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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小庆置办的这一桌菜,不可谓不丰盛,乃至于奢侈了。
在这个还没有被工业文明的曙光照耀的时代,能够在中原腹地,置办上清汤燕窝、黄焖鱼翅、八仙闹罗汉等菜肴,实为不易。即使以客小庆这个客家庄最大财主的身份来说,也是奢侈至极的。
更奢侈的是布置了十几道菜,客小庆却没有请人作陪。甚至在菜上齐了之后,把家里的下人都支了出去,自己来伺候。
“恰巧这几日,府城的神厨冒三爷回乡,这才是请人家做了一桌菜出来。”客小庆殷勤地往周贤和李桐光的杯里倒着酒,“不然,寻常时候,我们也吃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可惜的是两位是修道之人,不然还可品尝一下冒三爷的拿手菜,五蛇花羹。”
“真是奢侈啊……”周贤感叹道,“这里一道菜,怕是抵得上穷苦人一家许久的生计了。”
“仙长们平日里过神仙的日子,在你们看来,这些东西应当就是粗茶淡饭了。”客小庆笑着说,“这是应当的,应当的。”
李桐光夹起一块黄鱼来,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说:“你们还是对我们山上的事情知晓的太少了,难免有些误会。这帝隐观是个苦修行的地方,没什么特殊。甚至平时想要吃口肉都很难得,要到山下的镇子去开荤。那些戒律言明不许吃的,更是不敢碰了。”
客小庆也就顺着话说:“这般说来,二位仙长即使是炼气士,过得也不过是清苦的日子。我是个死读儒家书的,对于道家的戒律不怎么了解。我不明白,为何有些肉食,道爷们是不吃的呢?”
“牛、犬、龟、蛇、雁、乌鱼,”周贤说,“牛勤、犬忠、龟寿、蛇灵、雁信、鱼孝。我们不吃这些肉食,是因为尊崇。通过这种手段来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从自然万物身上提炼美德,以完善自己的道。我们不会因为自己不吃就不让别人吃,更不会因为你在我面前吃这些东西,就迁怒于你。实际上你就是做一些这种肉食,大家坐在一个桌子前面喝酒还是可以的。守戒律的是我们这些修道的人,何苦为难别人呢?”
“我懂了。”客小庆端起酒杯来,“来,我敬两位仙长一杯。”
“好酒啊!”李桐光一口饮尽,眼睛忽然就瞪大了,“师兄,好东西。”
周贤不怎么喜欢喝酒,这种带着香味的酒精饮料,绝大多数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味道。可以喝,但是不怎么爱喝。于是他只是笑着对李桐光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
放下酒杯来,周贤对客小庆问:“我听人说,客大爷是个秀才。”
“哎,不提也罢。”客小庆笑着摇摇头,“确实是平治年间考的秀才,可自此后屡试不第,也就安生回家来了。现在还是做一些不怎么斯文的买卖,饶二位仙长笑话了。”
“既然读圣贤书,那就应该学圣贤事。”李桐光这属于放下碗就骂厨子。他这边吃着人家的呢,嘴上说的话,还那么阴阳怪气。
客小庆能做这种买卖,那是人精,哪能听不出来李桐光话里的意思。他笑着抱拳:“我们这离青要山也不远,改日我就去观上进香。观上可能看不上我这点小钱,但总归是信众的一份心意。”
“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周贤嘴也不老实,“也怪不得你屡试不第,你这圣贤书也没读明白呀。而且我也不觉得你算是什么信众,且不说你不知道道家饮食的戒律图的是什么,单就说,你没听过这么一副联。”
连着被人这么敲打,客小庆多少有些不大乐意了。可他仍旧是强撑着笑脸,问:“小道爷,您说的,是哪一副联?”
