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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天昇的抗拒表现得有些明显，沐老爷子原本热切的心思在看到这样的沐天昇之后也瞬间冷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些微的厌弃。
“这就是我儿子？”沐老爷子稍稍往椅子上靠了靠，想用这种动作拉开自己与沐天昇之间的距离——沐老爷子的确是有段时间没和沐天昇见面，因为念想，沐天昇的那些许优点在沐老爷子的记忆里被放大甚至被美化了不少，以至于沐老爷子在切实看到自己儿子这模样的时候，竟生出了落差感来。
沐老爷子的态度转变被缘觉察觉到了，缘觉知道缘由，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换命换命，换的不光是命，更是人心。”
缘觉的这一句提醒，却让沐老爷子脸上的困惑之色变得更深了。
缘觉曾经对沐老爷子说过，沐天昇与沐初阳之间的命数发生了对换，等于是搅乱了天机，于是一些原本可能会对沐天昇感兴趣的人，会转而对沐初阳生出好感来——当然，这种感情大半还是基于每个人各自的性格和地位的，但是，人的性格究竟如何诞生并成型，其实多少仍与命数有关。
“可是，血缘……”沐老爷子叹气，对沐天昇招了招手，“这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就生分了呢？”
“老爷子你来到嘉淞，为何不回沐家？”沐天昇定了定神，总算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冷静，方才松下肩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顺便还对边上的缘觉打了个招呼，“还有……爹你不是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之事的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沐天昇已经对沐老爷子生出了警惕之意，甚至开始怀疑沐老爷子是不是因为想要重新拿回沐家的掌控权所以才偷偷摸摸地回来嘉淞，于是他甚至闪过了一丝先下手为强的念头。
“这……”沐老爷子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回答沐天昇的问题，只能将视线转向了缘觉，“不知缘觉大师以为如何？”
“病入膏肓……”缘觉回答道，“内有心病，外有蛊惑……发展到如今这情形，并不意外。”
“这……”沐老爷子的脸色就变得惨白了。
“他已经对你有杀意了。”缘觉开口，一方面是为了让沐老爷子有所戒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敲打沐天昇，让他不要试图在自己面前动杀心。
沐老爷子和沐天昇都是大吃一惊，双方对视了一眼之后，沐天昇跳起来指着缘觉破口大骂：“你这老和尚胡言乱语什么呢？难道是妄图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好从中牟利？”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见至亲相残而已。”缘觉双手合十念了一句，继而抬头看向沐天昇，“小施主还请稍安勿躁，你心中疑惑之事，今日都将有个了结。”
“我疑惑什么？”沐天昇还想细问，但是这个时候却有小和尚推门而入，给众人端上茶水果品，于是沐天昇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决定先观望一阵。
……
沐初阳其实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好像嘉淞城的某个地方正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去了结——这种感觉折腾得他有些坐立不安，在排除了这种不安不是因为自己真的遗忘了什么事之后，沐初阳想到了王梓清说过的所谓天意指引。
“难道还真是这玩意？”沐初阳有些疑惑，毕竟他从未有过这种玄而又玄的体验，于是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好奇，所以在太阳落山之后，沐初阳独自开着车往自己感应到的方向行驶了过去——对沐初阳来说，夜间行动会更有安全感。
当然，沐天昇也就不得不和沐老爷子以及缘觉一起面面相觑着从早等到了晚，过程之中，沐天昇不断地想要试探沐老爷子的真正意图，结果却都只能是面对沐老爷子的闭口不言，以及缘觉的一句“小施主稍安勿躁，很快就会一切都恢复正常”，沐天昇几次三番地想要告辞，却也都被缘觉用话留了下来。
沐初阳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到了那间寺庙的门口。
“寺庙？”沐初阳在看到那些屋檐墙角的时候，心脏猛地一抽，立即想到了沐老爷子去拜访的那处名山大川，“难道是因为沐老爷子回来了？”
“而且……没准还带着当初给我们换命的人回来了？”沐初阳在稍稍的紧张之后，迅速地分析到了这一点，甚至，生出了转身就走的心思。
