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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匪鲛是彻底傻了眼。
无力瘫坐在地。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当初就不该来云梦,如果他不来……
为躲避追捕,他们跑了两天两夜已是筋疲力竭。期间有人为掩护他们,主动暴露行踪。可奈何竟还养了猎犬,在后面是穷追不舍。眼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是逃出生天,结果刚出来就被秦国大军包围。
瞧瞧这阵仗……知道的是抓流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干仗咧。清一色的披甲锐士,光驷马战车便足足有十辆。一个个都快武装到牙齿,弓弩矛铍一应俱全。还有持盾步卒摆下战阵,全都是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杀气腾腾。
鲛差点没哭出声来,他是因为逃避秦国徭役所以落草为寇,就在云梦泽混口饭吃。平日只劫财不伤人,更不会对云梦人下手。若无买卖,他就带着弟兄们以捕鱼为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怨种跑去刺杀王翦,这不是打黑夫的脸?
黑夫是什么人?
他比土匪还土匪!
呸,连土匪都不如!
招惹他,那不是找死?
忘了当初黑夫怎么做的?
曾经有云梦商贾遭劫,黑夫便整了个为期半年的肃清活动。就和这次类似,只是给的钱稍微少些。自那后,这些流匪便都明白。只要和云梦沾边的人,就千万别下手。而且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送他们入城。这也算是云梦泽不成文的规定,无人违背。
现在……全完了!
这回黑夫下手更狠!
甚至连秦军都调来!
他们何德何能,受此待遇?
……
这回,只能说真是巧了。
恰好黑白两军都很恼火,他们便出现撞枪口上。黑军输的不甘心,毕竟没给他们多少适应时间,而且是敌众我寡。白军虽然赢了却比输了还难受,这么多人只是惨胜,还让黑军打出1:3的战损比。这种窝囊仗,他们这辈子都没打过。
“杀!!!”
“小的投降!”
鲛连忙放下柴刀。
跪在地上,不住叩首求饶。
他是真的绝望了!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可见识过惊的风采,先劝降若是不从,直接万箭穿心。千万别指望惊软磨硬泡,不存在的。只要不从,那就一律射杀,压根不给他们反悔的时间。
投了投了!
大军逼近,一个个虎视眈眈。
就这股压迫感,便令人窒息。
“停!”
黑夫等人这时方至演习场地,喜抬手示意,令人将流匪悉数擒获。活的肯定要比死的更有价值,主要是得先审讯番,看看是否能得到关于神秘人的线索。此外就是可以充为刑徒,给当地免费干活。
秦国律法很有意思,类似于腰斩磔刑这种死刑,其实很少会施行。大部分都是笞刑黥面断趾……这类肉刑为主,毕竟缺乏劳动力,所以需要刑徒免费干活。秦律更在乎是否犯了罪,而并非犯罪轻重。比如说秦吏贪污一钱,就得黥为城旦。盗采别人哪怕一片桑叶,都得赀徭三旬!
……
……
“君侯果然是用兵如神。”
“下吏输的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待山匪走后,黑夫也是作揖。
这波输了是真不冤枉。
王翦竟然还玩阴的!
故意在战前怂恿激怒白军。
王翦瞥了他眼,没理会他。这回演习并未生乱,并未搞出人命来,就俩运气比较差摔折了手。
虽说赢了,可王翦脸色却是相当难看。望着黑军,他就好像是瞧见了胡人的战术。只不过因为演习要求,所以没有边跑边打。若是如此,白军怕是得要全军覆没。
胡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毋弓,尽为甲骑。胡人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胡人皆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术无比精湛,精通射术。
此次黑军的表现,堪比胡人!
先是远程奔袭,弯弓抛射。
借助冲锋之力,以兵器近距离搏杀。像战车还能抵挡下,毕竟车上锐士也不差。可白军的锐骑就惨了,他们近距离几乎没还手的余地。至于步卒更惨,一轮冲锋后阵型几乎就被冲散,然后就是屠杀!
凭借马镫马鞍,能大幅度提升骑兵的作战能力。原本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做到人马合一。不知得吃多少苦头,方能在颠簸的马背上引弓射箭,现在……能速成!
“你虽输了,却也赢了。”王翦一一看过马镫马鞍,并且询问了诸多锐骑使用感受,方感慨道:“汝献上马蹄铁,令秦国白得万匹良驹。现在又献上马鞍马镫,这两物足以颠覆战场。从今往后锐骑再也不是只能侧翼袭扰,相反将会成为战场主力。秦国北伐,也将势在必得!相较于这两物,马蹄铁倒算不得什么。”
王翦这样军功卓着的猛人,自然是相当有远见。他并非是在说马蹄铁没用,而是相较于马鞍马镫逊色不少。对秦国而言,战马不足靠砸钱就能解决。可马鞍马镫,就不是有钱能解决的。有这两样神兵利器,便能令秦国锐骑速成。
远程开弓仰射就不说了,近距离搏斗更狠。居高临下凭借长兵器,天克步卒。战马嘶鸣践踏,便能重创步卒。关键是锐骑可双手持兵器,借助马镫便可稳固身形,无需担心会失去平衡。
这是项划时代的发明!
