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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克明感叹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不少兄弟都走了,还好何校尉和我活下来了,也是运气啊。”
“哦,这么危险?”陈曹司惊讶道。
高克明就把在石滩堡和撤回去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又感慨:“即使活着回去的弟兄们也有不少残了,之后别说投军,怕是农活都不好做啊。”
“唉!天下大凶,莫过于兵!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啊。”陈曹司也是无限唏嘘。
突然,门开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探头探脑,悄悄地进来。
陈曹司在堂上瞧得真切,立即低声吼道:“陈伯皓,你今天还敢回来!”
小孩吓得身子一抖,有转身就要跑的动作。
“先回屋里背书去,待会再收拾你。”陈曹司凶巴巴地吓唬了那个孩子之后,转而又笑着对高克明说道:“小孩子淘气,不听话。那你说的那位何校尉最后怎么样了?”
高克明看着小孩谨慎又快速地跑回屋子里,又继续说:“何校尉还好,虽然伤到骨头,但是身子硬朗,总算熬过去了,只是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再上战场。”
“那就好,这等男儿,要是不能再驰骋沙场,也是我大姚的损失。不过你小子倒是憨厚,都做了队副,还辞了,跑来南边。“陈曹司说道。
“说个实话,您别笑话我。当时跟您许诺是一方面,这打仗的凶残是另一方面;我确实有点怕了,那么多朝夕相处的人一下就没了,你还哭都不能为他们哭。”高克明眼眶红红的。
“罢了,都回来了,之前的事不说他了。对了,不是说这次回来想讨个差事吗?想好没?”陈曹司关心地问道。
“当时说说而已,郡守府一切都有章程,哪能那么容易让我进去。”高克明装作傻白甜的样子。
“我看未必,或者说,反而是容易的很。”陈曹司说道。
“曹司说得可是真的?不要骗我!”高克明装作惊喜的样子。
“我记得上次你和那个谁路过黄粱坡时救下过一个孩子,这次你又帮助驿丞击杀了前来作恶的土匪,两个加起来功劳不小,要是郡守把你招进来做捕头,我想旁人也说不出闲话来。”陈曹司自信满满地说。
“真的?!”高克明露出一副开心面容,随即又患得患失,“我年岁这么小,能做捕头吗?最多做个捕快吧!”
“要不是你年岁小,说不定郡守大人都有提拔你到都尉手底下做都头的打算了!”陈曹司笑着说。
“您不是调笑我吧。”高克明佯怒道。
“你是少年英雄,我哪敢戏弄。。”陈曹司开玩笑道,“不过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愿意,这个捕头的事物我会帮你的。”
“我本来想客气一下拒绝,但是怕您当真,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高克明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这臭小子。”陈曹司作势要打,而后笑道,“今天你先去拜访一下郡守大人,明天我会帮忙的,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多谢曹司了,要是我真能进衙门,我一定请你喝酒。”高克明脸上露着开心。
“行了,别怪我赶你,天都快黑了,你再晚点去,别人怕不是要误会你是个贼。”陈曹司心情不错,继续开着玩笑。
“那我就去了。”
“记得去天一阁买个砚台,别太破费。”陈曹司嘱咐道。
“是。”高克明回答。
然后当晚,陈伯皓一边挨打,一边听自己老爹夸赞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没有爹妈一个人,知道感激,小小年纪就报效国家,击杀土匪救助可怜人,前途无量,自己别说再过七八年,再过十来年比得上人家一半,老爹就是做梦都能笑醒。
这个可恶的别人家的孩子,他究竟是谁?
