了些,阿飞便清楚地看到小铃铛右眼下方那黄豆大小的青疤,心里隐隐地有些难过,不自觉地收了笑容。
小铃铛红着脸笑了笑,低声道:“认得的,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说罢,她便扯开哥哥赵永牵着的手,跑回屋里去了。
“嗯?”阿飞不明白小铃铛为什么只说了几句话便跑掉了,未免有些愣神,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赵永。
赵永哈哈大笑道:“我妹子真是越大越没出息,见了熟人也会脸红。”他捏了捏阿飞的胳膊,又拍了拍阿飞的胸脯,点头道:“你当真是那个救了我妹子的小阿飞?怎么才一年不见,身子就变得这么结实了?”
阿飞虽然在三江口的时候就认识了赵永,但算不上熟识,被他这么拍打一番,难免会有些别扭,便向后退了一步道:“啊,有吗?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练武吧!”
赵永点了点头,指着不智和尚道:“他是你师父?”
阿飞瞧着不智和尚坏笑道:“他才不是我师父呢!他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不智大和尚。”
“噢……这样。”赵永上前向不智和尚抱拳道:“不智大师,在下赵永,江湖上的朋友爱叫我‘赵家大哥’,也喜欢叫我‘黑龙’。这三个都是我过命的兄弟,赵福阿福哥、孙宝还有李参。”
“黑龙?这名字好。”不智和尚赞道。
“哈哈,这是我们老大在江湖上的绰号。”李参得意道。
“那都是朋友们看得起我。”赵永笑道。
赵永之前在明州三江口的时候,一直生活在海边,饱受日晒,肤色要比平常人黑上许多,再加上他为人勇猛,又有一身漂亮的水上功夫,所以被帮里的弟兄比作江里的黑蛟龙,常常当着他的面,用黑龙称呼他。当然,赵永本人也很喜欢被叫作黑龙,常在别人面前提,所以一来二去的,这黑龙便成了赵永的绰号了。
众人互通了姓名,便搬了几个板凳在院中坐下,晒晒太阳。那赵福从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枚暗绿色的干果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将布袋递给阿飞和不智和尚道:“槟榔干,要不要?”
不智和尚在不饿的时候,只对肉感兴趣,看见其他吃的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所以便摆摆手示意不要。而阿飞瞅了瞅那袋中的槟榔干,觉得新奇,刚想拿一个尝一尝,谁知一旁的赵永却将布袋推开道:“阿飞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吃这个。这鬼东西嚼在嘴里,和嚼烂树皮差不多,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吃了只会让人难过。我们这么多弟兄,只有阿福哥自己一个愿意吃这玩意,每天嚼个不停。”
阿飞听了赵永的话,便也摆了摆手道:“又苦又涩吗?那我还是不要了。”
赵福咳嗽了几声道:“你听阿永他危言耸听,我老家岭南那边的人都爱嚼槟榔,而且我们都是到树上摘新鲜的槟榔果,裹着荖叶吃。千万别小瞧我这一包槟榔干,这可是托人从岭南带的,本地根本就买不到,珍贵得很,轻易我也不给别人吃。”
阿飞伸出手掌道:“既然如此贵重,那我还是尝一个好了。”
“你不亲自尝尝,只听别人说,终究还是不知道这槟榔是什么滋味,也许你会喜欢也说不定。”赵福取了一枚槟榔干放在阿飞手心道,“慢慢嚼,不要咽下。”
阿飞“嗯”了一声,便把槟榔干塞进口中,刚嚼了几下,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鼻孔,嘴里又苦又涩,忍不住“哇”地把槟榔干吐了出来。众人见了他这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福扎紧布袋,瞧着地上的槟榔干,淡淡地说道:“真是可惜。”
阿飞只觉得胸口发闷,深吸了几口气道:“阿福哥,你这宝贝东西,我吃不来。”
赵永拍着阿飞的肩膀大笑道:“早和你说过了,你不听,吃苦头了吧?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到岳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阿飞指着不智和尚道:“没,是这大和尚要来岳州,他有事求见潇湘派的掌门人江月笑江前辈。”
赵永等人一听不智和尚要见江月笑,便都止了笑声,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智和尚见气氛有些不对,心想这些人莫不是和潇湘派有什么仇怨,便瞧了阿飞一眼,暗道不妙。
阿飞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无城府,便直接开口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永瞧了赵福一眼,见他在若无其事地嚼着槟榔,只好侧着脑袋问不智和尚:“不知道不智大师找那潇湘派的江掌门,是为了什么事?”
不智和尚略一犹豫,心道:“虽然不知他们和潇湘派有什么过节,但既然问了俺,俺告诉他便是。大不了他们把俺当成潇湘派的,和俺打上一架。”于是便道:“俺的师父,乃是那江掌门的师兄,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江湖上行走,顺便还收了俺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几年前,他还带着俺在大慈恩寺一块儿出了家。前些日子,俺师父圆寂了,临走前特意命俺来岳州一趟,找那江掌门,要俺跟掌门说一下他的事儿,所以俺就到这儿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永道,“那你以前有见过江掌门吗?”
“没有。”不智和尚摇了摇头,“俺以前一直在关中待着,根本就没见过江掌门。”
“大师是陈朋的徒弟?”突然,赵福插嘴问道。
“啊,是啊,你咋知道俺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字?”不智和尚见赵福竟然说出了自己师父的名号,不禁大吃一惊。
“那江月笑在师门排名第二,上面只有一个师兄,便是陈朋。你既然说你师父是江月笑的师兄,那就只能是他了。”赵福道。
“这样啊,关于潇湘派的事,俺师父没有说得太多,你说的这些,俺还真不知道。”
“那大师见过江月笑之后,是要留在岳州了么?”赵福接着问道。
“不,俺只是来报个信,见过了掌门,俺就走,俺和阿飞兄弟还有其他事要办。”
“哦。”赵福点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该继续聊些什么,只好呆坐在院中,默然不语。
不智和尚见赵永和赵福问了几句话后,都不再作声,心中只觉得仿佛有千百只虫蚁爬过一般,奇痒难耐,忍不住打破沉闷,脱口道:“别怪俺多嘴问,各位和潇湘派究竟有什么过节?”
“哈哈,大师说笑了,我们洞庭十三水帮中,有不少弟兄都师出潇湘派,所以我们和潇湘派的关系还算不错,能有什么过节啊?”赵永笑道。
“那是和江掌门有什么恩怨?”
“没有,大师多心了。”
不智和尚紧锁眉头,知道赵永等人是不愿以实情相告,便道:“既然几位不愿明说,那和尚不问便是了。俺只想说,俺是个出家人,俺虽然曾是潇湘派门人,但与潇湘派诸弟子并不相识,也不认得那江掌门,不管你们和他们有啥恩怨,俺都不会出手干预,用不着提防着俺。”
赵福闻言,咳嗽了几声,吐出口中的槟榔渣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若不把实情相告,倒显得我们小气了。反正其中一些事,在岳州那是公开的秘密,说了也无妨。阿永,你觉得呢?”
赵永叹口气道:“话都让你说了,那就你讲给他听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