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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活人都在上课的原因,下午两三点的警察学校显得格外空旷,操场上步履整齐地跑过一列又一列眼生的面孔,从他们清一色呼哧带喘累成狗的样子来看——这届学生终于可喜可贺地回归正常,没从UFO上下来几只基因突变的外星人混入警校队伍。
行列中偶有几个心不在焉的倒霉孩子好奇地向他的方向张望,又被浅田彻满面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看了回去,悻悻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只要他足够理直气壮,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警校的校园说大不大,他们当初从最东边的操场打闹到最西端的食堂也不过十分钟,下课随意溜达着过去,饭菜也还是热乎的。但要真在校园内里里外外全部走上一圈,也足花了他一个多小时。
往日他一天到晚拎着外卖跟鬼冢教官转角遇到爱,真到要找人的时候连洗手间的下水道里都看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跟鬼冢教官到底是什么孽缘,非像是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等时间对了他老人家已经发现下一个班都比他们乖。
啧,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小狐狸精拐跑了他们暴躁教官的芳心。
除了树秃了点,草枯了点,校园里的一景一物和他们毕业时没有太多分别,校园连廊的展示墙上倒是又贴了几张新照片,伊达班长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登台的图片也赫然在列。他和伊达班长一段时间不见,浓眉大眼的倒是看着倒是格外亲切。
不过看看就行了,他一点不想见到真人,真的不想。
说起来当年设计展示墙的人不得不让人拍手叫绝,一条破连廊修得又臭又长,警校毕业生这么多年换了一茬又一茬,照片愣是还没贴满一面墙。
——知道的是他们高瞻远瞩,修建警校的时候就预计到一个吃公款的学校怎么也能传个百十来届,多少得给学生们留点地方纪念一下曾经的岁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政建设常规操作,多设计点没用的玩意好找市政府讨要地皮。
墙壁上的照片最早能追溯到三四十年前,第一批挂在上面的人面貌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但算算年龄比鬼冢教官只大不小,此刻大约也已经在警界各层身居高位,又成了新一代小年轻眼里德高望重的前辈。浅田彻顺着连廊走过去,没几步就见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是山崎三介。
六岁的江阪哲也在那场大火后的一个月里见到了那名下令放弃了他们整条街道的公安,他只记得那个人眼睛灰蒙蒙的,像是成熟,又像是沧桑,脸上是那种既愧疚又坚定的复杂神情。作为一名警视而言,三十二岁的男人远比同辈年轻,但看上去又比他们要年长很多。
但二十二岁的浅田彻,不止一次地透过照片见到二十二岁的山崎三介。老式相机拍出的人像仿如高端马赛克,可他偏偏能从照片上看见一张格外鲜活的脸——像他在警校看见的所有人一样,正直激情,热烈张扬。
一张破照片,比他见到的活人都更像活人,知道的岁月是把杀猪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考古发现了人类第一代美颜神器。
这么想想鬼冢教官还是很不错了,就算他老人家被杀猪刀磨了一遍又一遍,他也是头好猪。
浅田彻在脑子里把自家教官编排一溜够,远远地正好传来他编排对象的怒吼声——
“小兔崽子们,给我听好了——警察学校在校期间禁止斗殴,禁止私自用枪,禁止私下开车,禁止大半夜跑到便利店聚众闹事——”
“不准跑到大街上嬉笑打闹给警校丢人——男生不准穿女装!更不准穿着女装跑到校门口要同期的电话号码——”
鬼冢教官声音顿了顿,像是暴风雨前的酝酿,浅田彻在墙角听着,下意识背后有点发毛。
以他对自家教官的了解而言,教官大大目前大概率在攒怒气值,准备一波大招带走全场。
浑厚的怒骂声在间歇过后传来。
“入寝时间必须按时熄灯,尤其禁止大半夜跑出校园——谁要是被我抓到大晚上翻墙出去还拎外卖回来,在校期间的所有劳务全归你们承包——”
鬼冢八藏越说越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把面前一群小兔崽子生吞活剥了一样,看得教室里一群循规蹈矩的学生从头皮麻到脚趾,暗自思忖是哪个倒霉孩子不长眼触了他老人家的霉头。
最后还是警校闻名的魔鬼教官自己骂消了气,深吸一口气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常语气,语气中甚至隐隐带着些骄傲。
“不过……算了,都是一群好孩子。”
鬼冢教官说这话时声音格外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语气说不出是在说面前的这一群人,还是他骂人时又想起了谁。
而他他话里话外暗指的某个倒霉孩子正从一楼的窗户外面探进脑袋,趴在窗沿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好孩子——您是在叫我吗?”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血压。
鬼冢八藏在那一瞬间找回了脑溢血的感觉。如果他没记错,搜查一课现在应该在上班。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之前毕业的混小子,”鬼冢教官眉头跳了跳,完全没给突然出现的学生什么好脸色,看起来甚至想揪住面前的皮小子清一清旧账,“就是他们六个在校期间一天到晚惹事,把警校弄得鸡飞狗跳——”
“——这叫奇迹的世代。”浅田彻顺口接上了话。
他悟了,他们不应该当警察,应该染一头彩虹色的毛集体靠篮球出道。
其中有个金毛甚至不用染发,最多有点浪费粉底液。
“你到底来干嘛的?”鬼冢八藏凶神恶煞的表情中带着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浅田彻总觉得倒霉教官两月没见,看上去更凶了——
也更软和了……?
棕发青年摊手:“来要检讨书。”
鬼冢八藏瞪眼:“我看你是想写检讨。”
“话不能这么说嘛,最近国际上环保呼声很响,少写一份检讨就是多为低碳事业做一份贡献,我也是——啊疼疼疼——”
鬼冢教官没动手,他看着自家学生说着说着一抬头,然后一脑袋直接磕到窗户边角上,额头生生擦破一大块,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这倒霉玩意到底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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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浅田彻好说歹说还是要到了他们那份联名检讨,被鬼冢八藏眼不见心不烦地一路轰进了医务室,又被校医务室以需要清创打针为由轰去了正规医院。
鬼冢八藏还没开口,浅田彻早拎着那张苦肉计骗来的检讨书钻进了车,又一路开进了杯户中央医院。
棕发青年一张嘴能把小病吹成大病,大病忽悠成绝症,骗得对面涉世已深的专家医师一愣一愣,愣是开了张条让人留院观察,让浅田彻顺理成章地翘了第二天的班。
——也可能是医生真的怀疑这人脑子出了点问题。
浅田彻在医院一直待到了第二天,那天阳光格外明媚,照在人身上都泛着暖意,然后他接到了自家上司的电话。
“立刻归队。”
他第一次听到目暮警部的声音如此严肃。
浅田彻一路驱车开到警视厅大楼,又跑进办公室,推开门时就看见了松田阵平那个倒霉孩子,穿着一身黑得暗沉的西装,嘴里叼着的香烟丝丝缕缕飘到墨镜上,又在墨镜上结上一层白雾。
松田阵平仿佛一夕间沉稳了下去,再细看也找不到当初那个肆无忌惮而又无忧无虑的影子。他不知道是所有人都将和记忆里的那个模样背道而驰,还是只有眼前的人如此,但他讨厌这种人越活越褪色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
“......”
“......”
“好久不见,松田阵平,”浅田彻半天之后才开了口,“一个热知识——就算你穿成黑白的也当不成大熊猫——望周知。”
活像是拿约彩漫的钱画了个黑白画,丫这模样看着真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