高克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恨上了,他现在心里有点小兴奋,以至于不能安分地躺在席子上。下午见陈曹司很顺利,之后拜访欧阳郡守虽然乏善可陈,但是自己看得出欧阳郡守眼中的善意,或许对自己没有特别上心,但是进郡府做个衙役还是没问题,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心情大好之下,旁边众人玩色子的众人也引起了高克明的兴趣。
“怎么,兄弟有兴趣地话玩一局,输赢不过三文钱。”那个驿卒说道。
“没玩过,先看看你们怎么玩。”高克明蹲在一边说道。
“嘿,咱们还能怎么玩色子,都是最简单的比大小。”一个汉子说道。
“而且色子少,兄弟们轮流摇,点数小的把钱都给点数大的,点数一样就继续,直到分出大小。谁要是先赢够了五十文,就请咱们喝酒。”另一个汉子也说。
“听兄弟们口音不是本地的?”高克明说道。
“嗐——咱们跑驿站的有几个是本地人,我听你口音像南边的。是茂陵的?中野的?还是三川的?”摇色子那个人说道。
“都不是,倒是以前运气好,有个三川的先生教过我读书,可能带了那边的口音。”高克明说道。
“开,二二……三!我去他娘的!”本来兴高采烈摇色子的人揭开碗,立马拉下了脸。
“蒯兄弟,你这手气够臭的啊,都连摇三次二三点了。”一个汉子接过碗,笑着说。
“老袁你别神气,我就不信你连续三把都能摇出五五六这种大点。”蒯兄弟不服气道。
“我都跟你说了,我可是有绝活,橙乡那一片可是没人能胜过我。”老袁面带得意,“你就瞧好了,这次不是五五六也是个五五四。”
“这话我信,你们橙乡那片可是赌城啊,那个天策军的香大帅好像就是靠开赌场凑军费的吧。”旁边看着的汉子说道。
“是有这事儿,不过都过去三四年了,不过那都是那些宦官们搞的鬼,不信任军队,不给拨足军饷,没了军饷,士卒们就对朝廷心怀不满,觉得士卒有怨气,那些宦官们更加提防,不想给划拨钱粮,士卒更加抱怨,恶性循环,报应不爽,我跑过的不少地方,都闹过哗变。开!瞧好了!四五六!怎么样,服气吗?”老袁志得意满。
“唉,祝兄弟,下轮看你了,我的钱都快被老袁赢光了。”蒯兄弟哀叹。
“没事儿,即使老袁赢了你,一会他不也是要请咱两喝酒吗?”祝兄弟安慰道。
“还有我,我也要尝尝用你输的钱买来的酒是什么味道。”一旁的汉子坏笑。
“祝获苒,你够狠!”蒯兄弟气愤。
“要不,加我一个,我玩两三局,就试试手气,也不喝你们的酒,可以吗?”一旁的高克明说道。
“行啊,兄弟们有意见吗?”那个叫老袁地说道。
“没,多一个人,更有意思。”祝获苒说道。
其余几人也摇摇头。
“在下姓高,叫作高克明,不知几位兄弟怎么称呼?”高克明凑过来问道。
“我姓袁,叫定波,隔壁郡的一个驿卒,头大,大伙都叫我袁大头。”收钱的汉子说道。
“袁大头这家伙可厉害着呢,我们一个郡的人玩钱几乎没有谁没被他赢过。对了,我叫祝获苒,也是隔壁凤冀郡的驿卒。”袁大头旁边的长腿汉子说道。
“我叫吕平安,承天府的一个小衙役,和那个袁大头算是老乡。”离得最远的那个汉子说道。
“我叫蒯信,咱们燕止郡人,不过我家可不在娄云城,在东泽乡。”那个一直输钱的汉子说道。
“听几位聊天,感觉趣事颇多,不知道能和我说说,最近外边都有些什么趣事吗?”高克明问道。
这是个了解大姚四方的好机会,高克明可不打算在边境的一座郡城里终老一生,他还年轻,想看看外边的花花世界。如果到时候欧阳郡守离职不能带他去南边看看中原风光,他也要现在了解一下,看以后能不能闯荡一番。
很可惜,这群人刚开口就让高克明失望了。
“最近能有什么趣事?最大的事还是胡人又来了,仗还是在燕止郡打得,听说你们的威远军可是大胜,两次大战,加起来可是杀了三千多胡人。”祝获苒说道。
高克明沉默不语身在前线的他对这个数字表示怀疑,要是说死伤三千多他还信,可是光斩首三千,这是连死了的马都算上了吗?就算胡人真是牲口,也不是马这一类别吧,明显应该划到大姚土匪这一类。
“对,听说那个浩寒部的乌头汗可是吓得屁滚尿流,差点连马都骑不了,摔下去好几次。”蒯信乐不可支。
这从哪传出来的?高克明心里无语。
从哪传出来的?从路大帅邀功的折子,发给同僚的书信和那喝了二两酒就忘乎所以的信使们口中传出来的。
于是,这次尝试以高克明完全没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还倒贴了十几文钱而结束。不过最后那帮人还是请高克明喝了一碗,说相遇就是缘分,这做驿卒的有今天没明天,什么时候不知道就被突如其来的山崩、洪水落石还有土匪之类的夺走了性命,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后一片欢声笑语中,几个闲汉谈论一些八卦事:京城某位大小姐克夫,结婚当天新郎就死了;南边某位大帅强抢民女,结果人家跟着真爱跑了给了大帅一顶绿帽子;西边来了一堆商人,红口白牙绿眼睛黄毛,居然是万里之外的特意食人。什么不知道特意食,那可是古书上说的好地方,遍地黄金白银,树上长得都是香料。
这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得高克明头昏脑涨,加上之前过于兴奋,他忍不住睡去。
睡梦中,那个少年没死,自己和忽尔兰结婚了,老师祝福着自己,杭亚都扭捏着前来向众人认错,大家笑着原谅他,帐篷外点满了篝火,自己那胡人母亲也跑来祝福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看不清母亲的脸呢?
驿站外北风的脚步没有丝毫的犹豫,选择了追随寒冬的她,已经注定了这样的命运,温暖和煦都属于别的姊妹,她的任务是带着残酷前行,最后独自消融在大地复苏的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