“在我们青要山,进山第一座,是灵王官殿。”周贤笑着说,“在这殿的后门,有这么一副小联。上联是,暗地亏心烧香无益。”
李桐光和周贤很是默契,他这边接话说:“下联叫,自身作孽磕头徒劳。”
客小庆是真的绷不住了,他脸色酡红,就像有人抽在他脸上一样。憋了好长时间的气,客小庆终究是没能发作,只是拿眼睛扫着俩人。
周贤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把筷子放下,说:“别绷着了,谁都瞧出来您不高兴了。客大爷,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师兄弟两个与您素昧平生,甚至还搅和了您的生意,为难了你的手下。你说正巧路过,我是不相信的。又置办了这么一桌好酒好菜……这真不像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弄完的样子。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兄弟不待见你,你也不待见我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甭管弯抹角的。”
“唉——”客小庆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声,而后才缓缓开口,“两位仙长这般言辞,似乎是怀着点化我的意思。实不相瞒,二位仙长到镇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今日里也不是什么偶遇,而是我特意去相请。”
“这得亏我们是真的,若是假的,你那几个手下是不是还要揍我们一顿呢?”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桐光也就不顾及什么餐桌上的礼仪了,一边大吃大嚼一边说话,声音含糊不清。
这倒不是说李桐光这个人没有教养,在青要山学了十年,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早就扭过来了。他这是故意如此,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客小庆,我看不起你。
客小庆干笑了两声,又喝了杯酒,试图掩饰这份被说穿的尴尬。然而李桐光的行为实在是让他下不来台。平日里即使是面对比他位高权重的人,他也不会受到这种对待。毕竟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还要着脸呢。这四下无人,李桐光又不在街面上,无所谓。
“这般周折,我是有事相求。”客小庆终究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深打一礼,“求二位仙长救救我的儿子。”
周贤微微眯起了眼睛,夹了一块笋子在嘴里,摆了摆手:“别忙,坐下说话。”
有求于人,不得不这么低声下气。客小庆又坐下来,垂着头说:“二位仙长,我这……哎……我儿子得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问药没有结果,也曾找过巫医神汉,不了了之。我也曾到青要山烧香拜神,可连修士们的面都没见上啊!我是见了仙长您那一剑了,是真有本事的。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说仔细点,你儿子多大?怎么了?什么时候得的病?”李桐光问。
客小庆说:“可怜我家子嗣不旺,有两女一儿。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外地,只剩我一个小儿子,今才十四,这事是三年前起的。一开始只是频频惊梦,后来发展到每到夜里就胡言乱语。那时我们虽然纠结,却没以为会变成大事。到如今每到夜晚,非是要把他捆在床上不可,不然便会狂性大发,扑咬身边的人。这么久折磨下来,我儿子形容枯槁,眼见着不成人形了。这事情只有我与贱内,以及几个信得过的仆役知晓,对外一直说是将儿子送去府城学馆读书了。”
“你确定是中邪吗?”周贤有些疑惑,心说这别又是精神系统的疾病。
客小庆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只是药石无医,反倒是那些巫婆神汉的土法子好用一些。只是时日长了,也便没什么效力了。”
“听着听有点蹊跷的。”李桐光挠了挠下巴,问道,“但照理来说,处理这等事情,应当是天灵卫的职责所在吧?”
“仙长说笑了。”客小庆苦着脸说,“天灵卫那都是干大事的,这种小事即使报给了衙门,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复。若是找天灵卫有用,我何苦求到二位的头上?”
“原来如此。”李桐光一拍桌面,“师兄,咱们好像除了代写书信之外,还做降妖捉怪,驱邪拿鬼的营生吧?”
周贤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头:“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只是……客大爷,我们师兄弟两个师承青要山帝隐观,均是练气化神境界的修士,咱这价码可是不低。”
“仙长放心,只要您开出价来,我一定让二位满意。”客小庆很是大方地一抱拳,“我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只要仙长您医得好,我便是斥家资之半又有何妨?”
“你看,你就不如人家杜家大嫂心诚。”周贤微微一笑,“人家找我们为她女儿驱邪,那可是准备倾家荡产的。”
“得,不吃了,咱去看看你儿子。”李桐光一落筷子,站起身来,冲着周贤点了点头。
周贤轻笑了一声,冲着客小庆一比划:“你头前带路吧。”
借机讹客小庆一笔吗?其实说不上。遇见这种事情,力所能及之内,务必要出手相助。卫戍边疆,是将士们的天职,卫戍人间不被妖魔鬼怪侵犯,是他们这些炼气士的责任,这是不可推脱的。
当然了,炼气士也是要吃饭的,苦主信众香火供奉当收则收,面对这么一个横行乡里鱼肉弱者的劣绅豪富,多要点香火钱怎么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在了客家大宅角落的一处小别院。
别院大门紧锁,里面静谧无声。客小庆摸出一把钥匙,捅开了门锁,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门后有一个十四五的孩子听见了动静,早就在此候着了。
他见了来人,微微低身,轻声道:“老爷,少爷他刚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