“多谢君侯赞赏。”
“乏了。”
王翦拂袖轻挥。
今日给他的冲击实在有些大。
他知道胡人的战法,可和这回的就没法比。胡人的兵器甲胄略逊一筹,但胜在精通骑射。百步之外,便可开弓仰射。近距离搏杀,则凭刀鋋。秦国可没光看着南方百越,若非缺少战马早就对北方下手了。修造长城,便是给胡人准备的。现在有了马镫马鞍,北伐会更有把握!
……
……
乘车而行。
扶苏坐于车架内,略显不自在。
秦始皇依旧在翻看着竹简,这些都是扶苏亲笔记录的。是他的所见所感,包括黑夫的各种语录。
“黑子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黑子?”
“便是黑夫。”
“他倒不自谦,敢自称为子。”
扶苏在旁尴尬赔笑。
秦始皇继续翻阅。
后续就是关于黑夫的各种故事,像什么一诺千金,云梦受书,三顾茅庐,月下追韩终……这些都是半真半假,对黑夫也多有美化。
“你就记了这些?”
“咳咳……”
“你在云梦足有数月,究竟忙了什么?”秦始皇瞪着眼,怒声训斥道:“身为公子,却忘了身份。若真想留在云梦当个教书先生,朕回去便令宗正除去宗籍!”
“臣……”
扶苏是欲哭无泪。
黑夫就不是人!
不把他用死,就往死里用!
每日他得教书,这就不提了。回来后还得帮着黑夫处理政务,美其名曰是锻炼他。有人鸡棚塌了,他都得去帮忙。这些也就罢了,关键很多文书都让他写,活脱脱的甩手掌柜。
“马镫马鞍,你都不知情?”
“是……”
“你!”
秦始皇无奈扶额,叹息道:“汝为君他为臣,怎可处处受制于他?莫要忘了,他尚有求于秦伯,怎敢真的得罪于你?居上位者,要懂识人更要能御人。再聪明的廷臣,也只是臣。”
“儿臣铭记于心。”
“黑夫,很有才能。”秦始皇放下竹简,淡淡道:“朕有感觉,他绝非只有这些。并且,似乎在筹划着什么。朕每每来云梦,他总能给朕些惊喜。他所撰武庙名单,你可都看了?”
“名单实为陈平所撰。”
“朕知道。”
“上竟不怒?”
“为何要怒?”
“他……他……偷懒!”
“他能把事做好,偷懒又如何?”
“……”
扶苏差点就哭了。
他小时候偷懒,可都是真打!
轮到黑夫,就又如何了?
“朕说了,居上位者便要懂御人。黑夫如今爵至公乘,陈平欲投靠他。那么,黑夫用他有何问题?朕很多政务也都会交由三公九卿、郡县长吏,朕莫非也是偷懒?”
“……”
扶苏直接就沉默了。
如此偏颇袒护,他是真羡慕!
“他打算留下陈平?”
“嗯。”扶苏轻轻颔首,低声道:“他嫌弃儿臣太过怠惰,还说看到儿臣睡觉,就觉得他在亏钱。所以得找个人来,刺激儿臣,让儿臣不能太舒坦。还说这叫什么……乌鳢(li)效应。”
此刻,就连秦始皇都沉默了。
他都没法子给黑夫狡辩。
合着没占便宜,就是亏钱?
再黑的贪官,都没黑夫黑!
“咳咳,何谓乌鳢效应?”
“他在家中养了池河鱼。隔三差五便会死上些。于是乎,他就往里面放了条乌鳢。乌鳢以这些小鱼为食,乃是天敌。如此便令小鱼四处躲避,激发起小鱼的求生本能。”
“然后呢?”
“乌鳢吃撑了。”
“……”
“……”
父子对视,皆是无言。
“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没想到乌鳢会如此凶猛。”扶苏尴尬苦笑,“其实,他倒是与上想的相同,就是要为死水注入活水。上重用黑夫,可激励廷臣奋发拼搏。黑夫用陈平,亦是此目的。”
“善。”
秦始皇难得的颔首赞许。
能想到这些,也算有些长进。
“对了,你可曾去过清楼?”
“去过……”
“嘶?!”
秦始皇诧异的看向扶苏。
他的好大儿,何时也堕落了?!
“父皇万万不要误会,是黑夫非拉着我去的。还说清楼不是女闾,只是消遣的去处,主要是让我核验账目。所以,父皇是想?”
“朕来云梦两次,还未去过。”秦始皇把玩着卡片,淡淡道:“听蒙卿说里面独特,朕也想看看究竟如何个独特法。能令这清楼日进斗金,还吸引诸多郡县长吏。”
“……”
瞧瞧,父皇多敬业。
为探虚实,亲至清楼。
呸,他实在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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