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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国北疆有着浩瀚苍茫的壮阔景色,天蓝草碧,一望无际,总能教人生出一抹壮志豪情,特别适合某些仪式进行。
言离忧看着草原上并排摆放的三块大石,不禁好奇:“就这么简单?不用烧香喝酒、歃血誓言什么的?”
“不用,就这么简单。”夜凌郗仔细摆好大石位置,满意地拍去手上灰尘,“入乡随俗。在北疆,结拜没有那么多繁琐规矩,以石为心,向天祭拜,约定不离不弃,彼此诚心相待就好——突然说要结拜,是不是有些难以接受?”
言离忧摇头,无数风浪里穿行至今,第一个最真心,也是最开心的笑容浮现面上:“以后,我也是个有亲人的人了。”
从死地中逃离得生,在孤寂中拼命挣扎,言离忧已经渐渐接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孤独身份,却不想在她作为低贱的流放犯时,还有人愿与她义结金兰,从此姐妹相称。
“离忧,手给我。”碧箫轻轻握住言离忧左手,右手拉着夜凌郗,三个人并肩站在三块大石面前,远远望去,身形高矮各不相同,却有着同样挺拔傲然的风姿。
“望岚山为证,今日我三人结为姐妹,从此肝胆相照,互相扶持,不求同生同死,但求忠诚不渝,问心无愧。誓约者,碧箫。”
“夜凌郗。”
“言离忧。”
轻轻吐出承载过多罪孽的名字,言离忧忽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能给她的,也许不仅仅是糟糕的东西。
这是属于她的名字,她的生活,与青莲王没有半点关系。
放开手,碧箫拔出长剑,雪亮剑光与飘摇身姿仿若一场绝美舞蹈,剑落处、舞停时,每块大石上都留下一个名字,娟秀不失劲力风骨,在一片苍茫天地间光华璀璨。
“送你们到戍边军军营后我就得走了,南边还有些事情急着去处理。”碧箫把夜凌郗和言离忧的手交叠到一起,半是担忧半是不舍,“凌郗,离忧的身份特殊,我担心之后还会有人对她不利,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这次回去我会尽量从温师兄口中打探个实底,如果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离忧不是青莲王再好不过,若是找不到,我也会极力劝温师兄别再利用她。”
夜凌郗挺起胸脯,毫不犹豫:“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她出事,放心好了。”
“军中应该不会有危险,我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的。”言离忧遥遥看向北方未知前路,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煌承剑,“如果见到温墨情,帮我带句话给他吧——我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会好好活着。我不怨恨他曾经把我当做青莲王,三番五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他帮也好,不忙也好,我会努力证明自己与青莲王无关。”
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在言离忧的心里以及眼里,多了分坚韧与坚定,以及更加不肯屈服于宿命的坚毅。
埋葬大半个村子的死者后,大军重新启程浩荡上路,在夜皓川的催促下匆忙行军,第二日上午便赶到渊国北边戍边军大营。戍边军两位将军早接到消息夜皓川回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到后激动得说不出话,一挥手,疲惫的戍边军欢声雷动,为庆贺夜皓川所率大军的到来,也为第一个轻松的酒肉之夜。
“这是凌郗以前穿过的衣裳和皮甲,你先凑合穿着。其他流放犯都已经安排到合适的地方,我对其他人说你留在军中服刑,可能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份,目前为止还没人表示怀疑……呃……我的意思就是放心留下,有什么事我和凌郗会解决的。”
夜皓川罗里啰嗦交代一堆后急匆匆去和两位将军喝酒,夜凌郗也耐不住到处找人切磋比试,言离忧换好衣服后走出营帐,深吸口气,而后放松地长长吐出。
边陲前线虽然艰苦危险,却总好过被囚禁利用的生活。
新生感觉让言离忧无限放松,竟忘了先前有多少明枪暗箭,伸了个懒腰,一个人在偌大的军营中闲逛起来。
北疆风景与渊国帝都大不相同,高处是荒山巨石,低处是平坦草原,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映入眼中带来反差美感,这种险峻与阔达的完美融合让言离忧沉醉,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冷清的军营边缘。
咯啷,某种细小声响引起言离忧警觉,迅速回身,视线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出来!”