“但是，我此刻的感觉如此强烈……是不是意味着，这时候该是个了结了？”沐初阳强行压下了自己想要逃避的心思，因为他知道自己与沐家之间这些玄奇之事始终是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不解开这个结，自己和沐天昇，甚至沐老爷子，都很难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安心。
“索性就在今天将事情都坦白开来吧。”沐初阳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下了车，一边往那寺院走去，一边用手机往外发送了两条讯息，一条给王梓清，告诉她自己即将会面对的人，另一条则停在了预备发送的状态上，发送目标是佟严宇——如果沐初阳一脚踏进庙里就发现自己被一群得道高僧团团包围要镇压的话，他还来得及向佟严宇求助，而佟严宇只需随便派人来搅下局，沐初阳便有信心能取到一个逃窜的机会。
“这段时间里我帮了他这么多，他应该还是会领我一份情的吧。”沐初阳的心里如此想着。
……
因为天已经全黑了，所以这庙里也早没了游人香客，只有几个僧人正在打扫着道路庭院，或者盘点着这一天收到的香油钱。
沐初阳顺着自己的感觉信步走着，在绕过了大雄宝殿之后，主动地往一侧的月牙门走了过去，路上有僧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其他人压了下来，并有窃窃私语声传来：“不用阻拦，后面那位大师说今天会去找他的都是有缘人，要我们不要打扰。”
“有缘人……”沐初阳心里对这么个称呼轻嗤了一声，于是，虽然他还没有见过缘觉的面，他已经直接将周若虚的模样给安了上去——在沐初阳看来，这两人，一佛一道，都是这么一副神神叨叨言必称命数因果缘分的架势，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人间神明一样的存在，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操控起他人的命运的。
“不过这位似乎还是不像周若虚那样不着痕迹。”沐初阳心里对比着两人的行为，如此评价，“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不屑于像周若虚那样精心算计吧。”
而在这个时候，沐初阳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处禅房，这禅房比周围那些正经的僧众住处相比，明显破旧古老了不少，可能只是这庙里特意留下以作为历史见证的老房子，掩映在竹林里，一路灯光幽暗。
“就看看你们有什么花样。”沐初阳反而加快了脚步，转眼来到门前，轻轻地叩击了门扉。
门内有人激动地蹦跶起来并连带着椅子摇晃的动静，也有人开口劝慰“小施主还请稍安勿躁”。
然后沐初阳眼前的门在无人动手的情况下自动地打开了，沐初阳自然就看见了房间里无比尴尬地对坐着的三人。
尴尬——这就是沐初阳在看到眼前这场面的第一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种开口道歉说一句“不好意思进错门了”然后关上门转身就走的冲动。
但是，下一刻，沐初阳便突然觉得自己的身边静了下来，一切的树木摇曳声等等都消失不见了，空气仿佛凝滞，同时这小小僧房更因此而与外界完全地隔绝了。
“看来是走不了了。”沐初阳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不过看起来还好，至少没有漫天阴魂不散。”
于是沐初阳索性大步走进了禅房，同时向眼前三人颔首行礼：“老爷子，大哥，都是好久不见了，以及这位大师，想来也是位得道高僧，不过我却不识，敢问法号为何？”
“老衲法号缘觉。”缘觉回了一礼之后，便抬眼看着沐初阳，眼底一片灵光闪烁，显然又是在观望因果。
沐初阳知道自己在那老和尚面前是不会有什么隐秘了，终是叹了一口气：“大师就是当年主持换命之术的人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缘觉显然是看出了什么，眉头紧皱，甚至露出了些许戒备之色，一道无形的气场落在了沐初阳和他们三人之间，双方顿时泾渭分明了起来。
“我认识了一个人，她告诉我的。”沐初阳开口道，“我能体谅当初沐老爷子的心思，我也并不想因为这所谓的换命之举，就真地去争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大哥的东西——我想，如果当年没有沐老爷子那一念之间的想法，当年的我……过的应该完全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吧，或许就是个普通的嘉淞百姓，并在最近这要死不活的形势到来之后找个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你的命很硬的，非是池中之物。”缘觉回答了一句，意在说明沐初阳其实并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可是现在，你还能够说我的命够硬吗？”沐初阳冷笑了一声，反问道。