按住煌承剑在暮色中静立,言离忧谨慎环视,那道身影却在没有出现过,除了她的呼吸声外,宁谧如死寂。
是多心了么?可刚才的确看到有影子闪过,应该不会是眼花。言离忧小心翼翼走到影子消失的角落,没有人,但翠绿草丛明显有被人踩过的痕迹,顺着足迹望去,伏倒的碧草一直蔓延到营帐居住区域,之后再看不清脚印。
言离忧皱了皱眉,轻轻咬住下唇。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可是这让她依稀有种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尤其在发现神秘的身影和脚印后,言离忧仿佛觉察得到某处射来的不善目光,就在她的背后,如影随形。
那之后言离忧再不愿多做停留,快步走回营帐一个人枯坐,等夜凌郗和夜皓川回来时已是深夜,帮忙把醉醺醺的夜皓川打点睡着后,言离忧把刚才的事向夜凌郗说了一遍。
“按理说军中应该不会有图谋不轨的人,都是入军多年的将士了,若有陌生人混入定然会被发现。”简单安慰过言离忧后,夜凌郗也屈服于酒力,熄了油灯很快睡下,鼾声四起的军营里就只有言离忧一个人睁着眼,一直熬到天亮。
第二日,夜皓川有相当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渊国与邻国于边陲对峙多年,真正的战斗不多,对方是因为国小式微不愿硬碰硬,渊国则是因为没有军饷又缺少兵器,从主将到士兵无人愿意白白上沙场送死。这次夜皓川除了三万精良兵马外还带来四门精铁铸炮,两位戍边军主将从接风前就一直叨叨咕咕非要试试威力,给敌人一个警告。夜皓川年轻气盛,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时间定在第二日正午。
“这四门铸炮威力巨大,除了引燃铸炮的士兵外尽可能都离远些,上次我听炮响时忘记捂耳朵,之后三天脑袋里一直嗡嗡响个不停,苦都苦死了。”上午时夜凌郗就开始准备与夜皓川去观看发炮,言离忧本想同去却被夜凌郗拦住,想想跑到最前线看两军对垒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言离忧索性留在营中,帮随军大夫晾晒草药。
正午时分,军营北方传来隆隆炮声,整个军营里的将士们都跑到外面踮脚张望,就连随军大夫也横着小曲摇摇晃晃跑去凑热闹。言离忧擦了把汗浅笑,依旧埋头在阵阵药香中,直到一个小士兵匆匆跑来。
“红莲姑娘,夜将军让我来接您到前面去。”
“不是说前面危险,最好不要过去么?”言离忧放下草药,微微有些困惑,“再说这时候都快结束了吧?不过是想威慑敌人而已,又不会一直浪费炮弹。”
那士兵挠了挠头,眼珠一转:“谁知道呢?反正夜将军就说让我过来请红莲姑娘过去,或许是为其他事也说不定。”
言离忧心思都放在那一篮有些返潮的草药上,并没有过多留意小士兵神情,见需要晾晒的药草也差不多挑拣完了便抬起头,长出口气:“也好,忙了一上午怪累的,就当走走散散心了。”
小士兵连声应和着把言离忧引向大营边缘,那里两匹马早已备好,小士兵甚至还细心地扶不太擅长驾驭的言离忧上马。言离忧不疑有他,握着缰绳跟在后面,往炮声传来的更北方行去。
身后军营渐渐看不见,前面的路也不知何处是终点,尽管旁边有那小士兵不停说些话,言离忧还是越来越不安。
“已经走了很远,怎么还不见夜将军他们?”
“哦,夜将军他们在更远的地方,也是离敌军更近的地方,这样铸炮的威力更大。红莲姑娘放心吧,这条路我都走了四五遍了,不会错的,肯定把红莲姑娘领到夜将军那边。”
言离忧苦笑:“我又不是怕你迷路。只是觉得这路远了些,而且炮声好像越来越远……”
“红莲姑娘,你看,前面那座小山包就是了,夜将军他们就在那边。”不等言离忧说完,小士兵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山包,然而那里看上去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确定?”看着悄无声息的山包,言离眉头蹙起,“炮声是从那边传来的,夜将军他们怎会在相反方向?”带着疑心再看那士兵,故作坦然的表情中似乎藏着一抹惊慌,言离忧愈发怀疑,猛地停住马匹:“前面山包是么?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
“这……”小士兵登时慌了,见言离忧露出警惕神色,一咬牙,嗖地调转马头,一声响亮马哨冲破宁静。
有埋伏!
言离忧下意识握紧缰绳想要追那小士兵而去,尚未来得及调转马头,左后方半人高的草丛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挽弓搭箭,一道风啸声破空而来,直中言离忧所骑马匹尾部。
骏马吃痛长嘶、没命狂奔,交替奔行的四蹄疾如烈风,载着紧抓缰绳的言离忧飞奔向寂静山包。
三里开外,夜皓川正信心满满高举手臂,而在他身后,擦拭一新的精铁铸炮炮口对准一处断崖,那断崖之下,便是变化陡生的无名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